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诩仰躺在浴桶之中,热水让他彻底松弛下来,他眯上眼,脑子里一片空白,疲倦的什么都不愿去想,门外的脚步声响起,让他习惯性的抄起两把匕首,匕首冰凉,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只有它们,还有李术陪着自己从长沙一路走来。
门被推开,伸进来一个脑袋,年纪不大,眼睛细长,正滴溜溜的往里面张望,当他看见高诩手中的匕首之时,嘴角的笑戛然而止,有几分张惶,连忙道:“郡丞大人,郡丞大人,勿要动手,勿要动手,小人袁胤,小人袁胤!”
袁胤!高诩想了起来,此人是袁术从弟,曾经开皖城迎孙策,孙策便以他为功曹,恍然中收起双匕,淡淡道:“庐江郡丞不在此处,阁下找错地方了。”
袁胤正直勾勾的盯着高诩看,还不停点头,闻言道:“高郡丞想必还不知道,主公已经任命您为庐江郡丞,袁胤忝为功曹,错不了的。”
高诩愕然,他愕然的是袁胤的主公叫的如此之顺口,不由想起李术曾言他最喜陈涉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看来李术早就在等这一日,主公之死或许早就在他预料之中。高诩在心中轻轻叹气,乱世之中,未雨绸缪,也怨不得他,如今李术可说是自己唯一亲近之人,不帮他帮谁。
脑子里闪过千头万绪,高诩皱眉道:“袁功曹所来为何?在下正在洗澡,不是很方便!”他心中暗暗奇怪,袁家世家大族,袁胤应该自小家教良好,怎么会如此无礼?
袁胤略显尴尬,连忙赔着不是,笑道:“高郡丞原谅则个,在下来的如此唐突,实在是好奇不已,今日一见,果然如兄长所说一般无二。”
袁胤的兄长自然是仲家皇帝袁术,说起来他也死了,自己的表字还是他赐的,高诩没有接话,眯上眼,显然是想让袁胤赶紧离开。
袁胤倒也识趣,快言快语道:“高郡丞,我家兄长临死之前提到了你,细细嘱咐了我,让我务必照办,如今时机未到,尚不便细说,在下改日再来相见。”言罢,匆匆而去,高诩只是有些意外,有些好奇,袁术临死前怎么会提到自己,他再没有心思泡澡休息,外面风云变换,起伏诡谲,自己岂能独自在此享受这份宁静。
巴丘,中护军领江夏太守周瑜满脸愤懑之色,他将李术的书信递给鲁肃,长叹道:“子敬,果然是孙权,果然是孙权!”
鲁肃眉清目明,一身儒服,腰挂长剑,他略微瞟了两眼书信,道:“如今江东六郡都已经传开了,高诩可信乎?”
“他跟随孙家多年,自长沙开始,便屡有功劳,更与伯符自幼相识,是断断不会出手害伯符的,更何况他曾婉转提醒于我,是我暗暗将此事压下,孙权小小年纪,出手果断狠辣,非我所料也!”周瑜的话语中透着极大的怨气,直呼孙权之名。
鲁肃也点头同意,赞道:“公瑾所说没错,孙家兄弟皆英雄也,孙权果断狠辣,也不失为一位雄主。”
周瑜转身看看鲁肃,一字一句道:“子敬,你的意思是让我辅佐孙权,安定江东?”
“公瑾,我知道你内心难以抉择,孙权弑兄夺位,伯符更与你亲若兄弟,可是你若不安定江东,则江东必然大乱,伯符和你辛苦创下的基业便会毁于一旦,孙氏一族毁于一旦,若是伯符在,他也必然会让你保江东。”鲁肃说出周瑜心中的凄苦之处,他咬紧双唇,沉默以对。
鲁肃接着道:“李术纵然的打着为伯符复仇的大旗,可是其中又有几分真情,几分私欲,恐怕后者居多。”
李术的算盘,周瑜又何尝不知,他想火中取栗,夺取江东,他甚至已经和吴郡陆家,会稽郡的虞家都勾搭上了。伯符当年杀人太多,江东之地何止许贡客,当年的庐江太守陆家陆康便是被他所杀,会稽郡的豪族更不必说,一直低吴郡一等,而且只余魏滕和虞翻两个标志性人物。
“伯符,霸业未成,而中道崩殂,瑜对不起你!”周瑜一声长叹,同时心中也拿定主意,将兵赴丧,看孙权拿自己如何。
鲁肃听周瑜长叹,跟着扼腕叹息不已,也进言道:“公瑾,伯符霸业未成,你可以替他来完成,可以沿长江西进,取荆州,夺益州,尽大江之极,至少可二分天下。”
“子敬之言是也,我当为伯符完成大业,不过一切得看孙权,看他有没有伯符那份豪气,有没有吞吐天下之志,有没有席卷天下之策。”
“庐江李术,孙权必然亲自征讨,一则可以震慑江东不服之人,二则也可以让天下人看看他争衡天下的本事。”
“子敬,所言虽不中也不远矣!你如此看重孙权,那便与我同赴吴郡吧!”周瑜看向吴郡方向,不再说话。
吴郡,孙策之死,人心惶惶,大街之上,行人侧目,更有各种谣言漫天飞舞。
孙权坐在昔日哥哥的位置上,他没有丝毫欣喜,如此的平静,一直以来,最好的都是他的,都应该是他的,这把吴侯的椅子早就应该是自己的,此时他正听着长史张昭一条条汇报着:“主公,周瑜来信,他即日启程,到吴郡奔丧。”
孙权大喜,放下心来,起身道:“好!好个周公瑾,以江东大业为重,好!”
“主公,周瑜明言将兵来此,恐怕不妥!”张昭对于兵事向来都有些抵触。
“子布无须担心,此乃是周瑜试我孙权胆色,只要他愿来此赴丧,我以兄事之,又有何妨?”孙权对于周瑜最为忌惮,此时他愿来吴郡,证明一切还有转圜余地,关键是看自己表现了。
“孙贲,孙辅都未曾回信!请主公示下!”张昭不再纠缠周瑜之事,将话题转到孙家的另外两位兄长身上来。
孙权略为沉吟,问道:“舅父和李术那里可有回信,李术可有派人缚高诩来吴郡?”
孙权口中的舅父自然是丹阳太守吴景,张昭答道:“吴景已经表态支持主公,如今丹阳郡,吴郡,会稽郡已经安矣!”孙权松了一口气,吴景的女儿还有外孙祖诩,都在府中陪着自己的母亲吴老夫人,若是他不归顺,自己还真是棘手难办,至于李术他更有把握,妻子俱在府中,他敢不归顺么?
李术的回信,张昭不敢念,他递给孙权,孙权看了,怒极而笑:“好一个有德见归,无德见叛,不应复还,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