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米·达托尼
她看看表,午夜12点,还有15分钟,她就可以回家了。
辛西娅·亚当斯在布朗森医院的急诊室工作已经有6年多了。她常常值夜班,尽管她非常愿意上夜班,但是她从来没有真正习惯上这种班。在急诊室,又是夜班,常常会变成恐怖电影中的前奏。辛西娅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不同医院的急诊室中工作的,她工作的时间已经超过了20年。她总是告诉自己需要改变一下了,她可以改做病房护士,但是她从来没有想方设法去这么做。
那天晚上,辛西娅准备和往常一样与日班的护上交接班,那样她就能够参加第二天清早举行的研讨会了。当闹钟指向午夜的时候,她身后的无线电接收机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里面传出一串低沉的声音。服务台的护士鲁比拿起话筒回应,辛西娅也被话筒中的声音吸引了。
“我们这里发生了车祸,”救护人员报告道,“有两人受伤,他们正在送往你们医院的途中。”
当救护人员关掉了那刺耳的紧急事件信号后,鲁比在入院单上继续记录下他们所说的话。辛西娅本能地对于每一个伤者的情况做了一个基本的分析。
“车祸发生的时间?”鲁比问。
“10分钟前,头部,”救护人员回答道,“有一人情况危急。”在鲁比完成工作日志的时候,辛西娅坐着等救护车的到来。她喜欢也尊重鲁比,但是她知道每当面临压力的时候,鲁比总是有点惊慌失措。从鲁比的肩膀起伏不定来看,辛西娅确定这个晚上她又陷入了这种状况。她再次看了一下表:12∶05,还有10分钟。她叹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
“我来处理吧,鲁比。”辛西娅说着,抓起一双橡胶手套。
“真的吗?”鲁比问,但是脸上已经呈现出了感激之情。
“是,”辛西娅说,“但是这件事处理完后,我就要走了。”
鲁比停止了和救护人员的交谈,把情况记录递给辛西娅,辛西娅开始做记录图。
就像她们估计的那样,第一个伤者的情况非常严重。虽然从事发地点到医院只花了6分钟,但是他已经大量失血。急诊室第一小组疾跑到门口,把伤者放在推车上推进医院,马上开始抢救工作。
当辛西娅耐心地等着第二个伤者的时候,她又从在现场处理事故的警官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两个十几岁喝醉了的孩子驾车闯红灯,撞到了路边上停着的一对老年夫妇的车。83岁的乔舒亚·班克头部受重伤,而且从外表来看,可能还有内伤和其他问题。当班克先生被送到急诊室的时候,他腿上的血流了一地。
第二辆救护车到了,送来的伤者是阿妮塔·班克夫人。阿妮塔·班克夫人79岁,她的手臂断了,但是没有其他严重的伤口。当救护车门打开的时候,辛西娅认真地观察伤者的脸上。
当救护人员从救护车中推出活动轮床的时候,“乔舒亚在哪里?”班克夫人问,“我必须见我的乔舒亚。”
“医生正在照料他,”辛西娅回答,“现在,我们必须给您做一下检查。”
“我很好,”班克夫人说,“我要和我丈夫在一起。”
“我知道您很焦急,班克夫人,”辛西娅温柔但是坚定地说道,“但是先让我们给你量一下脉搏和血压,然后我会去看看你丈夫怎么样了。”
班克夫人盯着辛西娅,然后伸出了她那只完好无损的胳膊。
“我真的很好。”她坚持道。
辛西娅边给病人量血压、测脉搏、量体温,边研究这个老妇人。她看起来很健康,而且穿着体面。尽管她此时表现得很紧张,但是她的眼嘴等处透出温柔之情,这说明她有一颗善良的心。
“你叫什么?”辛西娅问,试图分散班克夫人的忧虑。
“阿妮塔,”老妇人回答,“我的朋友都叫我妮塔。”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呢?”
阿妮塔看起来很惊讶,但是很高兴。她的胳膊和脸部表情放松了一些。
“请叫我妮塔。”
“好吧,妮塔,”辛西娅说,“你的血压有一点高,我也替你丈夫担心,但这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现在抢救他的医生都是非常出色的。”
“我想你是对的。”妮塔说,但看起来她还是疑虑重重,“但是我真的想见见我丈夫,今天是我们结婚周年纪念日,而且……我不知道如果失去了他,我该怎么办。”
辛西娅温柔地拍拍妮塔的肩膀。
“你能和我呆一会儿吗?”妮塔安静地问。
辛西娅考虑了片刻,现在是午夜12∶17了,她上班的时间已经结束了,而且还过了两分钟,明天早上7点钟她还要参加研讨会,她真的需要休息了,她又看看妮塔。
“好吧,”她说,“首先,让医生给您的胳膊检查一下,我会去看看班克先生。”
“请叫他乔舒亚,他最恨别人叫他班克先生了。”
辛西娅笑了,“我去看看乔舒亚,很快就会回来。”
当辛西娅朝护士工作台走过去的时候,鲁比看看钟说:“你应该走了。”
“我知道,但是班克夫人要求我和她呆一会儿。她很担心她丈夫的状况,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鲁比点点头。
“她丈夫怎么样了?”辛西娅问,拿起有关的记录。
“不太好。”
辛西娅浏览了一下记录,然后放回桌子。班克先生受了严重的内伤,医生正在尽力使他的情况稳定下来。
“如果有什么情况,你能给我打个电话吗?”辛西娅问鲁比。
“没问题。”
当辛西娅回到妮塔的房间时,老妇人已不再显得那么忧心忡忡了。辛西娅拿了一把椅子坐到她的身边。
“你们结婚多久了?”辛西娅问。
妮塔躺在床上,放松了一点。
“48年了。”妮塔安静地回答。
辛西娅常常在想是什么使得男女双方爱恋对方,并结为夫妇。她的养父母常常打架,而且在她10岁的时候就离婚了。
“你非常爱他,是不是?”
“是的。”妮塔回答。她充满希望地凝视远方,好像在做梦似的,然后笑了,而且笑意不断。
“我是在一个小咖啡馆遇到乔舒亚的,那个咖啡馆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总是和我最好的朋友以及她姐姐一起出去。乔舒亚是和他的一个朋友一起来的,两个男孩就坐在我们对面。”
妮塔停了下来,当她回忆起多年前决定自己命运的那个晚上,她的眼睛熠熠生辉。
“我们坐在那里有10分钟了,而且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一清喉咙,当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笑了,从看见他的第一个笑容起,我就爱上了他。我知道他就是我要嫁的那个人。你知道吗?我相信那个时候他也有这种感觉。”
辛西娅点点头。她感觉自己快哭了,有关她的母亲和不同男人之间争执的童年记忆,闪电般地掠过她的脑海。
“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妮塔说。
“我认为不会的。”
妮塔抓起辛西娅的手,同情地抚摩着,这种安慰对辛西娅来说是崭新的。她从来没有从她那疏远的、充满着愤恨的母亲那里获得过什么安慰。
“我曾经也有一个小女儿。”妮塔声音恍惚地说道。
“是吗?她现在在哪里?”
“我们那时还很年轻,乔舒亚去参军了。”妮塔说,“我母亲一再劝我保住宝宝,我就决定这么做了,但是我后来听说乔舒亚死了,我就把她送给别人收养了。当我知道乔舒亚还活着的时候,我想把她找回来,可是太晚了。我多么希望这件事是另外一种情况。”
“我也是被收养的,”辛西娅说,“我也很希望能够见到我的亲生母亲。”
妮塔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门被推开了,医生走了进来。
“是班克夫人吧?我是特利医生,”他说,“你丈夫的情况现在稳定了。”
妮塔和辛西娅都松了一口气,彼此拥抱对方。
“他的头骨破裂,还有一些内伤,因此我们要求他住院,这样我们就能够观察他的情况,不过他会好的。”医生走了,辛西娅转向妮塔。
“我想我现在应该走了。”辛西娅说。
“谢谢你陪我。”妮塔说。
“不客气,也谢谢您能陪我。遇到您我很高兴。”
“我们都因为某种原因而进行沟通,”妮塔说,“你从来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样的地方和陌生人有短暂的交流。”
辛西娅回到护士工作台,完成了工作日志。
“班克先生和夫人的私人物品在哪里?”辛西娅问。
鲁比指指台子后面的一个篮子。辛西娅坐下来,把篮子中的东西倒在桌子上。把病人的私人物品用袋子装好,贴上标签,并记录在案,这是现在当班护士鲁比的工作,但是因为某种原因,辛西娅觉得必须自己去做。
她首先把妮塔的东西用袋子装了起来:一个小包,里面有口红小粉盒和小钱包。她根据医院的规定,打开钱包数数里面有多少钱,然后在记录上写下11.38美元。在她给钱包贴上标签的时候,她注意到一张照片:一张妮塔和乔舒亚的老照片。当她把照片放回原处,然后把钱包放回袋子的时候,另外一张照片掉了出来。她捡起照片,想把照片放回钱包,然而照片背后的字迹引起了她的注意:“我的女儿,塔比。”
辛西娅突然把照片翻转过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到橱柜中找出自己的包,猛地抽出自己的钱夹,迅速打开,找到自己的照片。那张照片上,辛西娅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她的养母说这是她亲生母亲给她的。它和妮塔钱包中的照片一模一样。
辛西娅几乎晕了过去。她拿着照片跑回298室。妮塔正在床上,凝视着窗外。
“妈妈……”辛西娅哽咽道。
妮塔转过身,脸上露出微笑。此时是凌晨1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