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林说：咱们所吵的这些问题很复杂，不好解决。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搞定额包工：例如锄苗吧，10亩地需三十个工，一次性地包给一人或几个人（如合伙干，自找对相），只要干好如数记工，哪怕是十天干完也行，这岂不就是多劳多得的办法吗？
“我建议每挣十个工分补助粮食一斤，劳动者吃饱吃好就可多干活，这样才能激发干活人的劳动积极性。”
“好呀！这个办法好！”好多干部齐声赞成。兰兰和江国也同意，大家一致通过。
定额包工到地块和以工分加补助粮的办法一经宣布，社员们都很赞成，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这个工分到地的办法好得很！出工、散工的时间由自己定。利利索索互不牵连，互不干涉，互不影响，互没意见。小段作业完了验收、记工取粮多好呢，兰兰没说好也没否定。
他们各找各的伙伴，情投意合积极肯干，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他们自找对相自由组合小组，多快好省地完成了任务，数量、质量全部合格，劳动效率提高50%。有个别社员没人与他合伙，只能自家独干，完成的数量与质量都可过关。
工作方法改变了，劳动效率提高了，社员的不满情绪消除了，干部、社员团结了，劳动竞赛很快地开展起来。
夏过秋来，树林村的夏收作物开始运回打谷场。
农历八月中旬，白昼已明显变短。天空悬挂的太阳似乎有点疲累，面部灰淡间黄，它日夜不停地奔跑觉得再也受不了了。阳光已不是那么炽烈，让人感到舒适而快意。加之秋风飒飒，更添了特有的凉爽。
此时此刻山岭上的野草树叶已呈现出淡黄的秋色。秋风徐徐吹来，树叶起起落落，旋空起飞，由低而高由近而远。忽儿风力加大密密层层的落叶，像大片大片的彩色雪花，凝成风柱卷入高高的天穹游荡开去。一会儿又像一群生气勃勃的小鸟扭动着漂亮的身姿，在遥远的天际唱起快乐的小曲儿，它们在欢呼华夏六亿五千万农民破天荒地组织起来，与天斗、与地斗、与大自然斗。啊！世界要大变了！是改天换地的变化，要变成全新的社会全新的人，全新而美丽的河山，肥沃的田园。
成群结队的喜鹊，在树林村的上空飞过，时而又落在高低错落的树林间，它们在枝头跳跃鸣啭，唱了着动听欢乐的小曲，时而又高奏凯歌，好像在赞颂社员们取得了粮食大丰收。
树林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齐出动，抢收熟束了的庄稼，田地、路上，人山人海，晒场上摊晒了金黄的玉米。一条龙式的收打人群，他们的歌声抑扬顿挫悦耳动听，笑声朗朗。紧跟共产党，走上富裕路，丰收的农民满怀喜悦地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在谷场的大台秤旁，严富贵得意洋洋地手捧着大账，一边过秤一边唱数：
嗨！一千二百没零！
嗨！二千五百三十！
郝庆荣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说着，想让富贵叔走个后门，先给他分他说他家来了客人，要赶快回家去。富贵不答应，排队分粮的人们都说同意让他先分。庆荣分了粮急急回去了。
来人声称是山东省德州市的宫市长，宫长福今年四十一岁。他领着秘书、司机算他三人，乘着辆黑色小车来到树林村，万里迢迢爬山越岭寻找他的生父与生母来。
一到汾河，他们下了小车第一个遇见了他要找的亲人，他的胞弟庆荣。他向郝庆荣打听他所要找的人，小郝当时没说什么，带着他往家走。于是秘书和司机把小车开到合作社大院住下。宫长福被庆荣领回了自家。
宫长福边走边向郝庆荣介绍了来意，他说他长途跋涉是寻找他的生父与生母，生父名叫郝秀才，生母叫吴氏。庆荣愣了，上下打量只见宫长福浓眉大眼，身材威武，气度不凡。一进家，长福瞅见老两口已年迈，进入耄耋之龄，但他（她）身体健壮。只见老汉的长相跟自己俨然是一模一样，那位老大妈也有几分相像，一笑一颦那么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长福暗自说：“应该是我的生父生母了。”
分离时虽是仅仅八个月大的幼儿，但是儿的相貌已经刀刻斧凿般留在母亲的记忆里。她乍见来人，心头便是一惊，似曾有几分相识，疾步上前，紧紧盯着不速之客，脑子飞快转动。良久，她好像又不敢相信似的摇了摇头，低声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长福也是非常激动，定了定神，他脱口而出：“您给出的儿子今年多大岁数啦？”
妈毫不迟疑地说：“四十一岁啦！”她激动得更厉害了，心“咚咚”地狂跳不止。
“出生的月日及时辰呢？”长福问。
“农历三月初八，时辰是早晨太阳刚出来！”
“您为甚将自己唯一的一个儿子给人？孩子走时几个月了？”
“他爸被反动军阀抓了壮丁，家里无法生存，白送人是为孩子逃命呢！八个月了胖乎乎的，山东那个抱孩子的是个商人，当时只给了我三斤红糖……”她老人家说着长长地流下两道泪来，好像还沉浸在当初的伤痛之中。
“只付三斤糖，没给留点儿钱？”
老人家摇了摇头，“我那时只有一根苗苗，我是为让我的娃逃命就够了……”
“您是母亲？”来人很激动，但是又有几分迟疑。
妈妈伸手拉住长福，孩子真的是你吗？我做梦也没想到还能见着你，呜，我的娃，你是怎么找到的，神灵保佑哩！四十一年啦，妈没有一天不想你，妈悔啊，想找你又不知道去哪儿找，她泣不成声地说：俺孩多好，妈常常做梦梦到俺娃当了大官。
“妈妈！”他高叫了一声，紧紧抓住妈妈枯干的两手端详着她，没完没了地端详。
父亲老泪横流，说：“孩子！能又见到你，我死也瞑目啦！爸见到俺孩就够了！”他将自己的脸颊，贴在父亲枯瘦的脸上，真是血脉相连啊，两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生他的父母亲，此时他觉得他们好像从未分开过，一直相亲相爱。
他转头看看弟弟，这才发现庆荣跟自己的长相仿佛是一个人，他抓住弟弟的手说：“弟三十五六岁吧？”
“哥，我今年三十六岁！”正说着庆荣爱人领着两个娃进来，寒暄之后他抓起老大的手说：“你是老大吧？几岁啦？几年级？”
“伯！十一岁，四年级，弟弟九岁，二年级啦！伯，我俩是好学生，一个班五十多个人，我是第二名，弟弟是五名呀！”
“好好！努力学习，打好基础！考个大学生呀！”
说着两个孩子拽着伯父的两手，到西间书房看书架上的书，书房没有炕，除去南面是窗子没书架，东、西、北都是四层架，架上的书满满当当，地下搁着一张书桌还有一张床。写字台上有纸笔墨砚，书架上的书多半是《四书五经》、《上下论语》、《春秋》、《史记》还有“马、恩、列、斯、毛”的著作和中外文学作品。
长福一看郝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心中更是高兴。
两个小侄说，“爷爷、爸爸都会写文章。写好就贴在街上做宣传呢！”
长福出了院只见五间正房是砖瓦结构的起脊瓦房，是老祖宗留下的遗产，但由于不漏雨水，椽檀未腐烂，房架基本完好结实；只是房的瓦垅都长了蒿莱和野草。五间南房年久失修，断壁残垣湫隘破败，推门瞧见椽檀霉烂，到处长着一颗颗伞形的蘑菇，霉味腥臭呛人口鼻。
长福长叹了声说：“没钱难啊！”他让庆荣领着上自家坟祭祀了祖宗。
“长福！回来！”是妈妈叫。
妈妈说：“长福！你的官儿大吗？说给妈妈！”
长福说：“市长！妈妈！”
妈妈又说：“市长成天做啥？忙吗？你一月挣多少钱够花吗？”
长福笑了说：“妈！官不大挺忙，月工资三百元。”他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千元递给妈说：“您留下，让庆荣进城买点儿吃的、穿的。”
妈妈伸出双手把钱推回去，说：“亏心！亏心！妈没抚养俺娃，你回来看看我俩就好啦！我不爽心悦意收你的钱呀！”
父亲耳聋眼花，成天大脑不清醒的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但他见儿子要给留厚厚一沓人民币，就说：“长福太多太多！爸一辈子也没挣回那多的钱来。”
长福执意要他们收下。妈妈只得把钱收起藏在腰里说；“你升官啦，回咱这深山老沟，认生母生父哩，这跟人们常说的王花儿买老子一样，罕事儿，能千秋万代流传啦。”
妈妈正在盘问儿媳妇和孙子的家事儿，兰兰、江国邀请市长要去合作社办公室茶话座谈去，妈妈说，“兰兰也是国家干部，是个好人呀，她把咱社办好啦！你去，你去吧！”
三人边走边呱啦，还是长福先说：“我听弟弟介绍过啦，你们一家三代是人民的英雄党的骄傲！令人钦佩，值得学习啊！”
兰兰说：“郝市长！村里人们吵吵说，你万里之遥来寻找生父与生母实为高品格，孝子，‘百善孝为先’啊！”说话之间，素昧平生的村人拥挤了满院，他们抱着稀奇的心情来看穷秀才的陌生儿子。长福见村里的父老乡亲们来了，就亲切地向他们打了招呼，问了好，也祝贺他们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全体党员、干部和全体社员发奋图强不畏艰难，敢向穷山恶水开战，取得了重大的突破。植树造林引水上山，钻洞修渠，修滩打坝……取得了粮食连翻几翻的大幅度增产。末了，郝市长拿出照相机与家乡的父老乡亲合影留念。
文质彬彬的郝市长高兴地说：“四十一岁的我第一次回到生我的故乡，第一次探望了我的生父生母，第一次会见了故乡的父老乡亲，也是第一次观察了故乡人创造的奇迹……回得好啊，回得及时，回得值啊，故乡的一切一均让我永远难忘！”
“和全国一样，在久经考验战无不胜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之下，克服困难，勇往直前。一个崭新的集体化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他说。
“我要把你们战天斗地的革命精神带回山东德州去，把你们治山治水，大面积植树造林，引水上山，打坝修滩造田的经验带回去，我已拍了照片，让德州市农民学习你们，踏着你们的脚迹而前进，大踏步地前进！”
他最后说：“我回去要让农科院的专家来这里培训青年学习科学种田的方法，把适合你们种植的优良品种和各种化肥按优惠价卖给你们，并签订长期合同。”
二十一
兰兰很感谢郝市长对灾区人民的帮助，她激动地与市长握了手说：“感谢您对故乡父老乡亲的关怀。”
晌午了，长福母亲打发庆荣叫客人们吃饭。邮递员送来了报纸。兰兰收到县委给自己寄来一封信，拆开看时，是要她回县参加县委委员会议，第七届第三次会议。
兰兰简单收拾了一下，当天赶到县里。在会场她看到了小叶，原来树小叶已破格晋升为县委办公室主任。兰兰不声不响地坐在会议室的角落，谁知书记点名说：“刘兰兰往前边坐呀！”
兰兰荣辱不惊，不慌不忙地从侧面往前挪了几排坐好。而此时的委员们都将眼珠子转移到她的身上。只见瘦骨嶙峋的她，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儿，看起来很普通，都暗暗讶异，不像个“战天斗地”的女英雄呀。她也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平常的女干部，只能带头吃点苦，带动社员干部做好应做的本职工作就是了，做一个有利于社员，有利于国家的一员普通干部就是了。她还是把心里话说了：“我没能力，不能。”
县委书记理解她的心意，而只是看着她微笑，委员们一个个都发着呆，想着自己的心事。
马书记言简意赅地讲了今冬明春全县所有的合作社，要因地制宜地积极开展社会主义思想政治教育，搞好农田基本建设。他说全县特别是山老区要向树林村学习，学习他们因地制宜地开展学赶帮超活动。他说：“刘兰兰不说空话，不怕苦不敷衍，她向社员学习，不摆架子吃大苦耐大劳，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已抓出成效来。”
末了，他说：“经县委研究通过，报上级党委批准乡党委书记——刘兰兰被提升为中共县委副书记！”
主持会议的李副书记宣布最后一项，“新任的刘副书记讲话！”
兰兰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走上了主席台，扫视了与会同志们一眼，说：尊敬的各位领导，尊敬的同志们！我在建国前已经走上了无产阶级革命道路，敢于斗争勇于吃苦、也做出了些成绩，这些点滴成绩是在党的正确领导下完成的，应该归于党，而我只是按照党的方针政策去当班长的。
“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愿意当主要领导，担子重啊！我是个女性工作能力不够强，难以胜任，当不如不当好。至于让我介绍经验，没多少经验，只要你认真工作参加劳动和社员打成一片，带头干活不怕吃苦，自己做了表率班长就能当好。你走到哪他们就能跟到哪里，成绩出来了他们的干劲越大了。身教胜于言教，只要你处处做出表率，身先士卒，群众就跟着你，就拥护你也尊敬你。”
与会的委员们拍手叫好。
身残志不残的兰兰那条没胳膊的空袖扁扁的，风儿一刮就随风飘动起来，还“嘭咚嘭咚”地响了起来。从此人们在背地里称她“断胳膊女书记。”
散会了，小叶说：“嫂嫂呀，你既会写又会说，怎今儿没头没尾地只说了几句话呢？”
“叶子，嫂嫂今日不那么高兴，我不愿意当官儿，小兵好当呀，嫂我不是当官的坯子，领导白培养了我，实干苦干，干侍候人的买卖我是行的。让我去领导他人我不愿意，这是我的性格呀。我爱讲实话，爱办实事，不愿听那些空话套话。”
江兰已调任县妇联副主任。她听说姐晋升为县委副书记，江国升为乡副书记就高兴地跑来，她说：“姐姐！妹庆贺你的晋升！”她接着又说：“会议结束吗？”
小叶说：“下午召开常委会呢！今后你回老家的时间少了，机关待的时间多了！”
兰兰接着说：“不会的！我爱在乡下呀！”
小叶转了话题说：“县委办对门那两间漂亮的房子就是你姐的办公室——与书记办公室只隔了一堵墙。”
上级有指示从今年前半年起，县委副书记以上的干部都将给分配212小车一辆！小叶说：“每个小车配备一名专职司机。”
“姐！你啥时回咱家呀，我要请假坐上你的小车看看母亲去！”
兰兰说：“我马上就要回乡党委交待手续。”
江兰问：“树林村的总支书记由谁来任？”
兰兰说：“我只能包社，书记不能代理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