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知道我好这口,有心啦小子。”
刘老头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两瓶二锅头,皱纹堆垒的脸虽然带上了笑容,却显得更加难看了。
凌天虎指着铁床上的尸体问道:“那是林烨的尸体吧?是您给化的妆?”
刘老头笑着点了点头:“怎么?化的不好?”
“不不不,我是……没想到您还会这个。”
“嘿嘿,这个没什么难的,给死人化妆没啥讲究。”
“……”
铁床上的林烨全身苍白,嘴唇呈紫黑色,面容倒是安详,可化了妆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但凌天虎笑不出来。
林烨是死了,可他给凌天虎带来的麻烦却还在。
无奈的叹了口气,凌天虎无比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甭自责啦,顺其自然吧,这人呐……是斗不过命的!小子,来陪我喝两盅。”
站在凌天虎身后的刘老头不知何时打开了一瓶酒,一边劝着一边从门旁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两个白瓷的小酒杯。
凌天虎连忙摆了摆手:“我不喝酒,这是给您老带的,您自己喝就成。”
刘老头像根本没听见似得,仍然往两个酒杯里倒酒,冷哼了一声:“嘿!我以前也不喝。你猜怎么着?这酒你喝过之后才发现它真是个好东西。来!喝了它!”
凌天虎心里窝火,他实在拿这个既古怪又倔强的老头没辙,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刘老头一瞪眼,责问道:“怎么着?难道还让我递你嘴边上才行?”
极不情愿的接过酒杯,凌天虎现在后悔当初决定给这老头子带酒了。
“嘣嘣嘣!”
太平间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我去开门!”
凌天虎像得了特赦一样,急忙放下酒杯,快步走向大门。
门分左右,眼前站着个年轻女子,从头到脚一身黑,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虽然看不清全貌,但从脸型上看,应该是个美女。
她把举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插进大衣口袋,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凌天虎并没见过这个人,问道:“您……有事吗?”
“来看死人。你挡着我了。”
女子的语气非常冰冷,甚至比这冬天的北风还要冷上了几分,听不出丝毫的情感。
一般来说,死者家属来到这种地方,多少都会带着伤感的情绪,更有甚者还会哭哭啼啼的,可这个女人却出奇的冷漠。
凌天虎心里本就有些不爽,现在让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弄得更不爽了。
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凌天虎侧过身子让出了门口。
……
“来啦?刚弄好,看看去吧。”
刘老头跟黑衣女子打了招呼,抬手指了指铁床上林烨的尸体。
黑衣女子象征性的点了点头,随后走向了铁床。
她盯着尸体的脸看了看,跟着用纤细修长的五指轻轻的在尸体的脸庞上摩挲着,最后她的手停留在了尸体的脖子上,不断的抚摸着缝合伤口的那一排线。
刘老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叹了口气,仰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劝道:“节哀吧姑娘。你就算天天来看他,他也不会知道……”
女子摇了摇头,打断了刘老头的话:“谢谢,您不明白,所以不用劝我了。直到林有为把他接走之前,我还是每天都会来看他的。”
“唉!”
刘老头无奈的摇着头叹了口气,自斟自酌,不再说话。
女子仍旧抚摸着林烨的尸体,语气突然变得坚定了起来:“人们总说死者泉下有知,我也这么觉得!我弟弟死的冤,他肯定不会甘心的!那个庸医,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凌天虎心里咯噔一下。
他倒不是因为女子这句狠话害怕,而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彻底的误会,他担心如果这事坐实了的话,自己恐怕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警方都没有正式认定他是死于抢救不力,您这么说……恐怕不妥吧?”
凌天虎按捺不住,决定替自己辩护,但他并没有急着自报家门。
女子闻言,扭头看向凌天虎,抬手摘下了墨镜。
绝对称得上是美人儿,尤其她生了一对勾人的美眸,只可惜她此时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厌恶和鄙夷的神色。
盯着凌天虎审视了一会儿,女子拿眼镜腿指着凌天虎,问道:“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庸医凌天虎吧?”
“请你注意措辞,我是医生,但不是庸医!没错,你弟弟就是我接手的。”
女子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脸带不愠之色,问道:“听说你只是个实习医生?”
凌天虎点了点头,道:“你是他的姐姐,对吧?也难怪你会这么认为。看来,林副市长没少提到我。”
说到后面,凌天虎有些无奈,同时话里也有些刻意挖苦的意味。
“少跟我提他!我跟林有为没关系!他是他,我是我!”
不知为何,一提林有为这个名字,女子突然莫名其妙的愤怒了。
显而易见,这女子是林有为的女儿,但从她的反应上看,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似乎很不好,甚至有可能已经决裂了。
女子话锋一转,接道:“我在美国的时候就听说了,他是死于抢救不力,如果不是因为是实习的新手……如果他在美国,他……他根本不会死!是你,是你杀了他!你这个庸医!凶手!”
女子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指着凌天虎的鼻子吼了起来。
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哪受的了这等平白无故的冤枉?
如果对方不是女的,他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从刘老头的手里一把夺过酒瓶,仰脖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白酒。
五十六度的二锅头下肚,一股热辣凛冽的灼烧感瞬间从腹部直冲头顶,凌天虎恨不得痛痛快快的大吼一声。
“哟!还是从美利坚来的呢!难怪吃人不吐骨头呢!只凭道听途说,就随便污蔑别人,你还真是好家教!”
说完,凌天虎又仰脖灌了口酒。
说来奇怪,烈酒下肚,虽然冲的太阳穴直发鼓,但他的心里却无比的痛快,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出来。
“我还真不怕告诉你,你弟弟的真正死因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就算把他送到你们美利坚,他早晚也是个死鬼,真正的死因去问你那个副市长老爸!在这撒什么泼?!”
“你!”
“你什么你?美利坚回来你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还装冷酷!你跟谁装呢?这除了死人就是我们俩看死人的人!就看不惯你这种假洋鬼子!官二代就牛了?有能耐抓凶手去,跟这耍什么大牌!我还告诉你,就你爸这样的官,早晚得撸!”
女子让凌天虎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圈渐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她低下头,银牙紧咬着下唇,沉默了几秒后,迈步朝凌天虎走了过来。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女子低着头喃喃自语,由于激动,她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你这个混蛋!”
突然间,女子飞快的扬起手臂,抡圆了直奔凌天虎的脸扇了过去!
哪知凌天虎早就有所防备,几乎是在女子扬手的同时,他抬手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腕。
“怎么着?让我说中了?急眼了想打人是吗?”
凌天虎戏谑的反问女子,恰好这会儿酒劲上来了,攥着女子的手也加大了力气。
“好疼!你放开我!混蛋!”
“泼妇!还想打我是吗?”
盛怒之下的两个人互不相让,当场拉扯了起来。
刘老头在一旁看着直摇头叹气,他知道劝也没用,索性躲得远远的看戏。
……
“放手!”
“啊!”
随着女子爆发出一声怒吼之后,凌天虎也发出了一声惨叫。
女子一口咬在了凌天虎的手上,但这点疼痛并不足以让凌天虎发出这样撕心裂肺的惨叫。
实际上,让他更加痛苦的是突如其来的强烈头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脑浆,同时一幅幅诡异的零碎画面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现。
“这……我的头!啊!”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凌天虎痛苦的嘶吼着,发了疯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女子也吓了一跳,她做梦也没想到,只是咬了他的手竟然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我只不过咬了你的手,你,你别装了!……头,头发变……”
更加诡异的情况出现了,凌天虎的满头黑发从发根开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银白色!
“嗯?这小子……”
见到如此诡异的情景,刘老头再也坐不住了,万分惊讶的嘀咕了一句后,便急忙上前按住了凌天虎的头顶。
女子满脸惊恐的站在原地,看傻了。
“姑娘,你该走了!”
女子如梦方醒,战战兢兢的指着凌天虎,道:“他,他……可是……”
刘老头摆了摆手:“这里交给我,你走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快走!”
女子飞快的点了点头,夺门而出。
……
冰冷的太平间里只剩下刘老头和凌天虎两人。
没有了旁人,原本一脸严肃的刘老头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纯阳之体!老天,你还真瞧得起我这糟老头子!”
刘老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凌天虎,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
他的右手一直没有离开过凌天虎的头顶,左手五指开始飞快地变换,同时口中叨叨念念:“天地开,阴阳合,苍戊!诡道?镇!”
随着一声轻喝,刘老头干柴般的右手竟渐渐鼓胀了起来,青筋暴露!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
刘老头长吐出一口气,缓缓松开了右手。
凌天虎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回了原来的黑色,整个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刘老头像是刚干完什么重活似得,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不过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他看上去竟然像是年轻了十几岁,连皱纹都少了许多!
“唉,老啦,不中用了!”
虽然这样自嘲着,但刘老头的脸上却满是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