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日前，盂县文联主席崔亮云先生来电话，说是编得一本《盂县古话集》，要我写一则序言。
各地文联以及先前的文化馆等有关部门，历年来多做过一些类似的工作。
搜集整理民间诸如古话、笑话、民谚、童谣等口头文学段子，肯定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提高到“抢救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高度，亦不为过。
首先，这中间有一点需要注意。对于民间段子，哪怕涉及鄙俚、带些色彩，最好按照原样整理。最要不得自作多情、妄加改动。那样的话，非但无功，简直就是有罪。
其次，口头文学的功能，在于活体传承。比方，给千百万孩子讲述的古话，在于有千百万的祖母外婆依然在含饴弄孙的时节娓娓念叨。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当若干民俗只用来表演给游客观光者的时候，那民俗已然不再是原初意义上的民俗。
但愿盂县文联的同行们，在搜集古话的过程中，曾经看到这些古话依然在活体传承的众多例证。老百姓依然有若干自娱自乐、自我教育的能力，而不是只会打麻将和看电视。
我们很难乐观；但我们也无须悲观。
民歌会消失吗？古话会灭绝吗？
山野在那里，大地在那里。
滋生万物的大地，有着神奇的伟力。
让我们膜拜大地，祈求神奇。
是为序。
丁亥立秋
民间数学智慧
民间文化艺术，是一切文化艺术的源泉。
数学的胚胎，同样发端于远古，来之于民间。
有许多数学智慧，当今依然存活在中国民间。了解和挖掘这些智慧，也许有助于我们更加理解当代数学，能够集思广益而融会贯通。
一、数学胚胎的发端远古人类，处于符号时代，“结绳纪事”。除了记录事件，也必然要记载数字。
八卦古老的八卦，距离我们非常遥远。但它是中华古老文明的重要组成。
它是符号时代的天才创造，是中国汉字和数学发端的一只“始祖鸟”。
“--”和“——”，一阴一阳，两个符号，在三级组合的时候，只能出现八种复杂符号。
换言之，8是2的三次方。
至于文王八卦，有六十四种卦象，则是2的六次方。
一元《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一，是最基本的概念，也是最基础的数字。
二气道分阴阳。人们有了阴阳、雄雌、黑白的对立概念。
三光《三字经》上说：“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人在天地之间生存，与大自然求得和谐，是中国古人的重要观念。
四时中国大部分地域处于北温带，四季分明。
五方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对应于观察者所处的中央。好比两条交叉直线的交点。东西南北中，是为五方。
六合立方体有六个面。上下左右前后，称作六合。也是我们人类最早认识的三维空间。
七星古人仰望星空，命名了许多星座。西方称为大熊星座，中国古人称为北斗七星。南斗瓢，北斗勺。北斗的勺口最后两颗星的连线之线段，延长五倍，就是北极星。
八卦古人用“天地水火风雷山泽”命名八卦的八种卦象。抽象的数字背后，蕴含着丰富的具象。比如，天代表太阳、雄性、白昼、阳刚，等等。
九天无限高远的天空，古人设想分为九重。在十进位的数字里，九也成为最大的阳数。九九，农历九月九日，所以叫做“重阳”。
十全人有十个手指。这是人类最早认识十个数字的最好实物。也是我们随身携带的最方便的小算盘。哪怕缺了一根小指，也是残疾。人们总是希望十全十美。
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代表十天干。
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代表十二地支。中国还有十二生肖，是为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
干支纪年十天干中的五个单数，和十二地支中的六个单数，分别组合，得出三十个结果。再加上双数的相同组合，一共得出六十个结果。其顺序为甲子、乙丑、丙寅、丁卯……中国古来使用干支纪年，六十年，成为记录数千年历史的循环计数单位。
比如，去年是农历丁亥年，今年则是戊子年。
近代史上，有甲午战争、庚子赔款、戊戌变法等重大事件。
夏历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农耕国家。农历曾经使用数千年。农历，别称夏历。相传起源于夏代。
农历的重要特点是纪月和月相吻合。初一为朔，看不到月亮；十五为望，恰是满月。
大建小建由于月亮围绕地球公转的周期是二十九天半，所以农历有大月小月之分。大月三十天，称作大建；小月二十九天，称作小建。
这样下来，一年十二个月，大约355天。
于是就形成了农历一年，比太阳年少10天的情况。日积月累，多年下来，将出现冬季过年移到夏季过年的尴尬情况。
置闰聪明的古人，发明了“置闰”的巧妙办法。十九年七闰，大约三年有一个闰月。如此，正好补足了与太阳年的差距。
二十四节气农耕文明，从播种到收获，对农时节令要求非常严格。二十四节气的设置，则完全和太阳年吻合。
招潮蟹与农耕文明相辅相成，还有渔猎文明。海边生活的老百姓有“赶海”的习惯。所谓赶海，就是在每天退潮之后，到海边去捡拾被海潮冲上滩涂的海螺之类。
地球上的海潮，与月亮的引力有根本关系。由于月亮公转周期的缘故，月亮与某地海洋的垂直角度天天都在变化。渔民发现，海潮每天满潮的时间，都要间隔55分钟左右。
有一种海蟹，总是在大海满潮的时候出现在滩涂。那是千万年进化形成的本能。老百姓将这种海蟹，称为招潮蟹。
数字与数学，与人民千百年来的生活生产以及生存密切相关。
二、民谚俗语中的数学民谚俗语，是一个巨大的文化宝库。单就与数学有关的，我们也可以举出许多例子。
过一冬，长一畛。夏至日，白昼最长；而冬至日，白昼最短。冬至之后，白昼日照将逐日变长。那么，一天究竟比上一天长多少时间呢？
冬至日，老百姓叫做过冬。老百姓说：“过一冬，长一畛。”这就是一个数学问题。
在黄土高原和华北地区，冬至日大约下午5：30落日，而夏至日大约是8：30落日。夏至日的白昼，比冬至日的白昼，大约要长六个小时。一个月正好要长一个小时。那么，每天的白昼时差是两分钟。两分钟，人们普通速度走路，可以走多少距离呢？一秒钟，人们普通能够迈出两步；两分钟则可以行走120步。
一畛地，恰恰就是长120步。
一九二里半。与上述问题相关，还有一句民谚说“一九二里半”。冬至之后，开始数九。一个九，是九天。九天里，白昼变长达18分钟。一刻钟多一点。人们普通步行速度大约一小时10里的样子。一刻钟，正好会走出二里半距离。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九九外加一九，共是100天。那么，冬至之后100天将近七个节令，是夏天的谷雨。
“谷雨前后，栽瓜点豆。”这条民谚，正好是上述民谚的另外一个注解。
十七十八，人定月发。在现代钟表诞生之前，国家官方有铜壶滴漏来判断时间。没有这样条件的老百姓，白天观察太阳、夜间观察月亮在天穹中的位置来判断时间。
太阳每天东升西坠，日复一日，天天如此。故宫里有日晷，同样是利用太阳的光影来判定时间。
但月亮每天升降时间是变化的。
每月的十五，月亮升起在东方的时候，正是刚刚入夜时分。到十七十八，月亮升起则要晚一些。每天晚55分钟，三天则要晚三个小时左右。这时，人们多半已经安眠就寝。
二十又二三，天明月正南。到阴历二十三，十五之后六七天，月亮更是晚升六个小时。假如十五的月亮是晚上六点升起，那么这时要到夜间十二点才会升起。到早上六点天亮，月亮刚刚处于天穹的正南方位。
老百姓的生活经验中，其实包含了天体运行的规律，包含了数学问题。
夜半三更。夜半，为什么同时叫做三更？由于当代早已没有了更夫这一职业，用打更来报时已经消失。大家只能在文学作品中听到这一说法。
其实，过去人们是将夜晚分作五个更次。晚上七点到早上五点，十个小时分成五更。每个更次两个小时。三更，是在晚间11点到凌晨1点。这个时候，当然正是半夜。
茶七酒八水六分。人们经常爱说“浅茶满酒”。敬茶请人品评，水杯不宜太满；敬酒，则应该满当一些，以表示敬意之充分。
那么，满浅有没有一个度数标准？老百姓的说法是茶七酒八水六分。
容量刻度，当然属于数学问题。
尺八九寸二尺七。城里乡下，人们日常起居离不开餐桌板凳。乡下人请客，尊贵客人还会坐在炕上用餐。那么，餐桌和炕桌，包括板凳小板凳，尺寸以什么高度为宜？
木工们口口相传的口诀说：尺八九寸二尺七，炕上地下都好吃。
尺寸问题，当然也是数学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