“急”，是想法，“干”才是行动，文章用倒叙法，先写干出的成果如何惊人：“一条条修长的竹滑道，它们几乎是笔直地从山顶上穿过竹林挂下山来。”一个“挂”字把“笔直”更加强一步，不只是从山顶垂直下来，而且有的地方还悬空起来，更惊险，更壮观，也更令人惊叹这真是“英雄的业绩”啊！“用竹滑道，用水滑道，送出一百多万根毛竹。”奇迹啊，奇迹！奇迹哪来的？是建设者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是智慧的结晶。这就看出作者不是为倒叙而倒叙，而是为了紧承上文，连得紧凑。接着笔锋一转，这奇迹又是建设者们流了多少无法计算的汗水干出来的。作者的针脚真叫细密，刚介绍完“竹滑道”“水滑道”，“送出”多少毛竹的“业绩”，下边就分承这三样成果来写英雄们的干劲：“为了搭起滑道，他们翻越了多少陡峭的悬岩绝壁；为了找寻水路，他们踏遍了多少曲折的幽谷荒滩。”用了这样整齐谐美的对称句式，显示出英雄们矫健的步伐，是那样一往直前，不怕艰难险阻，不惧路险道远，都胜利地完成了。但是，搭道找路的目的还都是为了送走这些毛竹，所以表现在这方面的干劲就要重点突出地来写。作者没有面面俱到地写，而是加以选择，以“冒着大风雪”砍竹送竹为代表以见一斑；作者没有正面描写英雄怎样挥动工具汗流浃背地干，而是用环境的荒远、天气的严寒来衬托英雄们任务的艰巨、意志的坚定、干劲的高涨。这里又一连用了三组对偶句式，第一组加深意志的形象性，第二组反衬出干劲猛，第三组相应地“堆高”、“上长”，以见成绩之大，随着任务的完成，新局面的展开，作者更以无比欢快的激情选了一系列动词描绘送竹排的壮丽画面：英雄们“唱着”胜利的歌，“欢送”着亲手干出来的成果，这成果又像一代新人一样“沿着”盘旋的滑道，也“欢唱着”好像与英雄们应和，带着英雄们的汗水“飞下山去了”。
“去了”，眼望着胜利成果，既恋恋不舍，要多看细看直到看不见为止，又兴奋激动祝毛竹快快地到急需它们的地方去。为了前者的需要，作者就用电影特写的移动镜头，从地点到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沿着细长的滑道，穿云钻雾呼啸而来”，由远及近，看这气魄何等磅礴，既如银鹰展翅飞速翱翔，又如山风山雨呼啸振响，看着迎面而来，忽又急转而去，“滑下溪水，转入大河，流行赣江，挤上火车，走上迢迢征途”。这毛竹的动作之快，经拟人化手法一渲染，真是出神入化，又有意识，又具神采，又带激情。为了后者的需要，作者复以散文诗一样的笔法，喊着翠竹的名字，鼓励祝福让翠竹“去吧、去吧、快快地去吧！”谆谆地嘱告：“多少工地，多少工厂矿山，多少高楼大厦，多少城市和农村，都在殷切地等待着你们！”寄予莫大的期望：“快快地去吧，带去井冈山人民的心愿，带去井冈山人民的干劲，也带去井冈山人民的风格吧！”
越看越远，随着视线的消逝，不由得从心底迸发出一曲英雄颂歌：“井冈山的毛竹，”是革命的竹子……这正是英雄的井冈山人，也是亿万中国人民的革命气节和革命精神！由过去到今天，从典型看全面，使主题更加深远开阔。这是全文的概括，是全文感情凝聚成的结晶。
§§§第26节吴道子的《大士三十二变相册》
吴道子的人物画，据记载：在景云寺墙壁上曾画过《地狱变相图》，有人因做过坏事，看图后怕有罪而改恶从善，可见其艺术效果的惊人力量之大。郭若虚的《图画名意》上还记他画过汉元帝时的《朱云折槛》图，画的是历史上的直鲠之臣的勇敢无畏形象。可惜，早已失传。新出版的《中国绘画史图录》上载有《释迦降生图卷》，虽署名吴道子，但不是手迹，而是宋人仿制之作。
这里有一幅吴道子画的《大士三十二变相册》之一的影印图，注明为“谈铁隍先生藏”，是民国初年从报纸上剪存的。制版精细，清晰可见。画面左上有“宣和御览”方玺一记，四行楷书题词：“维师子王，骏不可沮。鬃鬣生风，鼻端出火。道人行径，狐踪归绝。发猛勇时，刽心沥血。”
大士，即观世音菩萨。观世音，梵文为阿缚卢枳低湿伐罗，意为世上苦恼众生，若一心称菩萨名，菩萨即时观其声音，众生皆得解脱。《楞严经六》说，观世音菩萨由普现色身三昧应现三十身，简称三十二应，即“佛身、独觉身、缘觉身……”意谓菩萨因时因地因对象无不显现出具有物象的可感知之身，使善心凝于一而不移易，简单通俗地说，即只要有利于普度众生脱离苦海，菩萨就可以现示种种身份，采用种种手段，以达到目的，这叫广行方便。“大士三十二变相”就是这个意思，这幅画相乃三十二相之第一相“佛身”。这位菩萨是文殊菩萨，全称为文殊师利，意为妙首、妙德、妙吉。其象征为般若，即佛之智慧也。佛门的密宗把佛分两界：胎藏界，指从娘腹中带来的因；金刚界，指由此因所显现之果。作为胎藏界的文殊菩萨，左手持青莲花，表示断诸烦恼，下坐白莲台，表示六根清净，作为金刚界的文殊菩萨，右手持利剑，表示智慧敏锐，下跨青狮，表示智慧威猛。
狮，古作师，出西域疏勒，又名狻猊，字书说他状如虦（zhan）猫，能食虎豹，为百兽之王，毛比虎短。明杨升庵记民间传说：龙生九子，皆不成龙，各具特征，第五子为狻猊，因为生性勇猛，故佛作为坐骑以示威猛。吴道子画的这头青狮概取此意：像龙头，角又短；没龙须，鼻孔却喷火，四肢如龙爪，但又后侧生毛；头鬓毛曲如雄狮，尾如牛尾，但显然经过艺术夸张，如瑞云，如火炬飘举。这是神化了的菩萨坐骑，成为后世工艺狮子（石狮、狮舞）艺术造型的典范。
最值得称道的是观音大士的形象，真是前无古人，后启来者。我们试从两方面来看：形象塑造和线描笔法。
首先看菩萨造形的整体，画的是一位慈眉善目、安详端庄的古代妇女形象，身材匀称，完全合乎人体部位大小的比例；而在吴道子以前及同代画家笔下的人物则多是头大身矮、大小部位失调的。面容如此清晰俊美，在过去人物画中也少见，晋、隋、唐的人物画像多是长圆面庞，尤其两腮肥胖，面貌平板。画手最难，吴画之手如美女真手的写真，纤细灵巧，左手掐捏之状，俏丽多姿；右手心朝下，伸展做抚摸状；而前人及同代人画手，不是以袖遮掩省而不画，就是简略勾个外形，较好的多将手掌夸张为半弧状，手指则尖细如锥状，看去有如“佛手果”。在形体姿态上，吴画正坐半回身，腰部微屈，胸部微挺，左臂折成锐角，右臂半垂略平伸成钝角，右腿盘坐，左腿压右足半垂，身姿如此轻盈俏立，在唐以前人物画中更属罕见，他们画的人物，大多是正面坐立，分不出胸腰胯的曲线，偶有侧面像，也是直身坐立，四肢更是呆板缺少变化。至于画龙点睛、眉目传情，更是吴道子独胜之处，看此菩萨，眉宇的开阔，微弯如月的秀美，透出一种聪明智慧和祥端庄的神态；双目向下，凝觑着下界尘世上的众生，特别在右眼上画家更见功力，左眼角微微挑起，右眼角微微下垂，更显出一种关怀悬念的怜悯之情。《世说新语·巧艺》介绍晋顾恺之画人物说：“或数年不点目睛，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美与丑），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指画睛）。’”顾恺之在绘画实践中确实给我们留下很多传神的“目睛”，但多是“点睛”之笔，也不见道子先生如此细腻的勾描。
再从线描技法上看，吴画有三大特色：浓淡适宜，粗细得体，曲折多变。人物的面部和双手，用极淡墨、极细线勾画，表现女性皮肤的柔嫩细腻。衣纹绉缬，分别依披肩、饰带、袍、裙质感的厚薄使墨色由浓依次减淡，线条依次由粗变细，由弯变曲，显示出衣着的合体自然，衬托出人物的落落大方，宽容潇洒。张彦远记述：道子曾“学书于张长史旭、贺监知章”，虽未成书家，但对他画画用笔上，却大有裨益。吴画晚期线描“如莼菜条”，而早期则如“春蚕吐丝”，匀细流动，更如“行云流水”。在纯以线描表现的时代，没有墨色的渲染，没有彩色的区分，完全从线条来体现物的质感，吴道子确是线描完美的艺术大师。宋人仿制的《释迦降生图》较之《变相》在用墨用笔上都相差甚远。就是号称吴派画家宋武宗元的《朝元仙仗图》与《变相》比较，也显得线条飘洒有余，浓淡、粗细、弯曲流动不足。
为什么吴道子画能达到如此艺术境界？苏长公《吴道子画后》评得好：“画至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余地，运斤成风，盖古今一人而已。”
§§§第27节保住真孤弃假孤
风景如画的盂县藏山，有着一段为人们所熟知的感天动地的传奇故事，这便是当年赵盾一家被屠岸贾所害，为救赵氏遗孤，程婴舍己独子赴死，带着赵氏孤儿在藏山隐藏达十五年之久。千百年来，公孙杵臼、程婴的忠义为人们所称道，却无人为慷慨赴死的假孤儿鸣冤叫屈。这真是：保住真孤弃假孤，几人曾闻母夜哭。
我们从阳泉市乘车北上盂县去寻赵氏孤儿的遗迹。路上净尘说：“傅山先生自明亡以后，一直从事反清复明活动。崇祯十七年（1644年）二月，清兵攻占太原，先生即奉母避难，辗转于忻州至平定这一带。他在至盂县过孙氏山房时，曾一度到过藏山，留下二首七律：藏山藏在九原东，神路双松谡谡风。雾嶂几层宫霍鲜，霜苔三色绿黄红。当年难易人徒说，满壁丹青画不空。忠在晋家山亦敬，南峰一笏面楼中。一会儿到藏山，结合实境你给讲讲。
藏山在县城北十八公里处，这里是群峰耸峙，碧树遮天，真是天然的避乱胜地。一近山口，但见两边悬崖峭壁有如门墙耸峙，双松一如旗杆挺立，一如曲龙伏卧，如风声谡谡，令人如入仙境一般。
我对七律诗的理解是：诗的头四句描绘了藏山的壮丽风光。傅山先生来这里是在深秋，所以有“霜苔三色绿黄红”之句。这里云遮雾嶂，山山环绕，大山包围小山，在别处是少见的，故又有“雾嶂几层宫霍鲜”之句。“宫”，围绕；“霍”，大山环绕小山之势；“鲜”少也。第二句明显地写入口的双松。“神路”，亦称神道，即墓道，通往坟墓，如同步入神界。“谡谡”，可以形容松的峻挺风姿，也可形容松风的涛音。问题在第一句“九原”怎么讲。九原，本来泛指夭下九州，又是古郡名，即内蒙五原县。这都不合这句诗意。《礼记·檀弓》有“赵文子与叔誉观乎九原”。注：“九原，晋卿大夫之墓也。”晋卿大夫不是别人，正是赵氏孤儿赵文子（赵武）的祖父赵盾。九原具体在哪儿呢？一说在新绛北二十里处，一说在忻县西，一说在和顺县西北。以第一说为是，因为这是原注讲的。诗的首句联想起此处与九原的地理位置，正是为点明藏山藏孤是由赵盾引起的。赵盾继承父亲于晋襄公六年（公元前622年）任国卿，翌年襄公死去，因太子年少，恐国多难，赵盾想拥立襄公在秦任使臣的王弟雍为王。无奈太子母日夜啼泣叩请赵盾拥立太子，赵盾又恐内乱，只好硬着头皮扶小太子登上王位，是为灵公。灵公临朝十四年后，骄横作恶，赵盾屡谏不听。灵公坏到什么程度呢？据《左传》记载：猛加赋税来大修宫室；令人以弹丸射人为戏；厨师馕熊掌欠点火候就杀死，让宫女抬尸从朝官面前走过。赵盾再三进谏，他阳奉阴违，明说改过，暗中派力士鉏麑（chuni）行刺。钮麂见赵盾早晨上朝端坐假寐恭候灵公，深受感动，认为赵盾忠心耿耿是个好宰相，不能杀害他，于是自己撞槐树自杀了。后来，灵公又设酒宴，暗伏刀斧手来害赵盾，幸亏有一位叫提弥明的卫士机智地说：‘酒至三杯，不能越礼再饮。’将赵盾从酒桌上扶下。灵公喊来恶犬扑咬，提弥明救护。赵盾得救了，提弥明却为此殉难。十几天后，盾弟赵穿在桃园杀了灵公。赵盾没等逃离国境就回来了，史官诬赵盾有弑君之罪。孔子听说此事。赞叹说：“赵盾，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名），惜也！”赵穿迎立襄公弟黑臀，是为成公。成公朝，盾仍为正卿。七年，景公立，三年盾卒，子赵朔袭卿位。这就发生了托孤、救孤的故事。
进得藏山，但见古木葱郁，殿阁掩映，坐北向南。进入正殿，供奉着赵家祖孙及其友人、家人像。墙壁上画着赵家的家史图画。我们站在殿阶手扶栏杆，仰望南山，壁立苍天。净尘说：“这就是有名的‘南嶂一笏’，叫笏峰。”
我说：“参谒了赵盾一家忠义群像，这回再讲后四句诗。‘当年难易人徒说’，引导我们追忆救孤的历史往事。”
晋灵公时有个奸臣屠岸贾（gu），早就恨透了赵盾，但赵盾在时他还没力量陷害赵家。到了景公三年（公元前597年），屠岸贾当了大司寇，掌管刑狱司法大权，他突然提出要追查赵盾‘弑君’案，背着景公召集诸将说：‘赵盾是杀害灵公的贼首，他的子孙在朝为官，应该除净！’正卿韩厥说：‘灵公遇害，当时赵盾在外，先君在时不以为罪，所以没有诛杀。现在你们要诛杀赵盾的后代，是有违先君圣旨的。妄杀无辜，这叫暴乱；臣处理大事而不向君主奏请，那叫无视君主。’屠岸贾不听。韩厥马上告诉盾子赵朔，让赵朔赶快逃亡。但赵朔不肯逃走，对韩厥说：‘您一定不会让赵氏绝后，所以我死而无恨。’韩厥答应了赵朔的请求，在家称病不出。屠岸贾也不请示就擅自率兵卒围攻赵家祖庙，将赵朔全族几乎全杀害了，只有赵朔夫人因是成公的姐姐，跑入王宫隐蔽起来。她已怀孕在身。赵朔门客有个叫公孙杵臼的，去找程婴问道：‘你为什么不同死？’程婴说：‘赵夫人有遗子，如是男儿，我要拥戴他，即使是一女儿，我也要后死。’不久，赵夫人生一男孩，屠岸贾闻讯，就到宫中搜索。赵夫人急将孩子藏在怀中，并默祝：‘赵家宗嗣该绝后，你就号哭；不该绝后，你就别作声。’官兵搜到，婴儿果然没吭一声，遂逃过这场灾难。程婴求教公孙杵臼说：‘这次搜索算侥幸瞒过去了，如果再次搜查怎么办？’公孙没有正面回答，却问程婴：‘保护赵氏遗孤留存下来和死难相比，你说哪个难些？’程婴说：‘当然是死容易，保孤事难了。’公孙说：‘赵氏先君待你厚，你应努力做好这件难事，我从事那容易做的，请让我先死。’于是二人从民间找到一无辜婴儿假充赵氏遗孤，由公孙杵臼抱着入藏山中。程婴出山对屠岸士卒假称：‘我程某无能扶持赵氏遗孤，如能给我千金，我一定会告诉你藏孤的地方。’士卒高兴地答应了程婴所求，就跟随程罢去围攻公孙杵臼。杵臼出来也装作责骂程婴说：‘程婴真是个小人，往日在赵家祠庙没有一同死，他说和我同保赵氏遗孤，现在竟然出卖我。纵然我保不住婴儿，我怎忍出卖他！’于是哭求官兵：‘苍天啊，苍天！赵氏孤儿何罪？请你们饶了他吧！只求我替他死！’众官兵不许，杀了杵臼和假孤儿，高高兴兴回去请功受赏。程婴偷着保护赵氏真孤儿藏在山中达十五年之久。正当此时，景公得病问卜，韩厥乘机解释说：‘卦有不祥之兆，皆因功臣赵家断嗣，国人皆痛，故现此兆。’景公问赵氏还有子孙活着吗？韩厥如实禀报。景公遂平反冤狱，命赵氏遗孤赵武继祖业仍为正卿，并除灭屠岸贾及其全族。程婴为报杵臼之义自请以身殉难。赵武为程婴齐衰三年（周礼规定为继母、慈母服期衰三年，是尽重孝），同时要给予祭祀立祠，世世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