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的12月底,在长治市白雪皑皑之际,我怀里揣着一纸珍贵的农村迁往城市的准迁证,兴冲冲地乘车南下,到新乡后又换车北上,一路顺风地回到了分别三个月的家。下了汽车后我先去了汽车站旁边的大队,因为是冬季没什么事,大队的几个主要领导聚在一间有火炕的屋子里唠闲嗑。我从背包里掏出糖块放在炕上请他们吃,告诉他们我是回来办全家户口的,他们似乎已经料到,个个反应木然。余福江说在11月份转我个人户口时,大队几个领导就很吃惊,他们原想我去那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教学是闹着玩,过不了几天就得回来,谁想才走了一个多月,就回来转开了户口,他们这才知道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他们说余福江,你小子就等着当城里人吧,梁素个人户口走了,全家进城还不是迟早的事。
我回去时余福江的学校正准备期末考试,余福江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我一个人急忙处理家里的东西——把院子里一大仓苞米棒子剥成粒准备卖,把卖给粮站后剩下的花生也都剥成花生米准备带往山西……接下来是卖家具,卖粮食柴草,最后卖房子,然后转余福江和冬冬的户口,转粮食关系……那些日子,村里不时有人到家里来,有的来买东西,有的就是来看看。那情那景,极像鲁迅在《故乡》里描写的场面。但《故乡》里的“我”心情黯淡,我则是精神亢奋,为我的成功,为诸事顺利。
我于9月18日到达长治,到教育局报到后被分配到一所市重点中学教初中语文,第一堂课下来,就得到学生的好评,从此信心倍增,很快就在教学方面打开局面。
第一步成功了,不用担心被炒鱿鱼了,接下来是转正考试,填各种表格,建档,转我个人的户口,解决我个人的农转非和农转干问题,到11月份,我已由农民变成国家干部。
待我个人的问题得以解决,剩下的就是为全家能否顺利进城而忐忑不安了。这年年末,教育局发准迁证了,和我同期来的老教师都拿到手了,因为个人底子不硬,我不敢去教育局打听有没有我的,只能焦虑地等,直到教育局通知我去拿准迁证时,我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现在,全家人就要变成长治市公民了,有多少人为了这个目标在所在的岗位上奋斗了一辈子尚未成功,我仅仅用了三个月。前半生的诸多不顺这一次都得到了补偿,这大概是上苍看我这一生太不容易了,有意眷顾我的吧。
1985年的旧历正月初四,按农村习俗送了神,我、余福江还有冬冬,举家起程赶赴长治,那天早上,屯中知道我们要走的人都冒着严寒前来送行,依依不舍的场面让我感动了好多日子。全家到达长治后,余福江被学校安排在校图书馆工作,女儿插入初二一个班学习,我仍然代原班级的语文,一家三口很快都进入了各自的生活轨道,在异地他乡开始了新的生活。
全家生活稳定下来后,我除了教学,又开始为个人的职称问题忙碌了,我先以函授插班生身份用了两年半业余时间拿下大学文凭,又用了几年时间由初级教师破格晋升为中级教师,临近退休,又破格晋升为高级教师。尽管由于半路出家的特殊经历,我的中级教师和高级教师上得相当艰难,工资比其他同级别的教师工资要低许多,但毕竟也达到了中学教师里的最高级别,至此,我一生的理想,一生的追求,可以画个句号了。
梁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