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女医师的说法,姚初娴应该是被过度惊吓,疯掉了。这是个让所有人惋惜的结局,姚初娴是个好姑娘,她不应该遭受这样的苦难。
晚上,十方村管事的人们围坐在一起商量对策,也是这时安枢戈才知道姚初娴已经嫁人了。她的老公是在广州打工的一个中年再婚男人,经由十方村里一个有名的红娘婆介绍的。当时说媒说得极为轻松,安老爷子看到那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姚初娴本人就点头答应了。随后她就跟着搬去了广州,连婚礼也没有办一个,双方都不是有闲钱的人。这个年大概是她回十方村过的最后一个年,没想却遭遇横祸。
安老爷子沉着脸听众人辩来辩去,一句话没说,最后只是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村里人毫无头绪,甚至来的警(防吞)察也对这样的情况无从下手,停尸房的血迹太多了,肯定不止姚初娴一人,他们怀疑还有一个被害者,但却什么也找不到,村里没有人失踪。唯一的嫌疑犯吕轲在打了看守的李亮后就更是杳无音信了。
夜色席卷着,这混乱不堪的一天最终也面临结束。时间不会停止,祂总会过去,并且永不回头。
安枢戈送走了来商量的长辈们,又顺道去了一次药店。姚初娴还在睡觉,表面上安静祥和,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安枢戈默默站在床边看着她,总觉得这个他已经认识很久的女人忽然可怕得让他毛骨悚然。她那么痴迷于易颜,却又轻易嫁给一个陌生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放心吧,晚上会叫人守着不让那个混蛋再伤害她的。”女医师从门外进来对安枢戈说。
“为什么你们都认定我老师害了初娴姐呢?明明谁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安枢戈没有回头。
“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难堪,但是小枢,我们现在只能怀疑是他。”女医师说。
“不是难堪的问题,我自己干过更难堪的事我还会在意这个吗。我是觉得我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况且就算这真的是他做的,”安枢戈停顿了一会儿,转而面向女医师,“我知道他这个人有多聪明——如果真是他做的,他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怀疑中心的,他会把一切都布置到严丝合缝毫无破绽,而不是现在这样躲躲藏藏让我们去抓他。”
“我们不知道这些,我们只想抓住他问清楚。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都去县城医院可能要跑一天。”女医师或许也觉得安枢戈的思想偏差严重冥顽不化,很婉转的下了逐客令。
安枢戈悻悻走出门,偷偷朝整个十方村头顶的天空竖了一个中指。
十方村的大街没有路灯,安枢戈摸着黑往家走,在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他想要拿出手机照路,忽然,从他右手边的小巷子里窜出一个黑影朝他扑来。他惊叫一声连忙跳开,定神一看后才发现是一只猫。
“兜?!”是吕轲的虎皮猫?
安枢戈把猫抱起来朝它的肚子摸去,果不其然摸到了那个硬点。这就是兜没错。既然它在这里,那么吕轲也必定就在附近了。
“吕轲!”安枢戈压着嗓子喊了一声,他怕把那帮恨不得把吕轲千刀万剐的人也给喊出来。连着喊了几声后都没有人应声,安枢戈一阵奇怪,慢慢朝巷子里面走去。在他的脚即将踏进房屋间最黑暗的区域时,一张破麻布朝他迎头盖去。麻布把他的脑袋套住了,一双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并且逐渐收紧。安枢戈胡乱挣扎着,左手肘向后捅,右手想去抓身后的人的脸。在他感到眼前几乎都黑掉时,那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强大力道去忽然又撤去了,麻布也被去开,他得以重见天日。
安枢戈缓了缓神,腿软手软的朝后倒退,刚想破口大骂吕轲发什么神经,却猛然发现那个妄图勒死他的是一个竹竿一样高瘦的男人。他像黑色的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狠狠睁着。
安枢戈知道兜为什么要引他过来了——在陌生男人身后一个人正趴在地上,他穿的正是吕轲那件蓝色的衣服。兜是要他来救它的主人。
可惜安枢戈自己都差点被干掉。
“你是谁?干什么来的?”安枢戈退后几步,手伸进口袋里握紧了手机:如果这个男人又冲上来他就用手机砸爆他的脑袋!
“你是安枢戈?”男人开口补打反问。安枢戈心里暗****一声眼前这个混球,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又反问回去。
“我是又怎么?我问你是谁?!”
“我是姚初娴的丈夫。”男人说。
“卧槽啥?你来了?!”刚才长辈们还在商量要怎么联系上姚初娴的老公,又要怎么跟他开口讲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就溜来了。
“刚才我以为你是地上那个混蛋的同伙,还好看见了你手腕上的疤痕才住了手……我差点对不起初娴。她已经,她已经成这样了……都是地上那个混蛋害的!你们赶紧叫警(防吞)察来带走他枪(防吞)毙了!”男人忽然激动起来,手舞足蹈的扑过来抓住安枢戈的肩膀乱摇,“我昨天看见了!我看见他从村口的屋子出来!他还抱着一个女人他还瞪我!这个混蛋!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初娴就在那个房子里!我为什么就不进去看看呢?!”
“你看见了?!”安枢戈挣脱开这个已经神经质的男人,不可置信的喊。
男人继续张牙舞爪讲他的故事,但是混乱得根本理不清头绪,他也不会听安枢戈问题更不会回答他。安枢戈心里一阵烦躁,很想拿起手机砸过去,但他还没有动手男人的脑袋就提亲被别人砸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吕轲悄无声息的爬起来,用自己的手机一把朝男人的后脑勺敲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穴位,总之只一下男人就被敲晕了。早不知躲到哪里去的兜又跑了回来,在吕轲脚边打转。
安枢戈惊讶的看着吕轲,对方却一言不发低头看起了手机,幽暗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了满脸的血。他的脑袋左边头发全部都被血粘到了一起,伤口隐藏在头发里。看来吕轲的脑袋是被那个男人偷袭了。
“吕……”“安枢戈。”两个人同时发声,两双眼睛对视在一起,都暗藏着深不可测的怀疑。
安枢戈率先撇开了眼神,尴尬的等待吕轲的下文。
“我只想问你一句:愿不愿意信我?”
安枢戈愣住了。他们似乎回到了起点,互不信任,互相怀疑。如果这个问题问一百次答案都是“相信”,但问题本身已经被问了一百次,那还谈什么信任呢?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罢了。
“我希望你能信任我,”吕轲又补充道,“因为现在只有我能救你。”这话一出来安枢戈就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自己现在完完整整安安全全怎么就需要被救了?他下意识觉得吕轲在唬自己,但却实在找不到被这个原因唬住的理由。
“你把话说清楚。我要是平白无故信你我不就是****吗。”安枢戈装作冷静道。
“那我简单给你分析下利弊吧。首先,你的初娴姐变成那样与我无关,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她可能杀人了,至少也是伤人了,对方已经见血。”
“我知道。”安枢戈任然装作平静。他想起了姚初娴家里的红棉衣。
“我知道你知道,你在院子里看见棉衣时我也在。”吕轲比安枢戈更淡定的说,“我当时只是想去她家确认一件事,我想知道她烧的是不是煤炉。结果是的。她家后门那里有稀煤和煤块堆着,添火是必须用铁锹铲着的,但我找遍她家也没有发现铁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吕轲说。
“知道。”安枢戈低声答应。今天下午,警(防吞防吞绝对不能让和谐之光照耀到)察就已经提过这件事了。停尸房中的铁锹是姚初娴的,并且现场还有大量大二人的血迹。
“多奇怪,姚初娴她为什么会大半夜拿着铁锹去那里呢?她肯定不是去送死等着被割舌头的,她那是准备半夜卖掉自己伤的人。只是中途发生了变故,她自己也遭遇祸端。”吕轲阐述着自己的推测,声音很是冷酷,“那个变故是什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出现了第三个人,而那第三人是第二人的旧识,他发现了一切,并且报复了姚初娴,然后带走了第二人,一个女人。”说着,吕轲指了指地上趴着的男人,“就是像他所说,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曾经来过这里,并且带走了那个先他一步,也先我们一步的关键的女人。他们为什么集体到这里来?他们来的是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吕轲停下来左手狠狠抓住安枢戈的肩膀,安枢戈埋低脑袋,混乱的大脑根本不想去面对那个答案。
吕轲深吸一口气道:“这里是十方村啊安枢戈!这里是你的老家,你爷爷在的地方!我和你已经不是单纯被那些人设计了。监视的人,心怀鬼胎的人,早就出现在和我们更亲近的人的身旁!”
听到这里,冷汗“噌”的一下从安枢戈后背冒出。是的,就如同吕轲说的,这场灾难的源头是在他们之前抵达十方村的,那时吕轲和他一样还在车上。那之后当那个被害的女人呆在停尸房时吕轲也是和他在一块儿,无从得知那个女人是谁更无从得知她已经被害。吕轲根本没理由去救那个女人,也没可能算准时间去割了姚初娴的舌头。真正的凶手不应该是没有动机的吕轲,而是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是钟庆失,夏勰,邵扣品,还是钟康路中那个“他”臆想的敌人?
“吕轲,这不行,我爷爷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场啊!”安枢戈激动道。
“醒醒吧安枢戈,这可能吗?哪怕你爷爷演得再好,但你想想这可能吗?他那么拒绝邵扣品就证明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屁事儿不知的只有你!甚至不包括你哥哥,只有你是一张白纸。大家都想保护你,但你却还是遇到了我——这是你的不幸。”吕轲说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结成一块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我不想这样。”这时,安枢戈一直躲闪的眼神终于移了回来。他直视着吕轲的眼睛,很郑重的说。
“那么你就必须信任我。”
“我办不到。”安枢戈摇摇头。
“哈哈,我猜到了。”吕轲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把右手一直捏紧的手机举到了安枢戈耳边。录音播放,那内容让安枢戈震了一下。那是他给姚初娴送衣服时在药店大堂对李亮一行人说的话。他说吕轲对他不是外人。说吕轲救过他的命。
“你看,人是一种潜意识中才最真实的动物。你其实已经能信我了。”
“我……”安枢戈一个“我”字还没拉完,吕轲就栽到了地上。他的手机一下飞得老远,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嚓”声。这下连电池都甩出来了。
安枢戈一低头,这才发现吕轲身下一滩血迹。他深蓝色的人衣服上不起眼的痕迹已经侵染了整片后背,那全是黑压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