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老贾的闺女来看望撞破了头的程老蔫。想着这个未来的公爹居然这么中意她这个儿媳妇,竟然和儿子拼死拼活地把头撞成这样,不禁感动得鼻子一酸,在他的炕边上抹起眼泪来。她说叔啊,就冲你这么对我,我以后说什么也得对你好,说什么也得把你当成我的亲爹伺候着。一老一少越说越亲近,越说越像父女了。程老蔫抹着老泪从炕头上爬起来,说你在这里坐会儿吧,我心里闷,去和你爹说说话,他要敢不待见你,敢欺负你,我今儿晚上就不回来了,让他明天来给我收尸。程老蔫说完,硬撑着带伤的脑袋一步三摇地出去了。屋里就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那闺女仗着程老蔫对她的认可,大大方方地走到程鹏跟前扳着他的肩膀直摇晃,她说你这人咋就没心没肺呢?看把咱爹都气成啥样了?程鹏本来坐在炕头上,被她摇来摇去的摇恼了,又听她说“咱爹”不禁大吃了一惊,心说这女孩可真够脸皮厚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居然叫上“咱爹”了。他使劲一搡,她竟顺势倒在炕上,说你干啥呀,你想干啥?
程鹏说:你想让我干啥?我还偏不干呢!识趣点,赶紧给我滚,免得在这里讨人烦!”
“好!你爹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这就回去告诉你爹去,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赖我!”那闺女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往外走。程鹏心想她要真到他爹那里去哭闹一场,今晚恐怕真要出乱子呢。这样一想他又急了,忙伸手一把将她拖了回来,那女孩顺势软绵绵地倒进他的怀里,并一把搂住了他的腰,程鹏伸手想推他,她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的身上引导,她的一对乳房故意挺得高高的,在他眼前颤朵朵地晃,晃得程鹏在心里直发狠,手一触到那对鼓鼓的肉包包,不由得伸出五指使劲地捏了一把,她疼得“嗷”地尖叫了一声,但是身体仍然像块胶皮糖似的牢牢地粘在他的身上。他咬牙骂道:你真他妈的贱!”
“嗯——”她把“嗯”字拖得好长,并且在空中拐了几道弯,以此来撒着娇说:讨厌!你弄疼我了。”她娇嗔着,略带轻喘的声音,激起了程鹏想要立刻撕碎她的欲望。他粗鲁地揪着她脑后的头发向下猛一扯,使她的脸高高地仰了起来,他说,我就是要弄疼你!我想撕碎你!
10.流浪在家乡土地上的狗
程鹏最后一次在齐萧雨面前痛哭了一场,没想到齐萧雨告诉他说:其实他们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即便是他爹不再坚持长子不离祖的古训。”可那是为什么呢?难道说自始至终你都没有爱过我吗?”程鹏有些不甘心地问道。“没有,我对你只有感激,真的。程鹏,你是个好人,但我不想欺骗你,我今天之所以要告诉你我心底的话,是认为这样对你才是公平的,这样你才能彻底把我从你心里抹去,重新开始你的生活。”程鹏痛苦地连连摇头:萧萧,你以为这辈子我还能够忘得了你吗?我不能!我不能!就算你心里有了别人,你也是我这一生最倾心爱过的女人。”人的爱情只有一次,也只能有一次。程鹏的初恋,是他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段记忆,他把它全部献给了齐萧雨。他说:萧萧,只要你能记住我,我能够存活在你的记忆里,我就知足了。”齐萧雨听到这里早已是鼻子发酸,喉咙发堵,她忍不住就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永远记着你的。程鹏,你是我这一生最最值得珍惜的朋友,永远永远都是!”
两个人洒泪惜别,程鹏的婚姻尘埃落定。一年以后,25岁的杨春秀嫁给了严冬,同样过起了平淡的日子。而齐萧雨一家正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回调的事情。这期间,齐德贵频频往返于甘肃和山西之间,路费也花费了不少,尽管困难重重,但这丝毫不减退他回调的决心。因为齐萧雨她娘的身体越来越糟糕。落叶归根,人年纪一大,思乡的情结就愈来愈浓烈。何况,齐萧雨她娘的病一直是压在他们父女心头一个沉重的包袱。虽说是何处黄土不埋人,但终究还是自己的故土亲。
离县城往西约三十公里处有个纺织厂,前些年厂里的效益还算不错。齐德贵回来几趟到处托人也找不到接收的单位,最后,一个远房亲戚帮着联系到了这个厂。没想到这个厂的老厂长是个非常和善的人,了解到齐德贵的情况后,对这个在大西北漂流了二十多年的同乡人给予了很大的关切,他当即表示愿意接收。就这样,齐德贵父女双双调入了这个属于县办的国营单位。同时,为了便于照顾齐萧雨生病的母亲,单位在一栋筒子楼里给他们分了两间房子。这样,她母亲就不必回到乡下他们的老房子里去居住了。何况,他们家里的三间旧堂房,经过了17年的风雨浸蚀,已经是破败不堪。当齐萧雨在筒子楼里安顿好母亲,迫不及待地回到她17年来魂牵梦萦的牛岭村时,打开了她生活过11年的堂屋大门,屋里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她的心顿时就跟房坡上的荒草一样凄凉。满屋的旧家具默默地陈列在原处,厚厚的灰尘之下是一派黯然神伤的失落。时隔17年,母亲已经百病缠身,再也不可能扛着锄头带着她上地。而童年所有的欢乐与悲伤,都已成了昨天的记忆。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动着、寻觅着……从瓦坡上的几块烂瓦处,射进来明晃晃的几根光柱。四面墙角上,不知是被老鼠还是蛇掏出的洞口之下,浮土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恍惚中,四周的每一个空洞里都有一双滴溜溜圆的小黑眼睛在窥视她,伺机准备着攻击她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齐萧雨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惶恐,退出了老屋。三扁过分热情的一张脸上,一双与这张肥胖的大脸极不相称的小眼睛,让她联想到她家老房子里那些躲在墙洞里的小眼珠子。她的嘴像一支装满了一枪管铁砂的自制老土枪,每一句话都刺激着她的神经,将她打得体无完肤地痛。她离开三扁后,走在牛岭村凹凸不平的石坂路上,突然想起了她的乳名阿黄以及那个放羊的老倔巴头养着的那条也叫阿黄的狗,就是因为这个巧合,小时候,三扁和四扁常常把她比作狗。而现在的齐萧雨多像一条流浪在家乡土地上的狗啊,一条可怜的、无人认养的、无家可归的狗。
漫无目的齐萧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赵大年家的院子跟前,院子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只是坐在门前石台阶上晒太阳的赵大年,变得苍老了许多,等齐萧雨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的七魂六魄都游离出了体外,一种幻觉在他眼前浮现,这不是当年阿黄她娘吗?过了好久好久……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说:你你……你是小阿黄啊?”
“叔,是我呀。”齐萧雨的声音有气无力,好像大病初愈般的虚脱。
“你娘,你娘……噢,你们都回来了吗?”赵大年自知有些失态。
“嗯,我娘……她病了,住在单位的家属房里。”
“唉——”赵大年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五味杂陈,充满了悲酸苦辣,其中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独自去咀嚼和吞咽。而对眼前这个招人怜爱的小人儿以及她在病中的娘,他的心里都饱含着一种复杂的情感。这种无法言明的情感,他将独自承受着,准备在不远的将来把它默默地带到坟墓里去。
“唉——阿黄啊,其实叔……叔是对不起你和你娘啊。你们以后就好好的过日子吧。”
11.一个水做的小女人
齐萧雨28岁这一年的秋天结婚了。对象是厂长的小舅子在县煤炭局安全监察股工作。厂长的老婆在介绍她弟弟的情况时,把她弟弟两年前离婚的起因给说颠倒了。她说她弟弟在结婚后不久发现女方生活作风不够检点,常常背着她弟弟与男人约会,所以她弟弟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和前妻离婚的,但事实上却是恰恰相反。对于这一切齐萧雨并不知情,其实她根本就没打算了解什么。整个过程她都在别人的操纵之下木然地点着头,她觉得她就像一个小木头人儿。她在心里无数次自我解嘲般地喊着这个称谓:小木头人儿”,她怎么就会变成一个小木头人儿了呢。
“小木头人儿。”她的丈夫秦可安在和她结婚后不久也这么喊过她。秦可安在他姐姐家舒适豪华的真皮沙发上见过了齐萧雨后,就痛快地答应了齐萧雨父母提出的种种要求。做上门女婿他愿意,孩子将来姓齐他愿意,给他们二老养老送终他也愿意。他真的没有理由不愿意——面对这样一个可心的小美人儿。
一开始秦可安对于齐萧雨性事的冷淡与不配合,丝毫没有介意。相反,他倒有几分沾沾自喜。起码这足以说明他秦可安娶的,的的确确是个没有开过封的原装货。正是齐萧雨对于性事的恐惧和一无所知,更加激起了他兽一样的欲望。他像一头如饥似渴的、贪婪的野兽,面对齐萧雨无力的抵抗,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野蛮地占有她!
半年以后,29岁的齐萧雨对于性事的恐惧和反感有增无减,秦可安渐渐失去了耐心和兴趣。他把一开始对齐萧雨“我的小木头人儿”的称呼,变成了粗鲁的谩骂,他说你他妈的,简直就是一个性痴呆症患者。做爱,多好的一件事情,瞧瞧你那样儿,呲牙咧嘴的,就跟刑具加身似的,你当这是坐老虎凳呢?你当这是上夹棍呢?你他妈的简直就是块木头!
齐萧雨在生下女儿雪莹以后,他们彻底分居了。齐萧雨把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了女儿的身上,而秦可安,则堂而皇之地吃喝嫖赌去了。在一个情欲潮湿的早晨,彻夜未归的秦可安被县公安局扫黄队逮了个正着。一大早,作为家属的齐萧雨得到消息后,匆匆赶过去替他悉数交了罚款。获得自由的秦可安从她身边走过时,脸上露出充满邪性的淫笑。
“哈哈……一夜风流,还有人替老子买单。真他妈的爽!”秦可安大笑着扬长而去,扔下了众目睽睽之下的齐萧雨。所有的目光都像乱箭般地射向她,企图在她身上洞穿一个男人出轨的秘密。在一个出轨男人的背后,这个女人究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还是这一切恶源的始作俑者?
逃离冷眼的刺伤,她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这是个寒冷的冬季,天气冷得非常,所有的阳光都在一夜间被西风煽灭了。她颓颓然、木木然地往前蹭着脚步,一点也没觉察到背后一个人悄悄尾随而至,这人便是梁山。梁山彻头彻尾地看见了刚刚发生过的一幕。鬼使神差,他觉得这个女人需要他,就像一年前她晕倒在他的车前一样,如今的她,一双翦水秋瞳,依然楚楚可怜。
梁山的突然出现,让齐萧雨狼狈不堪。的确,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总是不能够做一个骄傲的小女人,不能够那么嫣然的、舒展的、略带矜持的微微笑一下。她的惨相多半因她那永不争气的眼泪而显得更加的惨。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好像她齐萧雨就能代表了所有的女人。总之,齐萧雨有永远也流不完的眼泪。
12.有困难找警察
女儿齐雪莹上幼儿园的时候,厂里发不了工资了。发不了工资之后先是发积压的产品,产品发完以后,工厂宣布破产。他们拿着少得可怜的生活费开始流入社会自谋职业。齐萧雨父女没有领厂里发的产品,而是廉价买下了厂长曾经坐了多年的那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齐德贵开了一辈子的车,其他手艺没有。他说还不如买下这辆车去跑出租吧,反正这一带跑出租的人也不多。齐德贵跑了一段时间,为了多挣几个钱,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顾不上吃饭。时间长了总闹胃疼,一出不了车他心里就着急,齐萧雨看着也着急,更心疼他爹的身体,他爹都五十好几的人了,总这么奔波身体肯定也吃不消的。她说不如你在家里伺候我娘,我给咱出去跑吧。她早在西北的时候就跟她爹学会了开车,只是那时候女孩子开车的少,她也没有驾照,所以从来没动过这些心思。如今被迫无奈,他们也没有别的出路了,而齐萧雨和秦可安的关系又闹得很僵,秦可安大部分的工资都作了赌资,或者用在了嫖娼上面。齐萧雨咬咬牙,现在只能自食其力了。没有驾照不要紧,他们这里是工矿区,离县城有30公里,离市里就更远了,反正她只在方圆附近跑短途,小心点应该是没事的。
齐萧雨在这一带跑出租人缘极好。一是她开车稳当人坐着放心。二是一看她的形象,就给人一种安全感。像她这样柔弱的女子是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威胁的。所以她的生意还是挺火的,每年一进入冬季,到了结婚旺季的时候,她的生意更好,预定婚车的人总是排得满满的,一年跑下来收益挺丰盈的。尝到了甜头的齐萧雨胆子越来越大,路途越跑越远,终于在去县城送一个客商的时候,两个交警客客气气给她敬了一个礼,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她说:
“无证驾驶扣车罚款!”
齐萧雨一听就慌了:不扣车行吗?”
“不行!”交警一脸铁面无私,看不到半点可以缓和的余地。
这该怎么办呢?齐萧雨发愁了,这时候她猛地想起上一次在公安局外面的林荫道上分手时,梁山开玩笑地跟她说:“记住,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这个警察大哥。”
她对那两个交警说:帮我打个电话行不?”
“给谁?”
“你们梁局长。”
“什么?”交警扭回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好大的口气,就你这点屁事,我们都不用请示队长,你竟然还让我们给你找局长!”
“局长又不是皇上,怎么就惊动不得了?要不,你借我用用电话,我自己打。”
“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无理取闹。你要真想打,那边有个公用电话亭,自己打去。”
“打就打,以为谁不敢呢。”齐萧雨跑到公用电话亭前打了电话,不出十分钟,梁山果然开着车来了。惊得刚才那两个交警赶忙跑过来说:梁局长……您……她是?”
没想到梁山竟然说:你们紧张什么?不管她是谁,正常执行公务!”
两个交警一听,竟有些不知所措,大惑不解地望着一旁发愣的齐萧雨。梁山并不在意他们三人的表情,紧接着说,这件事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哦,对了,罚款单给我,回头我来交罚款。梁山说完,不容分说,拉着齐萧雨便上了他的车。
13.做我的亲人吧
齐萧雨坐在梁山的车上,把头扭向窗外,她把玻璃落到了最底处,让窗外裹着刺鼻的尘土味的风呼呼灌进来把她的长发吹乱。一开始,两人都暂时保持着沉默,只有一缕一缕七零八落的长发,被窗外的风带动着丝丝飘起又丝丝落下。“外面风大,把玻璃摇起来。”梁山边开车边命令着把头扭向窗外的齐萧雨。齐萧雨没有作声,眼睛依然盯着窗外。
梁山微微一笑:生气了?”
“没。”齐萧雨的脸依然朝着街上掠过的车流和骑自行车的人。
“那在想什么呢?”梁山注视着前方依然微笑着问道。
“没想什么。”
“是不是我让你失望了?”此时梁山的语气变得非常柔和,和刚才对着那两个交警说话时判若两人。但齐萧雨却没有作声,她从窗外收回视线,低垂下脑袋,两眼盯着自己交叉放在双腿间的两只手。她现在很后悔不该给梁山打那个电话,梁山又不是她什么人,凭什么要管她的闲事,凭什么要把她的责任担到自己肩上,不顾别人的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