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霜蜷缩着手脚在竹篓中整整一天,期间被不停地辗转搬运,一直到深夜方才停顿下来,早已浑身酸痛,加之又饥又渴,困顿不堪。但心知是李琰派来接应她的人,也唯有勉强忍耐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暗杀失败,李琰的谋划落空,虽然他已经逃脱,但自己亦无法再面对他。
正思绪杂沓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竹篓边低语:“小姐,李先生吩咐今晚委屈你在这里休息,外面有水和吃的,明天一早会有其他人来接应你去和李先生汇合。”
“嗯。”亦霜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是在梦里,不太真切,只是低低地从干竭的喉咙里应了一声,发出的声音嘶哑,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再没有一点动静,静得可怕。亦霜试着推了推竹篓的盖子,果然很轻,上面压着的重物被挪开了。
外面好像是一个堆货物的仓库,头顶悬着昏黄的两盏电灯。
亦霜缩在墙角,边吃干粮边思索,很快拿定了主意,事到如今已是彻底负了李琰,再难挽回,更无法履行和他的约定,唯有先去找母亲,再想办法去寻哥哥。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昨夜和他已是生离死别?!
少钧,少钧,现在就连想起他的名字都会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痛,几欲麻痹,不知他此时会怎样发了疯一般的找寻自己?!想到这里已是让人柔肠百结。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的人和事,有太多太多无法在一起的理由。他胸怀天下,抱负远大,背负着江北七省的兴亡、家族的期许,注定没有办法只属于她一个人,这些她都懂,她不怪他,亦不再恨他。甚至昨夜,后来,她,都是心甘情愿……
可是,她也有她的骄傲和尊严,她能放得下国恨家仇,可是不能迫使母亲、李叔他们也和她一样,所以他和她注定此生无缘。
那夜,他在她耳边亲。吻。呢喃:“霜儿,霜儿,我的字是怀卿,现在看来好像注定了,这一生一世总是要想着你,念着你……”那样的柔情万种,情深似海。
罢了,就只当做了一场瑰丽的梦吧,她会把他们之间的那些短暂却深刻的记忆藏在心里最深的一个角落,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拿出来细细回味,寥慰余生。
待精神和体力恢复了一些,亦霜试着推了推门,门被从外面锁死了。她又仔细检查了四周,有一扇窗子虚掩着,只是用东西从里面随意遮挡住,想来是给她透气用的。
亦霜在脚下垫了木箱,艰难地从窗户中爬了出来。外面一片死寂,什么人都没有,那些人以为是来救她的,所以对她没有防备,也就没有看守。
这里好像是极大的一个货场,随处可见巨大的木箱和一堆堆用油纸覆盖的货物。远处路边有一架路灯孤零零立在那里,引得不少飞蛾飞扑而至。
有马路?!
亦霜跌跌撞撞跑到路边,扶了电灯柱,立在灯下。
借着昏黄的灯光望去,周围的环境十分荒僻,马路对面是一片黝黑、萧瑟的树林,树叶都落得干净了,只余下嶙峋怪枝伸展、纠缠着,好似群魔乱舞。林子深处偶尔传来夜枭的怪叫,直惊得人心中发颤。
孤伶伶一条柏油马路,也不知延伸到哪里,很久很久都没有车辆经过。
她有些害怕起来,是不是应该折转回去?还是在这里等天亮?
正害怕和犹豫间,两道雪亮的灯光由远及近。来不及多想,亦霜朝着来车的方向,边挥手边大声喊叫起来。
车速极快,一闪而过。过了片刻车子又折返回来,是一辆当下最时髦的咖白两色雪佛兰小轿车。
穿着整洁制服的司机拉开后座的门,温和有礼地对她说:“姑娘,我们少爷请你上车。”
亦霜探身朝车内看去,里面只坐了一个年轻男人。她有些犹豫,一时没有动。
“上来吧,旁边这林子里听说有狼,不坐我可走啦。”男子的语气有些轻佻,看样子倒不像坏人。
坐进干净整洁的车中,亦霜顿时觉得局促起来,低了头,小声对着那个男子道谢:“谢谢你。”
男子微微一笑,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小姐贵姓?”言谈举止间显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亦霜这才抬头看向他,男子穿着考究入时,长相也算得上英俊,只是脸型瘦削,眼睛偏又狭长,眼角上挑,给人一种面带桃花的感觉。怔了一怔,才随口应道:“我,姓薛。”
他依旧正襟端坐,口吻却是自来熟的,“薛小姐,请随意些。这大半夜的,刚才我还疑心你莫不是路边的游魂野鬼,现在看来却是回来对了,你这样的美人儿,就算是女鬼我也甘之如饴。”
男子虽然说话随意,但举止十分客气有礼。见他没有心怀不轨的意思,亦霜渐渐放松下来。只是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只是纳纳的。
男子倒也不在意,又问:“薛小姐,要到什么地方去?”
“这里是哪儿?”
“青州郊外,离青州城不远了。”男子语带惊诧,但始终没有问亦霜,为何一个年轻女子半夜会独自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他不问,亦霜是求之不得,本来也不方便说明,倒省去了费心编造的功夫。又弱弱地问他:“进了城能不能送我去找家旅社?”
“行,就去我住的欧亚大饭店?应该还有别的房间。”男子语带征询,同时点明了是另外给她开一间房,好叫她放心,做派十分的绅士。
“谢谢你,劳烦了!”亦霜明白他的意思,心存感激。
“你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总是要还的。”他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俏皮。
天快亮时,车子才驶到欧亚大饭店门口,虽然名字取得响亮大气,也是青州最好的旅店,但和沪上真正的大饭店是没法子相比的,只是姬云鹏途经青州的临时落脚处。
见亦霜累得已经睡着了,他先吩咐司机进去安排房间。
过了一会儿,司机出来俯身请示:“少爷,房间都安排好了。”
姬云鹏轻声唤亦霜:“薛小姐,醒醒,到地方了。”
亦霜没有反应,他又加重了声音,轻轻推了推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姬云鹏有点慌了,叫了司机老杜来看。
老杜又是探鼻息,又是摸脉搏,好半天才说:“好像,好像是累着了,也可能是受惊过度晕过去了,我看没什么大碍,休息休息就好了。”
姬云鹏这才稍稍放心,又唤了饭店的人出来安置亦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