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下,杨出云尚在病中,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这时让太子李承乾见她只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若不让她见他,又会遭到李承乾的怀疑。李简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李承乾见她一面。他让小厮去传杨出云过来,过了不到一刻钟,杨出云就来了。
她穿上了宫中侍卫穿的常服,虽面露虚弱之色,但还是英气凛然,只是这几日病中休养的一直不好,消瘦了一大圈,一件最小的侍卫常服她都穿的松松垮垮的,显得她有些弱不经风。
李简看她如此憔悴,更加心疼,来到她身旁,小声对她说:“你不用害怕,万事有我。”
杨出云毫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太子看到她,忍不住嘲笑说:“十二弟,这就是你说的绝顶高手?为什么我怎么看他都像个娘们儿!”
杨出云不理会他的嘲笑,正言道,“太子殿下召唤小人过来,不就是想看小人的武艺如何吗,请太子殿下出个方式吧!”
“十二弟的人,果然个个都是条汉子!”太子点了点头。
太子领他们来到校场,不远处有几位御前侍卫在此练习骑射,也不知是谁一箭中了靶心,惹得全场的人都大声叫‘好’。射中靶心那人正沾沾自喜,却见前方飘过一抹明黄,仔细一看,竟是太子和两位王爷,连忙大家停下行礼。
太子挥了挥手,不久就有人送上来一把牛角弓箭,杨出云正要接箭,太子却说:“慢着,既然是高手,就不能用寻常的方式了。你若是能在七百步外射中鹄子,我便赏你白银三千。”
“大哥可有听说谁的箭能在七百步外射中靶心?这未免有些太过刁难!”李简眉头一皱,厉声道。
太子正要答话,杨出云抢先一步,“好,七百步外,如射不中靶心,太子殿下尽管惩罚我便是了。”
李简将她拉了过来,郑重说道,“云儿,你没把握的事情,就不要胡来!”
杨出云轻轻挣脱开他的手,显然还是一副在生他气的样子。
她拿过弓和箭,站在七百步开外的地方,将雁翎箭搭在弓上,慢慢瞄准。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如果她没生病之前肯定能在七百步外射中,只是现在大病未好,身子虚弱,臂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在这样情况下她根本没把握能射中。
她用力将弓拉开,却发现手上根本没有力气,连身子也一直在晃动,一滴汗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手心中全是细汗,她甚至都握不稳弓箭。
因为太子他们都站在鹄子周围,所以根本开不清七百步外的杨出云是如何开弓射箭的,他们只听见一声凌厉的破风之声,竟带有尖啸的厮杀之音,趁大家分神之际,鹄子上的红心处多了一支羽箭。那箭可能因为力道不足,并没有射实,箭尾还在不停地摇晃。
太子吃惊的盯着那支箭,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转过头来,“当年父皇看到十二弟能从六百步之外一箭射中靶心,心中激动万分,封十二弟为代王,今日我总算看到有人能从七百步外射中靶心的了,十二弟,你这侍卫可真了不得啊!”
李简望了杨出云一眼,见她向自己点点头才松了口气,又恢复了慵懒的表情,“大哥刚才不是说要在醉星楼摆酒宴为我接风洗尘的吗?”
太子揽过他的肩,两人大笑着离去。
风轻柔的拂过她如桃花一样眼红的脸颊,她的内衣早已经被冷汗湿透,明明感觉到李泰就在自己身边说着什么,可眼前却一片昏黑,身子一软,倒在了李泰的怀里。
人还陷入昏迷中,但耳朵却能清楚地听见颠簸和马蹄声。她突然有些清醒,怎么会有马蹄声?她努力睁开眼睛,剪水双瞳正好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眼眸中的懒散潇洒像极了李简,但杨出云知道他不是李简。
她这才发觉自己躺在李泰的腿上,骤然起身,脑袋却又磕到了棚顶,耳边传来李泰爽朗的笑声,她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扫着四周,原来自己在一辆马车里。
杨出云疑惑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李泰噙着一丝危险地笑意说:“我要把你带出宫去,卖给大户人家当小妾!”
“你会缺那点儿银子!”杨出云掀开幕帘,见外面喧哗热闹的街市,不由一笑,“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从那道红墙里走出来。”
李泰见她面露欣喜之色,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便嘲笑着说:“你这一觉睡得好,连我如何将你带出宫都不知道,这也就是我心肠好,要是换一个人肯定将你卖喽!”
“我们这是要去哪?”杨出云扯开话题,她知道李泰和李简的嘴皮子一样厉害,都是嘴上不饶人,她可说不过他。
“去醉星楼啊,许他们喝酒吃肉,就不兴我们也沾沾腥味!”李泰斜靠在马车的金丝锦素垫子上,一派悠闲的样子。
杨出云也笑了笑,“怎么,人家不请你你倒自己跟了来,好不害臊。”
李泰看了看她,正色道,“你的身子还行吗?我本来想找个大夫给你看看然后再去醉星楼的。”
“我那时只是体虚有些发昏,现在睡一觉已经好了,至少跟你拼酒不成问题!”杨出云昂首说。
“好,看你到时候跑了的!”李泰拍腿大笑。
长安城内南北大街十一条,东西大街十四条。其中,贯穿南面三座城门和东西两面六座城门的六条大街为主干道路,号称“六街”。城中东西、南北交错的二十五条大街,将全城分为两市一百零八坊。而醉星楼就建在南面三城门那道主干街上,来往商人游客无论从哪道街进城,都可看到醉星楼。要说这醉星楼为何驰名,其一是美酒,清风酿乃用三年以上的白竹酿制而成,在有风的日子里将酒坛打开,三里之外皆可闻到淡淡的酒香,因借得清风,故名清风酿。其二便是美人,风华绝代,风情万种,让人钻心蚀骨的美人,但这里的美人多半是雅妓,卖艺不卖身,像弦歌小主林霜寒的歌喉天下无双,而琴筝小主玉清菀手下的筝能让南燕北归舍不得离去,当然,这些只是道听途说,人们传的多了,自然也就成现实了。
李泰扶杨出云从马车上下来,杨出云一看到红木牌匾上用金笔写出的醉星楼三个大字就忍不住感叹自己能在这样的地方喝上两杯。他们刚走进店内就有小二迎了上来,那小二哥也不是平常的人,只淡淡看了李泰一眼,便赔笑道,“爷,真对不住,今日客人多,您平日专用的包间已经让人占了,但那包间外还有个雅座,爷不妨将就将就。”
李泰问道,“那包间里坐的可是李爷?”
“除了李爷,谁能敢占您的位子啊!”小二谄媚的笑。
李泰毫不在乎的说:“那就那个雅座好了,给我多上几坛好酒,菜还是老样子。”
杨出云跟着他上了楼,发现醉星楼就是跟那些小店不一样,连雅座也可以靠着窗边,而窗外正有一树垂柳在随风摇曳。杨出云支着脑袋邪邪的看他,李泰被她看得一愣,“怎么?”
“我想,这醉星楼的额匾上三个大字,便是出自魏王爷的手笔吧!”杨出云刚说完,李泰嘴里的酒就喷了出来,他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故意用仿王羲之的字体写的,以为不会有人再认出来了!”
杨出云得意的扬了扬唇,“我就是知道!”过了一会儿酒菜上齐,她奇怪的问,“咦,你们男人来这,不都是想见见醉星楼的头牌舞姬,然后左拥右抱的嘛?”
李泰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以为谁都是十二弟,没有女人会活不下去?”
她还是有些疑惑,“莫非,堂堂魏王竟然是个惧内!”
“你这么说,那就算是吧。”李泰苦笑了下,见她还是一脸怀疑的样子,只得将详情告诉了她。
贞观五年,大旱,全国百姓苦不堪言,一死就是全家或是全村渴死,为了赈灾,朝廷拨了好几笔赈灾粮款,但灾情还是得不到缓解,后来有人说是当朝慕尚书慕言郑大人私吞赈灾粮款,不发予地方官,所以灾情一直得不到缓解。太宗皇帝大怒,命人抄了慕尚书的家,结果真的发现印有朝廷官印的赈灾粮款,慕言郑被判处死刑,斩首示众,其余妻妾一干人等籍没入宫,慕晴月就是在那时进了宫里,被发配到李泰身边。
慕晴月是慕言郑的长女,父亲被处死时已经十二岁,她在李泰身边做侍女时经常被宫里的麽麽和其他侍女欺负,李泰看到就管,看不到就不管,他从来没有对这个少言爱笑的女子上心过。直到有一次他打碎了皇上的一块和田玉佩,正在皇上追问是不是他打碎时,慕晴月站了出来,对皇上说那块玉石是她不小心弄碎的,皇上得知她是慕言郑的女儿,便要赐死她,李泰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办法,就对皇上说:“儿臣早已倾心慕晴月,此生此世非她不娶!”
那年李泰十五,他还不知道娶一个罪臣之女会带来什么后果,他最终还是娶了她。因为他是李世民最得宠的儿子,是长孙皇后最疼爱的孩子,可他也就在娶慕晴月的同时,失去了父母的宠爱。可他不后悔,因只有这样才能救那个无辜的女子一命。
他假装宠爱她,假装对她情思深种,为的只不过是让她在这宫里能有一席之地,能保全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