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赛场上,两队人打得火热。白色的身影与黑色的身影不时地在场地上窜着、飞着,火焰鞠不时地在场上飞来飞去。看台上的女眷们便以丝帕捂嘴尖叫着。
伍灵儿一会儿捋捋兔毛,一会儿遮眼,装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一会儿又笑着对伍丹儿道:“这蹴鞠是真的很好看呢!”
多么的有口无心,只有她自己的心里明白。看着伍丹儿坐在她的身侧,她需要用多大的毅力来制止自己一刀子捅了伍丹儿的冲动,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苦涩的泪,她只能往心里咽。杀子之仇,她只能强压着。
伍丹儿端坐在看台上,身着白色的书院服饰,发髻用一根象牙白玉束好,腰亦被一根腰带绑得如拂风杨柳,她的身侧,搁着的是她常用的长剑。此刻,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赛场上,偶尔发出叫好之声,虽着男装,却依然不失妩媚,谁能想到,她,便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入柴房的前一个月,她伍灵儿也是没有想到的。呵呵,那个时候的自己多蠢,蠢到对她说会求宇文戬放她出去的话信以为真。
蹴鞠赛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伍灵儿完全没有在意。她一边机械地顺着兔毛,一边在脑海里搜寻着前世的记忆。
魔姬应是隐居在镇宁郡外三十里处的虎跳山。前一世,魔姬是在李卿与宇文戬交战的前一个月才出现的。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魔姬原来便是李卿的亲姑姑,前朝清昱国的南梨公主。
虎跳山地势险要,在前世,几乎没有人踏入虎跳山。就因为这样,魔姬秘密为李卿培养了数名高手。若非她一支黄裙舞,兴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罢!
这一世,宇文戬和伍丹儿欠她的,她会一一讨回。而她欠李卿的,她也会尽力弥补!她要在这一世将一切作一个了断。而后,她会青灯长伴佛前,为她那尚未成形的孩子祈福,祈祷他们可以重缝。
蹴鞠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伍丹儿早已经站起身来,冲着球场上的人幽雅地挥动着手帕。
伍灵儿便顺着伍丹儿的眼神望过去。冷笑的唇角,不自禁地扬起。伍丹儿,这一世,你还是如此,身着男装,却依然招蜂引蝶。
伍灵儿方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便见两白一黑的三个人走了过来。此三人,正是前朝太子李卿、五皇子宇文戬及二皇子宇文吉。老熟人啊!伍灵儿在心里暗叹。
“伍兄!”宇文戬首先打了招呼,朝着伍灵儿拱了拱手,又调侃道,“不曾想伍兄原来是女子心性。”
伍灵儿呵呵干笑了一声,抱着兔子站起身来,一边道:“前几日见此兔受了小伤,我便收做了兽宠,漏断人静之时,亦能解小弟之寂寞!”
“哈哈哈……”李卿与那二皇子宇文吉便哈哈大笑起来。
伍灵儿亦陪着哈哈干笑了几声,余光处,却是看到宇文戬投来暧昧的眸光。
前世的那些过往,那些点点滴滴,现在细细再来回已,方发现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伍丹儿的眼神,常在宇文戬与宇文吉之间游离,乃因为宇文戬与宇文吉如今同为皇子。伍灵儿勾起了唇角,在心里冷笑,伍丹儿,若你知道后来,宇文戬当了太子,你便无需像现在这般装腔作势了吧?
伍灵儿更明白了一点:前世,宇文戬迎娶的是她而非伍丹儿,是因为那支黄裙舞。她一直以为宇文戬最过老谋深算。现在想来,前世的一切,皆是伍丹儿所谋。
生病前的那次书院夏游,她伍丹儿突然要学跳舞,跳舞便跳舞,还非得让她换上黄色的裙子,说是穿上裙子跳舞才有感觉。
想必那一次,宇文吉与宇文戬定是在暗处吧。要不然,宇文戬看她的眼神何以就那般暧昧呢?伍丹儿,你一定不知道你想用我的舞步来透露我们女子的身份,让皇子围在你我的身边,你好从中择优,却被他们发现我体至至阴玄气的秘密吧?
冷笑过后,伍灵儿心里便是一阵发酸。自己的前一世,何其的糊涂,竟然是在离安之战以后才知道,自己的黄裙舞步,有着那般强大到可以摧毁一支军队的力量。
离歌之战,那支黄裙舞之前,说,想看她最后为他跳一支舞,为他送行,也为羽熙国的勇士们送行。她傻傻地站在高处,默默地用心狂舞。
她因为伤别离,催动了体内的至尊阴玄之气,那支黄裙舞,迷惑了所有将士的魂魄。宇文戬随后带了不足千人,杀入李卿阵营,将对方尽数歼灭。
这一世,她会好好地,若为棋子,这棋,定是自己来弈。非到生死相搏之时,她绝不会再穿黄裙。
她抱着兔子故意打了个哈欠,抱歉道:“坐久了,便有些乏,我想先回房休息!”
伍丹儿立即装出一副好姐姐的仁慈模样,扶着伍灵儿,道:“灵儿初愈,我先扶她回去休息!”
伍灵儿笑了笑,微微欠了欠身,抱着兔子与伍丹儿离去。
伍灵儿任伍丹儿扶着往房间的方向走,便听到伍丹儿与他们三人告辞之时,又对李卿说道:“李兄,我妹妹身体娇弱,就烦请你多费心照顾了!”
伍灵儿轻轻蹙眉。这样的场景,多么可笑!先是让她以黄裙舞步迷惑宇文兄弟,是为了让他们常来相邀,她伍丹儿好从中择优。又把她推给李卿,自是为了李卿那身后的财富。镇宁首富李朱公之子,若有朝一日倾其家财相助,不论是助宇文戬还是宇文吉,断然是可以将你伍丹儿推上后位吧?伍丹儿,你可知道,李卿乃前朝太子么?
既然自己女子的身份已经被伍丹儿公布得如此露骨,伍灵儿索性摆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来,一手抱着怀中白兔,一手抚额,低声道:“姐姐,我有些头疼!”
“死丫头,这是烧糊涂了么?哥哥姐姐亦分不清楚了么?”伍丹儿语气里透着责怪,唇角却是带着得逞的笑容。
伍灵儿立即会意,原来她这是要借自己的嘴公布她也是女子的身份啊!多么可笑!
众人皆是一愣神。
便听伍丹儿道:“天气尚早,不如,我们将灵儿送回去休息,我们去放纸鸢如何?”
宇文戬便哈哈大笑起来,又眼神奇怪地看一眼伍灵儿。
伍灵儿轻蹙蛾眉,迅速地思考着宇文戬此一眼的深意。随后在心里冷笑,一个个的,都是演戏的高手!伍灵儿,你前世的死,真真是一点也不冤枉,你就是被自己的愚昧无知害死的!
一路上,她不再说话,微靠在伍丹儿的身上,极力装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来。
回了房间,伍丹儿将她扶到床上,替她掩好被角,又是一番交代:“灵儿,姐姐只出去玩一会儿,你一定要听话,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见伍灵儿点头,伍丹儿又道:“那,姐姐便走了!”
伍灵儿又点了点头。一副十分想睡觉,眼皮都抬不起来的虚弱样子。
伍丹儿即摆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准备离开。眼神扫一眼门口身着白色书院服的男子,便对着李卿呶了呶嘴。
李卿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方走入房间。
伍丹儿便与宇文戬、宇文吉三人离开了房间。伍丹儿离开之时,还不忘十分‘体贴’地掩上了门。
“坐!”伍灵儿从床上坐起来,眸光已经不是刚才的那种柔弱,而是透着灵动与精光。
“你装病?”李卿诧异。
“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一个当朝五皇子, 一个当朝二皇子,一个前朝太子,面对这样的一群人,若不装病,灵儿恐怕活不了几日了!”伍灵儿冷笑起来,掀开被子走下床来,坐于桌前,替李卿倒上了茶,再替自己倒上,便极幽雅地喝起茶来。
她是丞相庶女,虽嫡庶有别,她从前或许不如伍丹儿高贵大气,但经过前世那太子府的八年磨砺,早已经有了母仪天下的气度。
李卿闻伍灵儿言,心头便是一跳,他的手,紧握住茶盖碗,双眸冷冽地看着伍灵儿,从齿缝里吐出五个字来:“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