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品和人品的一致上,我没有去刻意追求,但是基本做到了。比如,我做人朴实无华,力戒虚浮,文字也就平实简练,质朴清纯。当然,形成这种品格不是一时一日的,青春年月我也曾和政治一样狂热,笔下的文字也曾声嘶力竭地吼叫过。这一点,在《梦幻岁月》中已经显现。随着年龄的增大、阅历的增多,青少年时代刻印在心灵中的良知大化成了一种拙朴美、天然美,文字也和这种品格相辅相成。近期成文的《晋地古村》、《村子》和《台子》更能体现我的人品和文品。
八、你认为知识的积累与运用对于散文创作有多大作用?你认为散文作家应该成为“杂家”吗?
知识对于散文家的成就有很大作用。在某种意义上说,知识的多与少决定着散文家成就的大小。散文家对于知识的需求,应该像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不过,也不能忽略对知识的应用。刻意堆砌知识,难以构筑出新异的华章。说明知识在散文中的体现,应该使用一个现成的比喻,即冰山理论。散文是浮在水面的部分,而这部分所以能浮出水面,是由于水下大部分的支撑。只是这大部分是目所难睹的。因此,可以说,知识固然可以成为散文写作的具体材料,但大多数则不然,仅仅支撑起了作家一个俯瞰的世界的平台,知识越多,平台越高,作家的视野也就越开阔。作家眼光的博大与否自然直接关乎着作品的气度。所以,散文家应该成为学问家。
散文家可以是专家,也可以是“杂家”。但是不是“杂家”并不影响一个人能不能成为散文家。不过,要成为一位散文大家,需要“杂家”博大丰厚的学问准备。这种准备,可以从多门类、多角度去观察认识社会、审视灵魂,在一个高层面上书写悲天悯人之作。当然,杂家”之杂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或者随便拾人牙惠便可以成就。而是,必须埋头读书、潜心研究,一个门类,一个门类的深进去,浅出来,形成自我的阅读见识,也就是说要在继承的基础上创新。进入九十年代,我每年系统学习一个门类的知识,尤其是伏热的六、七、八三个月,我一般不写大东西,用于读书,先后探求过:主体经济、城市建设、传统文化、中西文化比较以及源头文化等门类。探求时,每一门类准备10至20本角度不同的书,争取能够很快将之抽象出一个框架,而后用独特的语言和观点进行表述。当然,有时研究旁类是为了给主体提供佐证,比如,为了给帝尧定位“民师帝范,文明始祖”,我系统阅览了中国通史,研究了559位皇帝。这样,才形成了基本准确的定论。
九、你认为什么是真正的“文化散文”?你的《根在尧都》丛书及《岁月》、《风景》系列也能归为这种“文化散文”吗?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文化散文”一直是散文界的热门话题。我读到的较早的“文化散文”是余秋雨的《文化苦旅》。《文化苦旅》以现代思想激活了历史,又用历史阐述了思想,初读时确实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从这点出发,余秋雨对散文写作是有贡献的。近些年,再读“文化散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最初的新鲜感没有了。所以,我以为“文化散文”也应该发展,发展的目标应该是文化,说透彻点是文而要化,文而大化,将文史水乳交融进情感思维中去,再流泻成笔下的文字。不要再停留在某一处古迹,某一件史事,某一个人物的描述和反思,再这么下去,似乎也会成为一个模式,一个套子。
如此审视我的作品,《岁月》、《风景》以及《根在尧都》丛书都可以归为“文化散文”之列,但,我以为能将文史大而化之的扛鼎之作尚推《尧都土话》。《尧都土话》蕴含了丰厚的历史文化、地域文化,但是在表述时绝没有吊书袋式的旁证博引,是本土化了的文史,是乡村化了的文史。或许,这样尝试应该给“文化散文”的发展提供一种思路。
十、能不能说“尧都文化”既是你散文的根,又是你散文的“心”?你在作品中是如何表现这种“根”和“心”的?
回答这个问题,应该从“尧都文化”说起。说清“尧都文化”,应该从文化落笔。文化这个概念,定义颇多,我最为认同的是:文化是人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总和。基于这个认识,我将文化减略为:习惯。文化,也就是习惯、习俗。因而,尧都文化”也就是尧都大地上生成的习惯、习俗。
“尧都文化”生成在遥远的上古,无疑其外部形态是农耕式的。不过,构成尧都文化的特质却是古老的科学和拙朴的民主。古老的科学表现在帝尧钦定历法,敬授民时,推广水井,导民求生。拙朴的民主表现在设立谤木,广纳谏言,实行禅让,传位与舜。而这两方面的特质均是先前的头人、首领所不具备的,因此,可以说尧都文化的内核是创新精神。
无可置疑,尧都文化”是尧都大地的果实。我生在尧都,长在尧都,也是尧都的果实,肢体血脉中流淌的是“尧都文化”,说“尧都文化”是我散文的“根”和“心”完全正确。只是根和心略有区别。根是我生存的基础,汲取营养的脉端。我的大量散文作品,均从尧都大地汲取营养。心之管则思,这些从根部汲取的养分,输送进大脑,加工制作,吐字成文。根的汲取完全依赖尧都大地,心的加工则要借助更为浩瀚的学识,更为阔大的世界。我的根无法脱离尧都,我的心却不能局限于尧都,至少我在看到“尧都文化”的正效应时,也应该关注到负面作用。描述这两种作用,可以借助《击壤歌》和《康衢谣》。《击壤歌》唱道:日出而做,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展示了对帝力的轻藐,保持了心灵的自由;《康衢谣》唱道:立我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这便活画了对帝力的敬畏。只有认清“尧都文化”,才能更好的借助、弘扬“尧都文化”。
在我的作品中,以不同面目表现着“根”和“心”。其属性为牛与龙。所谓牛,是真实再现地域古迹和史料,展示尧都文化的辉煌,《尧都沧桑》、《尧都人杰》、《尧都史鉴》以及《尧都风光》,即是这样的作品。所谓龙,则是用心中的浪漫重铸尧都文化的真实,更注重文而大化,这类作品不仅有《尧都土话》,也有《童话岁月》和近期《关于葬礼的构思》等作品。
十一、你在各个阶段的代表作品有哪些?请简要说明这些作品的主要特点及艺术价值。
回顾我的创作经历,大致可以划分这么几个阶段:起步阶段、飞跃阶段、提高阶段和沉实阶段。
……为1980年至1987年。这一阶段是在业余新闻写作的同时兼及文学创作。多是将新闻题材进行一些延伸润色处理,名曰散文。代表作是刊发于《人民日报》的散文《喜酒》。说是散文,其实带着明显的新闻痕迹,现在看来非常浅显,不过是一次性消费品。好在这篇文章对我鼓励很大,提高了我写作的自信心。我所工作的临汾县虽是个文化县,有着悠久的历史,但是,从解放到我发表《喜酒》,居然没有人在《人民日报》发表过上千字的文学作品,所以,一时在全县传为佳话,我也获得了不少荣羡。
……为1988年至1990年。1988年3月,我赴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学习创作,虽然只有短短半年时间,但是,开阔了视野,更新了观念,对文学有了正确的认识,开始进入了开掘生活实质的写作阶段。学习期间写成了《童话岁月》系列散文的主要篇章《上天的路》、《弯弯的桃树》。这些作品先后在《山西文学》、《散文世界》、《黄河》、《莽原》、《延河》等刊物发表,在散文界引起了一定反响。《散文选刊》杂志在1990年9月推出了《乔忠延作品特辑》,共刊发5篇作品,配发着名评论家何镇邦老师的评论文章《寻常家语写华章》。而后不久,何镇邦老师来信,要我同人民文学出版社季涤尘老师联系,他编选散文集拟选我的作品。季老师是要查找发表作品的原刊物,我即去信告知。之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1988-1990年散文选》,选入了我的作品《弯弯的桃树》。这是我的作品首次入选高层次选本,而季涤尘老师我并不相识,直到2000年进京,我才去拜教了这位已经退休的老师。可以说,以《弯弯的桃树》为代表的《童话岁月》系列散文是这一阶段的代表作。
《童话岁月》系列散文是我进入散文领域的入场券。我不仅摆脱了新闻思维的束缚,还灵魂以自由,而且,找到了表达思想情绪的独到话语。倘以题材论,《童话岁月》所取的素材是大跃进,大跃进的狂热冒进早为文坛鞭挞声讨,成为耳熟能详的老话题。我再下笔操持很难不落入步人后尘的老套子。但是,我以童年纯真的眼光去回味那段往事,以诗意的语言去构画那种童话般的梦幻,更为增强了反讽效应。因而,一经面世,便得到了文坛的关注。自此,我的写作步入正规,开始了对生活实质的开掘,行文则力求清纯平实。至于有无此种效应,只好请同仁及读者指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