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诩睁开双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兄弟李二,李二赶忙一把将他扶起,笑嘻嘻道:“你总算醒了!”
高诩甩甩头,想起晕倒前那一刻,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脖子,长出一口气,下意识问道:“这是哪儿?”
“长沙城里,不过具体哪儿我也不清楚。”李二边扶着高诩下地,边答道。
“长沙城?”高诩惊道:“咱们赢了么?咱们打进长沙城了?张大哥他们呢?”
李二闻张大哥之名,脸色一暗,叹道:“咱们输了,张大哥他们都没了,就咱们两个活着。”
“都没了?那么多人。”高诩有些不敢相信,接着问道:“将军呢?军师呢?”
李二没有答话,而是扯着他走出房门,指着不远处的城门楼子,又是一声长叹道:“都没了,都没了!”
久处在暗室的高诩有些不适应外面的亮光,双眼眯着,眩晕中看见门楼上立着一根竹竿,一头挂着两颗人头,其中一个是喜欢骂娘的将军,另一个是给自己取名字的军师,两个人头被风吹干了都,陡然间高诩回过神来,想起军师常常说的一句话:“乱世,这就是乱世。”
李二和高诩在门口发呆的时候,院子门口走进来一人,高诩抬眼看时,正是那日十刀将自己击败的汉子,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都是一身黑衣,大家有说有笑,好似一家人一般,气氛异常融洽。
李二见了祖茂,连忙一把扯着高诩一同跪倒在地,道:“拜见祖茂大人!”
祖茂和蔼的挥挥手,道:“不必拘礼,起来吧,起来吧!”李二显然不是第一次见祖茂,已经习惯了祖茂的和蔼亲切,闻言起身,只有高诩依然愣在地上不知所措,他还没有搞明白身为官军的祖茂怎的对自己这个贼兵这么好。
“你是高诩吧!有几分力气,也有几分胆子!起来吧!”祖茂一把将高诩扯了起来,笑道:“以后大家是一家人了,不用拘礼。”
祖茂说完,转身冲身后的十几个少年道:“这是李术和高诩,从今日起他们便是我们长沙营的人了,你们要待之如兄弟手足。”
众少年齐声点头称是之后,祖茂才道:“你们自行去休息吧!”少年们鱼贯退出院子,祖茂冲李术和高诩招招手,道:“跟我来。”
高诩此时才反应过来,军师也给李二取了个名字叫做李术,张大哥叫做张盛,王麻子叫做王贵,哎,都没了,一切都如一场梦一般!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城头的军师,心中再叹一口气,木然的跟在李术身后出了院子。
走在最前面的祖茂的声音和蔼却也透着威严:“今后你们就在这座宅子之中,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踏出府门一步。”他目光有如实质,看的李术和高诩战战兢兢,然后接着道:“还有一条,你们只听命于主公一人。”
李术和高诩唯唯诺诺,连忙答应,殊不知刚刚苏醒的高诩连主公是何人都还不知道。
祖茂说完这两条,语气转缓领着二人走到一个澡堂,道:“你们先进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在外面等你们!”
李术和高诩如蒙皇恩大赦连忙钻进澡堂,看看确信四下无人,毕竟还是少年心性的他们,哪里见过如此气派的澡堂,当即脱得赤条条的跳进浴桶之中,热水让李术舒服的叫出声来,高诩却是定不下心来,问道:“李二,祖茂因何不杀我们?还有主公是谁?”
“高诩,以后都叫我李术,李术。”李术躺在热水中纠正高诩道。
“是,是,是,以后叫你李术。”高诩忙不迭的答应,李术才道:“主公是长沙太守孙坚,如今咱们成了官军了,官军了,长沙营,听着就得劲。”李术的言语之中透着高兴,他见高诩好似还没反应过来,接着道:“这里有吃有喝,有穿有住,什么都不用发愁,待得兄弟我立住脚,也混个将军当当,你就做我的亲兵校尉,我们兄弟一起打天下。”
有吃有喝显然对高诩的吸引力更大,对于李术的宏图大志充耳不闻,木讷道:“还有如此好事,那咱们赶紧的出去吧,不要让祖茂,祖茂大人久等了。”高诩对祖茂大人四个字依然有些不适应,说的有些结结巴巴。
李术和高诩两人马上动作起来,旧衣服自然是不用穿了,一边摆着两套新的黑衣,正是刚才那些少年们穿的,两人想着以后不用为生活发愁,情绪好了许多,嘻嘻哈哈的穿好衣服,打打闹闹的赶紧出门而去。
祖茂见两人出来,不由眼前一亮,这身黑色的夜行衣就好似长在两人身上一样,特别是高诩穿上这身黑衣便好似一只黑豹,鼓鼓的肌肉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让人生畏,果然是两颗好苗子,自己没有看走眼。他在心里赞上一句,表面上若无其事转身,喝道:“随我来!”
转过澡堂,穿过一条廊道,孤零零的矗立着一间屋子,屋子前站着一人,三十来岁的年纪,时不时的吐着舌头,让人不寒而栗,高诩看见他立马想起乡间的毒蛇。
那人恭恭敬敬的冲祖茂道:“大人依然是这么亲力亲为。”
祖茂笑道:“入营的规矩不能废除,以后他们就交给你了。”他说着回头,对李术和高诩二人道:“他是你们的头领。”他话音刚落,李术反应的快,马上见机参拜道:“拜见头领大人!”高诩愣了一愣,才有样学样道:“拜见头领大人!”
头领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身推开那间屋子的大门,道:“去拣件趁手的兵器吧。”
李术和高诩进屋后有些傻眼,这屋子里的兵器琳琅满目,刀枪剑戟无所不包,两人何曾见过如此多兵器,而且看起来都不是凡品。两人寻摸一阵,拿起兵器来时不时的比划两下,李术选了两把短刀,高诩选了约莫有小臂长的两把短匕首。
两人出来的时候,祖茂已经走了,只有头领如一条毒蛇般舔着舌头,砸吧砸吧嘴道:“李术,你因何选两把短刀?”
“属下当日曾在战场上见着祖茂大人手持两把大刀,威风的很,因此选了两把短刀。”李术本是有心拍祖茂马屁的,祖茂的离去让他有些失望。
“你呢?”头领对李术的回答不置可否,没有去揭穿李术的心机,而是接着问高诩道。
“属下见里面都是短兵器,想是以后我们要近身杀敌为主,于是我索性便选了最短的两柄匕首。”高诩没有李术那些花花肠子,如实回答。
头领心中暗赞果然如祖茂所说苗子不错,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转身道:“随我来!”两人随着头领原路返回,越过澡堂,走向另外一边,没走几步,现出两个小木屋,头领站在木屋前淡淡问道:“杀过人吗?”
李术和高诩先后愕然点头之后,头领自言自语道:“如此省事多了,进去吧!”李术和高诩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推门而入。
木屋不大,昏暗,压抑,只有门口透着一丝亮光,隐隐约约看见一人被绑在一根木桩之上,高诩迟疑的走过去,大吃一惊,叫出声来:“张大哥!”然后将手中的两把匕首抛在地上,扑了过去,靠近了高诩才发现张大哥已经死透了,只是被绑的极为有水准,让人看上去就是好端端的站着一般。
就在此时,头领从黑暗之中冒了出来,形同鬼魅一般,高诩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被惊得连连后退几步,才定住神。头领走过去,用脚轻点匕首柄,两把匕首受力一跃,头领轻松抄在手中,用力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他将其中一柄递给高诩道:“记住,以后兵器就是你的性命。”
高诩迟疑的接过来,似懂非懂时,头领接着道:“匕首长一尺三寸,刃长一尺,宽约莫一寸,可直握,可横握,可藏于袖口,可插在靴帮。”头领边说,边在手上比划,匕首在他手上如杂耍一般,直握横握,袖口靴帮,时有时无,让人眼花缭乱。
头领也不管高诩理不理解,只说一遍,然后将匕首交还给高诩,道:“直握还是横握,你自己感觉,今日你先找找感觉。”高诩呆愣愣的接过,头领已经走到张大哥的尸体边,指点道:“双眼,双耳,咽喉,心脏皆是人脆弱的地方,可一击致命。”说完,他大步走出门外,将门反锁,门外传来他冷漠的声音:“天黑时,我来开门。”
高诩听见开锁的声音马上下意识的冲了出来,他一刻也不想在屋里多呆了,他扶着门板狂呕不止,紧接着对面的李术也冲了出来,也开始狂吐不停,吐了片刻,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幽幽的对望一眼,高诩觉得李术的双眼在黑暗中泛着绿光,两人都没有吱声,也没有问对方屋里是谁,这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
头领从两个木屋出来,淡淡道:“今天到此为止,先去吃饭,然后回去休息。”
李术和高诩一前一后默不作声,跟着头领才发现今日白天见的黑衣少年们都出来了,一个个和头领一样,融在这夜色之中,形同鬼魅,或者拿着手弩射着远处的草人;或者持着短剑刺着木头人的脖颈,心脏等要害;也有两人捉对厮杀的,都持着短兵器,近身格斗,每一下都险到极点。令人诡异的是安静的出奇,厮杀时没有丝毫声音,只有偶尔兵刃交击爆出来的声响或者箭矢的破空声。
高诩面对丰盛的饭菜丝毫没有胃口,脑子里面全都是张大哥面目全非的样子和都快被自己割下来的脑袋,破天荒的他一口肉都没有吃,只是喝了点菜汤,而李术与他相反,强迫自己大吃特吃,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今天经历的一切忘掉一般。
两人一路无话,一夜无话,一直到第二天被头领再次领进木屋,两人都选择了沉默,不愿意说话。
今日换了一具新的尸体,高诩不认识,心中好受了点,他是左手横握,右手直握,左手抹着那人的咽喉,右手捅向那人的心脏。
“轻轻的,不要使那么大力。”头领纠正着高诩的动作:“人很脆弱,只要这么轻轻的一下,就没了。”他说着,左手剑流出来,轻飘飘的一抹,在尸体咽喉处抹开一条口子,然后迅速收剑,藏剑,一气呵成,高诩若不是看见那道口子,都有些不敢相信头领出过剑。
高诩还在发愣的当口,头领双手齐出,配合着身躯移动,出剑,旋剑,收剑,藏剑,然后又回到原位,瞬间将尸体的双眼,双耳,心脏都刺了一遍,留下一句:“你自己慢慢琢磨吧。”然后出门而去。
接下来的三个月高诩都是在这样的日子中渡过,渐渐的他可以在黑暗中准确的刺中尸体的要害,面对尸体他也已经麻木,两把匕首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收发由心。他甚至已经渐渐品味出刺杀的乐趣,在他眼中已经目无全人,得心应手,他能用最省的力道,最快的速度,最简单的路线,准确刺中人的心脏,甚至血都来不及流出来,尸体抬出去的时候,只有细细观察,才会发现那锐而深的伤口。至于黑暗,他更是习惯,他就好似为黑夜而生一般,有一次头领进屋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舔舔自己的嘴唇,吐出了两个字:“幽鬼!”,以后这两个字成了高诩杀手生涯的代号。
第一百日的时候,头领终于不再让他们两人练习刺杀,而是将李术和高诩两人叫到演武场中,开始教习近身格斗之术。
头领言传身教,每日亲自下场和他们两人交手,近身格斗术比之刺杀有意思的多了,简直是天壤之别,少年人终于开始有说有笑,将三个月积攒的戾气慢慢散发出来,头领一次又一次将二人打翻在地,边打边道:“拳,掌,肘,膝,肩,头,牙都是近身搏斗时的利器,再来!”
如此又是三个月,两人的身手越来越灵活,两人齐上的话已经可以和头领打个平手,头领喘着粗气,头一回夸奖二人道:“不错,进步神速,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他顿了顿道:“不过刺杀之要,在于一击致命,马上远遁,若是和敌人缠斗上了,很大程度上那便意味着走不了了。”说着,他陡然出手,两把短剑架在李术和高诩的脖子上,道:“短兵往往几个回合就分出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完,他收剑向外走去。
李术和高诩不解其意,问道:“头领,你这是何意?”
头领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着道:“能教的我已经教完了,以后你们可以和其余人一样自由练习了,刚才那是最后一课,刺客要时刻保持警惕,因为谁都可能成为你的敌人,包括我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