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几天里,到处谈论的是清汤羊肉,说冷雨泉把不住,人家打庄子盖房,结婚娶媳妇,都没有拿清汤羊肉待客,买个家庭影院,多大的事情,就拿清汤羊肉待客,不是故意气胀人吗。说谁啃了多少骨头,谁吃了三碗还不放碗。到处谈论的是“条山2000年”,说谁过了几个关,谁喝得尿了裤子,谁喝了十五大杯,足有半斤酒,谁偷了半瓶,还在柜子里锁着……总共喝了两箱子半。这些话题都没有司骡的份,他只能避,常常一个人在教研室里呆着,备课吧,快要放学了,没课可备了,看书吧,也看不进去。
渐渐地,司骡对男人们来说,像是瘟神,校园里,家属院里,男人们都在有意地躲避着他,也有不躲避的,碰上都不打招呼,有时司骡先打了招呼,可别人都假装没听见。他妈的,狗眼看人低,他的妈的屄,不打招呼算了,老子落个清静,无非是老子没钱,没权,冷雨泉有钱,巴上了有权的区长老师。什么是真理,钱和权才是真理,不要说大是大非面前,就这生活锁事面前,更是以钱和权为中心,真理不是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而是掌握在有钱有权人的手里。可笑!可怜的人们,见过有钱的人吗?冷雨泉家不就家庭经济略好一点嘛,有几个臭铜嘛,能算的上是有钱的人家吗?用得着那么旗帜鲜明地巴结吗!可笑!可怜的人们,区长,不也就是个副科级嘛,见过掌权的人吗?县长才是个芝麻官,用得着如此敬仰吗?如果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这些人地地道道是能和穷父母寒妻子划清界限的主儿。
这倒罢了,更可气的是那些女人们,扎成一堆,叽叽咕咕地谈论着什么,一见司骡都又四散走开了。有时单独碰上,左躲不是,右躲不是,惊慌失措的样子,活像一个山里的孩子躲避迎面而来的一辆自行车,似乎她们真把司骡看成了淫棍,色狼,采花大盗了。有一次,在厕所的窄巷里碰上了刚倒完尿盆的申金芳,她故伎重演,居然慌慌忙忙地扔下尿盆,掉头跑进了厕所。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倒搭一窝猪娃子别人还乐意否?自不量力,也学起卖俏来了。只可恨扔下尿盆时溅起的一滴骚尿,不对,是臭尿,端端地落在了司骡的脸上,司骡恨得要命,又确实不能发作,发作了他在此地就确实没有立锥之地了。猪把驴踢死,有气没处使,只能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总洗了那么几十遍,脸上还觉得臭烘烘的。
司骡不那么洒脱了,寡言少语,有时望着天空,望着墙壁,望着水杯都能呆望那么半天,望着望着不由地叹一口气,吃饭时也不由自主地叹气,饭量更小了,吃饭速度也慢了,不再是他所崇尚的“男子汉吃饭,三刨两咽”了。因为瘦,本来就挺不起腰杆子,但头总是昂着,这两天头也昂不起来了,走起路来,低头纳闷,双腿绞啊绞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夏之冰是标准的傻大姐,只问了两次司骡是不是舞场上真有不规行为,是不是真正对郝逸琴怎么了。司骡说:“的确,我是对郝逸琴有好感,但确实没有不规,也确实没有怎么。”
“就是,好就是好,我也觉得郝逸琴各方面都不错,你对她有好感,说明你也档次不低,不要和这些垃圾人们一般见识,你看付萍,一个姑娘家,各种闲话也都不少,有些闲话缺德又恶毒,可人家不予理睬。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不是常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嘛,你还是找你愿干的事干一干,不要因此而挫了你司骡的锐气,一蹶不振。不是说你的《巴黎梦》要和《红楼梦》并驾齐驱吗,趁此机会做做你的《巴黎梦》吧!我支持你。”傻大姐的夏之冰傻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上,傻在不会也不懂得拈酸吃醋上,傻在不会霸家致富上,这些虚妄的梦幻理论方面,一套一套的,一点也不傻,可这也正是她的傻。还是老婆好,老婆是你肚中的蛔虫,你的一切她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