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道爷单手一拂,一片白光从他指尖闪出。
陆无双立刻发觉自己浑身一轻,自己这个人肉大粽,外面的那些包裹皮已无影无踪。
下一刻,他光溜溜的身子凭空浮起,又平移出数丈外,往下一沉,整个身子已没入了一只可淹死大象的木盆中。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陆无双几乎每日都是在澡盆里度过的。每日里,这边陆无双刚一从澡盆里爬出,那边便吱呀一声开门声响。十多名家奴一涌而入,迅速清理掉盆中的陈水,立刻数名美貌的丫环各捧着一只箩筐,箩筐中装满着各种药材。
丫环们葱嫩的小手,细细将箩筐中的药材洒入盆中。这边丫环们方一悄然退开盆边,一队肩挑着一通桶滚烫热水的家奴,又闷声不响地涌入房中,挑水的家奴动作干净利索,忙不迭将滚烫的热水再倒入盆中。
自始至终,这些家奴、丫环始终低头忙碌一言不发,有偶尔闪过陆无双的目光,里面都包涵着浓浓的敬谓。
开始时陆无双还试图与他们作些交谈,但无论陆无双如何唠叨,这些人只管埋头做事,竟无一人敢与他搭腔。
最后陆无双只有无可奈何地放弃。“娘的,这些混蛋可能都是被小爷揍得狠了,嘿嘿,怕了吧。”
由此一想,陆无双不禁大为得意,但得意之余,他也是颇感郁闷,司道爷只是在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露了那一面,然后再没了踪影。
陆无双空有一肚皮的疑问,却是无处可问。
接连泡了半个月的澡,陆无双身上的伤势早已全部好透,甚至连印痕也没留下半点。
再一次从澡盆里爬出后,他打定主意,绝然不再继续进澡盆了,他使劲地握了握二只小拳头,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接下来,他不介意使用暴力手段也要问出些什么来了?
但当陆无双再一次离开澡盆后,却再没有家奴丫环蜂涌而入,闯进房间的只有一个声音,“嗯,小兔崽子,恢复的不错,好了,穿上衣服,咱们也该回家了。”
陆无双略一张望,不知什么时候,就在床头出现了一套粗麻布料,但做工精细,裁剪得体的衣衫。
匆匆穿上,竟发现衣衫十分合体,显然这套衣衫,正是按照他的身材缝制的。
推开房门,陆无双立刻被吓了一大跳。宽大的院子里,高大恶人,朱大善人,鲁大脚,牛大屠一个不落地拜伏在地。
司道爷依然穿着他的一袭破烂道袍,只是道袍又比以前更加破烂了几分。他背负双手,悠悠而立。
一眼望去,陆无双立刻感觉今天的司道爷跟以往似乎有所不同,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看到陆无双开门走了出来,司道爷一言不发,转身就向院外走去。
拜伏在地的众人却是连头也不敢抬起一下。
走出院门,陆无双脸上不禁浮出一个怪异的笑容,院外的空地上,足足有上百名的家奴杂役,一个个肩上架着一根扁担,挑着二坛大碗香。
司道爷在前面走,陆无双在后面跟,再后面便是浩浩荡荡的大碗香。
陆无双纵有满腹的疑问也只能强行忍住。
陆无双怔怔坐在道观的门槛上,左手中抓着一把小石子,右手不时取过一块,朝三十多丈外,一棵高达五六丈的刺槐,漫不经心地弹射。
随着陆无双的每一次弹射,小石子发出“嗤嗤”的破空声,轻易穿透刺槐的表皮,没入树心。
若换了往日,陆无双早就要对自己的表现瞠目结舌,外加无限崇拜了,但今天,他明显心不在焉,散乱的目光,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没入树径的小石子。
“不错,不错,这半个月的药浴没有白泡。”司道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爷知道你有问题想问,现在你可以问了。”
陆无双却是连头也没有回,“我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道爷我发怒了。”司道爷说答的很平淡,但陆无双听得出,老家伙的语气里竟有一股威严。
“是为了我?”
“是为了你。”
“我在晕过去前,好像看到你的身上冒出一片白光,我看错了吗?”
“你没看错,我的身上真的发出了一片白光,就像这样。”
陆无双迅速回头,在他身后的司道爷身上正发出一片耀眼生花的白光。
司道爷处在白光的中间,仍然是穿着那件破烂的道袍,但此刻的司道爷却自然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息。
陆无双忽然有一种膜拜的冲动,若不是在那股气息的压迫下连呼吸也感到困难,他也许早已重重拜下。
白光中的司道爷似乎看出了陆无双的不堪,单手只朝身前一划,那一片耀眼生花的白光便立刻了无踪影。
无形的压力一俟消失,陆无双一蹦而起,兴奋地一声嚎叫:“死老道,你是神仙?”
“道爷哪里称得上神仙?道爷只不过是个最低级的修真者而已,并且还是一个被家族抛弃的低级修真者。”
“修真者?被家族抛弃的低级修真者?”
“嗯,小兔崽子,你一定非常奇怪,为什么道爷情愿装神弄鬼到处行骗,也不愿意使用法术吧?”司道爷的声音倏地沉了下去。
陆无双立刻大点其头,继而又握起小拳头,“哼,没这么简单,小爷是非常奇怪,但不是因为你个老混蛋有神仙不做,却宁愿做骗子。因为这问题太简单,你个老混蛋整个就是犯贱。”
司道爷略显哀伤的眼神顿时一窒,“娘的,你个小兔崽子又是皮痒了,知道了道爷是神仙,还敢这么蹊落道爷,小心道爷扒了你皮。”
“切,吓唬谁呢?小爷可不是被吓唬大的。嘿嘿,你为了救小爷,竟然连骗子也不再装了,你舍得对小爷下手啊,来啊,来扒小爷皮啊。”
司道爷浑浊的老眼不由一阵猛翻,“小兔崽子,算你狠,滚过来吧,有些事,早晚要告诉你的,也许现在就是时候了。”
陆无双一骨碌翻身爬起,窜进道观,司道爷一只破烂袍袖只往后一拂,道观大门“吱呀“一声已自动紧紧合上。
黑暗的小屋里,陆无双盘膝坐在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司道爷则与他面对面盘坐在床。
“道爷本是修真界,修真世家解福山司家的嫡系子弟。”
司道爷的开口第一句就让陆无双精神大振,一双眼睛闪闪放光。
司道爷淡淡扫了一眼陆无双,嘴角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小兔崽子,道爷沦落到俗世界,是因为道爷自作孽的缘故。”
司道爷说话间,竟有二行浊泪滚下,“司风大哥,司风大哥!我解福山第一天才竟因我的少不更事陨落在密菩山。司风大哥,都是无知的司云害了你啊。”司道爷竟已是泣不成声。
陆无双真正愣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司道爷。
但好在司道爷的滂沱大雨,宛若夏日的风暴,来得快,去得更快。司道爷抬起袍袖,胡乱往脸上抺了一把,油污密布脏乱不堪的老脸,刹那间已满是坑坑洼洼的油污墙。
“司风大哥是我司家千百年来,唯一涌现黄庭九息的天才,他的身上承载了家族中兴的希望,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是我的堂哥,但他真的比亲哥哥待我还亲。”
司道爷沉入了回忆中,满是悲哀的声音回荡在整间小黑屋,陆无双早已没有了嘻皮笑脸,从司道爷的话语声中,他真正体会到了司道爷那种深沉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