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武战役后,我们进一步加强了蟠龙周围——东、西、南、北四道军民联防围困线上的对敌斗争,敌人不敢轻易离开据点,一贯叫嚣“搬兵回家,收复武乡”的大汉奸郝竹亭,通过安专官等几个投敌分子,暗中递信联络同伙肖芳亭、魏云亭、李香亭等地主劣绅,建立特务组织,发展日伪“新民会”,通过他们唆使那些流氓地痞和奸细,造谣惑众,打黑枪,割电线,带领日伪军奔袭、包剿我抗日机关,捕捉、杀害我干部、民兵。为此,我根据地从7月下旬破获特务案开始,村村开展反特除奸运动,彻底揭露了国特头子“四大亭”破坏抗日,引狼入室的滔天罪行,并结合民族教育与气节教育,镇压了一些投敌叛国、罪大恶极的铁杆汉奸,震慑了敌人,初步稳定了边沿区的局面。接着我们又根据太行三分区的指示,对敌开展了政治攻势,我轮防部队和民兵、游击队,通过夜里到碉堡边喊话“上夜课”,下蟠龙河滩的树林、石壁和庙墙上张贴镇压汉奸的布告,瓦解日伪军的标语,以除暴安良与优待俘虏以及动员反战人员等办法,争取和瓦解了一些日伪人员,斩断了敌人的爪牙,使蟠龙敌人完全陷入闭塞聋盲的孤立状态。
在围困斗争中,我们通过和俘虏谈话等方式,发现蟠龙各据点日伪矛盾重重,伪军也存在着厌战情绪。通过深入了解,知道了敌伪矛盾,主要是伪军内的日本指导队与伪军官兵之间的矛盾,伪剿共军第一师设日本指导小队,指挥全师官兵,各团指导小队(一个排日本人)指导全团一切,伪军的连排长见了日本一等兵,亦得敬礼,并且伪军一切教育和日常生活都得通过日本指导小队,作战时亦是日本一等兵指挥伪军连、排长,同时日本人常对他们实行镇压。一次“扫荡”七区时,一个伪军连长迟迟不上山头追八路军游击队,指导小队一个日军中士,用刀砍了数下,逼他冲了数次,伪军官敢怒不敢言,过后咬着牙骂日本人。同时,伪军的官与兵也是矛盾重重。日本人压迫伪军官,伪军官又压迫伪军士兵,吃不饱肚子,还得每日做工、战斗十分频繁,又感觉自己是当汉奸,经常受打骂,结果情绪不好。还有一部分伪军埋怨他的长官们投降日本不抗战。
伪军有三怕:怕做工、怕出外作战、怕夜间警备演习(每日夜间演习3小时,尤其是冬天更受不了)。他们经常吃不饱,更对日本人反感。针对上述情况,我们采取了以下措施:第一,坚决贯彻统战方针,严格执行俘虏政策;第二,张贴标语、传单、布告,多用于补给线上;第三,释放和优待俘虏,在民夫中扩大政治影响,并把优待规定印发传单:保证生命安全,不没收私人财物,愿回家送给路费,带出武器弹药奖钱、奖物;第四,夜间到碉堡附近喊话或战斗中喊话,要有的放矢,抓住要害;第五,摆出实标样板。
蟠武战役后释放了大批俘虏,敌兵才确信八路军优待俘虏。由于采取了以上措施,才收到了下面的良好效果。胡峦岭战斗后,伪军一个排跑到七区被民兵吓住,就都架枪投降了。又一次,伪军一个班12人扛机枪一挺,带9支步枪,郑峪民兵高喊“缴枪不杀”,伪军一个班即来投降。春节拥军时,伪军一个班带机枪一挺,步枪12支,在蟠龙半岭放哨,半夜偷跑到李峪村要找钟营长投降,恰遇群众拥军请吃晚饭,伪军感觉到八路军和群众关系极好,本来计划回家,现在都一齐要求参加军队,不回家了。
在蟠武前线争取瓦解日伪军的工作,要数七六九团五连做的最好。该连二排和民兵在一起,向敌人展开了攻心战。他们深夜摸进蟠龙镇去写标语、散发反战传单。还经常在夜间到侯家垴炮楼附近专给伪军“上形势课”。
“日军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哒了。一年打败希特勒,两年打败小日本,现在不反正,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当汉奸是没有好下场的,打仗时,你们在前面当替死鬼,就拿你们二团一营的陈德胜营长来说吧,打胡峦岭时,他负了5处伤,可日军的池田指导小队长,还鞭打着他,逼他出来指挥,又一次负伤,最后还是被日军用刺刀挑死了……”
五连二排的战士还唱起,流传在伪“剿共军第一师”的小调来瓦解敌人:
败兴败兴真败兴,
遇着营长邱传清;
倒运倒运真倒运,
遇着连长高秉林;
团长外号活阎王,
两眼一红就杀人;
开口就是枪毙你,
死了往上报逃兵。
一个刚唱完,另一个又接着唱起来:
当汉奸,
没下场,
一夜要换两次岗,
没事还得挨耳光。
弃暗投明快反正,
掉转枪口打东洋!
一颗颗攻心弹朝敌人心里射去,伪军士兵不断在半夜里拖枪投诚。有4个伪军企图投诚,被日军发觉了,马上砍掉脑袋,把头挂起来示众。尽管日军施行血腥镇压,但是,真理的声音是任何刺刀、皮鞭所阻挡不往的。就在敌人杀害4个伪军的第二天晚上,伪军一团三连一个班共11人携带步枪9支,掷弹筒一具,集体向我军投诚了。
日军和伪军的裂痕在日益扩大,蟠龙的敌人像雪堆见了太阳一样,迅速地瓦解、崩溃。先后找陌峪和活庄民兵帮助他们找八路军投诚的就有全副武装的两个排。
秋后,敌人被我军民围困的粮食、用水、燃料,防围器材,啥也找不到,便派伪军压着夫役四处搜索,但在我武装斗争与政治攻势相结合下,伪军夫役半路逃跑或投奔根据地。在围困蟠龙中,伪军逃亡200余人,向我集体投诚者更多。
日军不敢相信伪军,但也不愿亲自出来抢粮,没办法,派出一个团的兵力,轮番护送蟠武线上的运输物资。当我们摸住敌人汽车拂晓来、傍晚回的行动规律时,在“打头打尾不打腰,打快打动不打慢”的战术号召下,打了不少次漂亮的伏击战。如型塘民兵配合军队,设伏公路北侧崖头上的老槐树下,当敌人运输人马从崖下通过时,我们的排子枪掺和着手榴弹,打得敌人人仰马翻,沿滩漫散,留下二三十头牲口驮着洋面、大米和海盐、海带等食品,夹着尾巴逃回蟠龙据点。大伙儿乐呵呵地说:“敌人这个运输队为我们跑得实在勤啊。”
蟠武线上开展了交通斗争,各村民兵都实行麻雀战、联防战。根据自然地形和战斗需要,沿蟠武公路各村民兵共同订立联防公约,一村有敌情数村增援,合力围击敌人运输队。如武东二区武委会副主任张德林联合了韩壁、北上合、王家峪等联防民兵,在蟠龙据点南边的山圪粱上,建立了一道长达15公里的联防警戒线。他们前后与敌人运输队、抢粮队进行大小战斗400多次,打死日伪军120多人,生俘20多人,夺回粮食250石,截回牲口43头,解放民夫360余人。
当时,段村往蟠龙运送给养的汽车两天一次,往返在蟠武公路上。公路附近的民兵队就利用这个机会,用冷枪与爆炸相结合的办法打击敌军运输队。如闻名太行的地雷大王王来法,领导李峪民兵队,在蟠武公路中段埋设各种地雷,前后杀敌120多名。曾几次把敌人汽车炸翻在沟里,蟠武线成了敌人的死亡线。随之民兵地雷战大大地开展起来:“拉雷、挂雷、踏雷、吊雷,什么样儿都有,后来在公路和据点边的村庄,墙上不断出现小纸条与粉笔字:注意,这里有铁蛋!”敌人犯了怕“铁蛋”病,走大路炸,绕小道也崩。有时走河滩,连石头也长了翅膀随时飞来。敌人找桶打水,不等提起来人就被炸倒了。有时走到村子里,门口、院心、草堆里……到处都布置有巧妙的地雷阵。这样一来,敌人在长途运输,或短距离奔袭时,不是弯下腰来吹灰尘,查雷痕,就是绕进荆棘丛中走,胆战心惊,几乎创造了世界行军史上最异样、最滑稽的丑态。
从段村经马庄、长乐到蟠龙,长约40余公里的一条大道,是蟠龙敌人唯一的补给线,每星期,蟠龙的敌人要到段村进行“联络”,把粮食和其他用品接到蟠龙,支援困在蟠龙的敌兵。伪剿共军们,经常这样叫:“接不到段村供应,我们就难在这里多活一天啊!”所以住在蟠龙的伪剿共军三个团,经常以一个团担负运输任务。但是,这条线太不安全了。敌军的运输兵力,随着运输次数不断增加起来。1943年10月前后,有一次敌人以一个团多一点的兵力到段村去,次日一早,就搬着东西走回蟠龙,有一个连在前面搜索前进,当敌军的尖兵连走到马庄河上时,我主力军和民兵配合的伏击战打起来了。敌军连枪栓都没顾上拉开,就一个个地在火网里倒下去。当敌人援兵赶来时,敌兵一个连已经快被消灭完了,只有那个空头连长,最后拖着枪跑回了蟠龙。
蟠武线两侧的民兵,在十四团和决九团等正规军的带领下,一天天的坚强起来,他们每天活动,控制着来往的敌人,使敌人每次都要丢下几具尸体。最让敌人感到吃不消的是“新名炮”。确实,三、七区的二人抬枪,常常把这条线轰“红”了。敌人过路,突然听到震耳的炮声时,接着扫帚形的一片火花就打了过来了。这比枪子儿还打得痛,而且带彩的常常是好几个人,铁沙子打进去,皮肉就成了一个个烂洞。有一次十多个敌人在一棵大树底下歇着,忽然山头响了一声炮,敌人身上立刻就出现了像麻子脸一样的血洞,有一个敌兵当场就送了命。
蟠龙敌人要靠这条线来活,自然是要用尽各种办法来保护的,随后在联络时,两边山头护送兵力就特别加强了。这一来,使蟠武线两侧民兵的活动有了困难。但是,民兵截击的办法也同样多了。飞行射击爆炸运动开始了!11月后,蟠龙敌人被我军围困得捞不到一草一木、一袋粮、一筐燃料,所以运输次数特别频繁,民兵的战斗也就更加紧张了。日夜守卫在边防线上的民兵,一直延伸到离敌据点数百米的地方,敌人一出动,他们就很快知道了,沿线便埋上了地雷。有一次,六区的民兵在大道上一连挖了几个洞,然后把地雷埋好,火线用一条长绳子通往高粱地里,牵在手里。当敌人机警地走过来查雷痕时,他们很快的把导火线拉着了,当场炸倒敌兵四、五个,使沿途敌人的掩护兵力也不敢伸得很远了。
“联络”这两个字,已经是剿共军兵士中最恐怖的字眼儿了。后来,敌人在联络的路上,行动就特别小心,并派人在前面触探地雷,发觉可疑的地方,便插上记号。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尽管敌人运输队学乖了,但后来仍然发生了一颗地雷炸伤敌人一个班的故事。那时,也是在马庄河边上,敌人慢慢的推进着,有一个班走在最前面,看见地面有点不对头,就挖一阵,挖出来,有的洞里是空的,有的是石头,把鬼子们气坏了。再挖得时候,敌人也就大胆的围起来。在最后的一个洞上,鬼子一刨,结果,围观的敌人同被一颗大地雷炸翻了。只有3人还能爬起。其余8个都躺在血滩里。有时敌人挖起第一个假地雷,下边第二个真地雷就被带响了,炸得敌人血肉横飞,寸步难行。
这对敌人的威胁太大了。11月里,敌人从潞安抽了一部兵力来接替剿共军的防务,抽出两个团以上的兵力,又在蟠武沿线扎下许多临时据点,专门进行一个多月的运输护送,想拉够蟠龙敌兵3个月的军需供给。
那时,我们民兵正搞冬训,敌人在附近的抢劫又厉害起来。有的民兵牵着牛到训练班去。他们把学习和实际战斗融合在一块,白天打仗,夜晚就开讨论会。因此,创造性也就更大了,民兵的杀敌勇气也更加增强了。他们把地雷爆炸和飞行射击结合起来,埋地雷能手以地雷封锁敌人据点和道路,飞行射击手就专打冷枪。马家庄村神枪手马应元,有一次曾以5颗子弹打倒了4个敌兵。有时敌人迟迟不入我地雷阵,民兵们一打枪就把敌人引过地雷区来了。马家庄与峰垴村民兵在当时提出了杀敌竞赛,晚上一面破路,一面又摸敌人的哨。敌伪在马庄村外的警戒哨,设在一个坟地里,3个民兵小组在一个夜里将那个哨棚炸翻,解决了敌人一个班哨……从此,敌人便撤掉了远离老巢的临时据点,打算运输3个月军需供给的计划也破产了。蟠龙敌军只好挨饿受冻,惶惶不可终日。
由于在蟠武沿线,我武东军民2万多人投入了这场历时8个月零14天的围困斗争,使蟠龙敌人像一头野牛撞入了人民战争的火阵,到头来被烧得焦头烂额。据武东七个区的统计:仅广大民兵开展地雷战、麻雀战两项,就毙伤敌人1669名。军民共进行大小战斗3275次,总共歼敌2100多名。在我政治攻势中,伪军逃跑、投诚者共240多名,据后来缴获的伪剿共军第一师副师长段炳昌写给师长赵瑞的信,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哀鸣:原以为大军所至,匪共胆寒,民众依归,事实殊出意外,至今民众屡召不返,治安更风雨飘摇,前途困难重重……在我广大军民的团团包围之下,敌人被迫于1944年2月28日五更,像过街的老鼠溜出蟠龙,在漳河两岸满山民兵、部队的呐喊和枪炮声中,夹紧尾巴,狼狈逃回段村老巢。
敌人侵占蟠龙八个半月之久,除了四处挨打,损兵折将之外,并没有从柳沟运走一斤铁、半块煤,连一把黄土也没有给他的主子捞回去。段炳昌翻出进占蟠龙前给太原驻晋派遣军司令官吉木贞呈上的“誓词”底稿一阅,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实在无法向他的“太上皇”去交这笔一无所获的军火账。
3月4日,太行三分区在蟠龙镇召开了万人参加的庆功祝捷大会。
冷清了8个多月的河滩广场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欢声雷动,鼓乐喧天,人们用花轿抬着围困蟠龙斗争中所涌现出来的英雄们。七六九团六连被选为太行三分区“围困蟠龙模范连”。五连二排排长王凤才、十四团英雄营长钟明锋、排长靳小瑞、关家垴民兵班长关二如、马家庄民兵指导员马应元均被选为太行区一等杀敌英雄;韩壁村农会主席韩国栋和树辛村李马保等人被选为模范抗日干部;窑上沟民兵“张家班”、秦家烟李家两弟兄、太行“地雷大王”王来法、菜刀英雄李庆和、推敌人落井的郝贵堂等着名人物也都被评为名震太行的抗战功臣。武乡县闻名边区的光明剧团和盲人曲艺队,立即把英雄们的典型事迹编成新戏、写成鼓书,当会进行了演唱。更使人们欢欣鼓舞的是1944年4月3日太行《新华日报》第一版,以显赫的标题发表了《向蟠武线军民致敬》的社论,表彰了蟠武全线在血与火的斗争中坚持围困蟠龙敌寇的广大军民。
围困蟠龙斗争的胜利,是太行山上抗击侵略者的壮举,是武乡抗战史上的伟绩。从苦难中拯救出来的武东人民,将永远怀念长眠在蟠武线上的无数先烈。祝捷大会一致通过在蟠龙镇建亭竖碑的提议,把为国为民壮烈殉国的抗日将士和地方英烈,诸如十四团三营副营长王明甫、县独立营青年连连长任其和等八路军指战员、胡峦岭双目失明、宁可饿死不吃敌人饭的郝爱则老大娘、皮烟村誓死不做亡国奴、单身力敌数敌的壮士王尚元、漆树坡窑洞保卫战中的钢铁勇士武志芳、砍头只当风吹帽的着名游击队长武华、临敌不降跳崖自尽的区武委会副主任张德林、宁死不告诉敌人的抗日儿童团长李爱民等350多名烈士的英名,都一一镌刻在“围困蟠龙胜利纪念碑”上。这座耸立在黄龙岗上的历史丰碑,将与天地永存,与日月齐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