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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所有人(终章)

沈静安做好了心里准备,果然,回到家就接受了母亲一通狠狠的数落,连脾气好,话不多的父亲也说了她几句。她理亏心虚,好些话又不能跟父母直说,只有老老实实接受批评教育。

“人人都说我们家的女儿乖,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用操心,学习不用操心,脾性也不用操心,相貌又好,真是样样都好,一说起来人家就都羡慕得不得了……现在好了,人大心大主意大了,冷不丁干出一件事来都能吓死人了!说走就走,说不见就不见了,一个电话没有,一张字条没有,本事大了,还叫学校领导来通知,还跟着美国专家去深山老林探险去了?……你知道你这一跑,我跟你爸在家里有多担惊受怕吗?……”

吧啦吧啦好一阵数落,直到思思打来电话,才解放了她。“怎么样?我好吧?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电话那头的思思说。

“嗯,你真好,感谢思思女侠的救命之恩。”沈静安从善如流地说。

“明天我请你吃饭。”

“哎哟,你怎么肯出门?而且还肯请客?你不是一向都是宅加吝啬的典范吗?怎么几个月不见风格全变了?”沈静安惊叹。

“以前吝啬是因为我穷,现在咱们不差钱,当然改走豪迈风咯!”

“什么情况?是不是你接受了你那位土豪同学的表白?”

“你咋知道?”

“我聪明啊!”沈静安得意地说。

“嗯,我觉得他还不错,对我挺好的,不是那种令人讨厌的土豪。”思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迟疑着终于问,“你那个花美男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他跟我们一起去昆仑山了,认识了我们带队的博士的外甥女,那女孩很喜欢他,对他发动了猛攻。后来他受伤了,现在跟那女孩在一起,在上海养伤。”沈静安简短地说。

“噢,他,没事吧?”思思问。

“没事,听说恢复得很快。”

“噢。先前我还蛮喜欢他的,后来冷静了一段时间,觉得我跟他也不是那么合适。他太好看了,跟他在一起太有压力,很不轻松,会自卑的。跟土豪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很愉快,一点都不累,不用担心什么,不用揣测什么,随意,这样挺好。”

“土豪那么多钱,你就不会觉得有压力,自卑?”沈静安故意问。

“钱是俗物,怎么能跟相貌和才华这两样比!”

“你这又是什么理论?”

在家住了几天,沈静安抽空去八卦田找张道一。思思听说了非要一起去,还叫上了土豪给她们做司机。

此时思思正躺在院子里张道一的躺椅上,摇晃了几下,她叹息着说:“真舒服啊,这个地方真好啊!张道一你真会享受。”然后又问沈静安,“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我们送你啊,正好顺路去南京玩一玩。”

“你们送我?”

“对啊,我们送你去啊!让他开车!”思思说着朝一边的土豪一扬下巴。

土豪立刻举手说:“对啊,我开车!”

沈静安今天是第一次见土豪,虽然之前已经喝过土豪供应的红葡萄酒。土豪是一个根号三的身高,略微有肉,不是那种很瘦的身材,虽然长相普通,但是一张脸最大的优点就是年轻,以至于让人不放心。沈静安看着年轻稚嫩的土豪,怀疑地问:“上高速,你能行吗?”

“今天我的车技怎样姐姐你都看到了,我都开了一年了,跟着我爸上过好几次高速了,姐姐你就放心吧!”土豪拍着胸脯说。

思思和张道一两人一致表示信任土豪的技术,沈静安少数服从多数。一周后,告别父母,他们坐上土豪的车,一路顺利、安全的抵达了南京。

之前的房子,除了满是灰尘,还是和走时一样,静静等待主人的归来。思思跟沈静安住,土豪住张道一的那套房子。工作室的牌子还在门上挂着,思思吹了一声口哨,说:“酷啊,环境设计工作室!”

听说沈静安回来了,家在本地的柳风立刻就来了,思思又是一声口哨:“漂亮啊!”沈静安胳膊肘捅了她一下说:“别像个女阿飞似的。”思思也不在意,继续饶有兴趣地问:“沈静安,你怎么认识的都是美男啊?”

“物以类聚。”沈静安果断回答。

“切,夸自己呢?”

之后的几天,柳风担负起了导游的职责,每天带着思思和土豪穿梭于各个景点以及美食街,给他们把行程安排得满满登登的。

沈静安则专心在家里疯狂学习,就差在头上绑一根红带子了。张道一也在忙碌着,除了把应立轩的房子退了,自己的房子续了约等一些杂事外,似乎还在忙着一些别的什么。

看他神神秘秘,忙进忙出,沈静安颇感奇怪,这个无欲无求的人,怎么勤快起来了?重生一次,性情也大变了?一天,她忍不住问他:“你在忙什么呢?”他神秘地一笑,并不回答。她继续追问:“好像在忙工作室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追求了?”

他又是一笑,说:“重生一次,脱胎换骨了。再说我们以后是要过日子的,我总要有些打算,不能像以前那样。”

“过日子?”沈静安皱皱鼻子,“我不喜欢这个说法,太不浪漫了,好像很勉强的样子。”

“你这么说可不对,‘过日子’是个最浪漫最充满遐想的说法了。”他说。

“噢?愿闻其详。”

“你看,小孩子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过家家了,过家家,过日子,是从童年开始就有的,最美好的幻想,最令人期待的事情。只有大人才能真的‘过’,小孩子只能假假的‘过’,所以期待着长大,期待着拥有这个资格,是很激动人心的。”

“平平淡淡,柴米油盐,不同的人过出不同的味道。,平凡中有着滋味,寻常中透着温暖。两个人一起,就再没有什么可怕的,回家的路再远,心中也充满了力量。最普通的事情,只要是两个有情有义的人一起,就是那么的有趣了。芸芸众生之中,你我相视一笑,天地为之动容。这还不是最浪漫不过的事情吗?”

听他温声如玉,娓娓道来,沈静安心中轻轻颤动。照他这样的描绘,倒真是岁月美好,令人向往。不知什么时候,他们逐渐的靠近,靠得这样近,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心跳。是的,心跳,沈静安忽然把耳朵贴到张道一的胸口,听了一会儿,然后惊讶地问:“你的心跳怎么快了?”

张道一回答:“激动的,自然就快了。”

沈静安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又去摸他的手说:“你的手也比以前热了。”

“那是自然,看见你我热血沸腾,自然是要热的。唉,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不浪漫?傻呵呵的真是煞风景。”说着他一把抱住了沈静安。

沈静安一把推开他说:“别发疯啊,赶紧走人。”

张道一嘟囔说:“真不浪漫。”然后果真老老实实地走人了。

他走出沈静安的居所,往自己的住处走。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糊弄过去了,他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她说,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想好。

思思和土豪回去了。九月很快就到了,大学生活重新开始了。沈静安竟然通过了补考,高兴得不得了,于是请客吃饭,柳风、飞人、罗文昊都到了。

席间她把画好的剑谱交给罗文昊,歉意地说:“没想到拖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罗文昊一边翻看剑谱一边说:“这么客气,是我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画的真好,太好了!昆仑山之行很有意思吧?真让人羡慕!”

他们谈论了一会儿昆仑山的话题,柳风又说出了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要开心死了,你最最崇拜的平之先生要来咱们学校讲一次公开课,高兴吧?”

“真的么?太高兴了!我终于可以见到平之先生了!”沈静安忍不住拍手说。

这天,几个人相约,高高兴兴一起去听课,平之先生的公开课。快到小礼堂门口的时候,罗文昊好打赌的毛病又上来了,他拉住飞人,止住脚步说:“慢着!打个赌吧,猜现在礼堂里有多少人,最接近的赢,输的人请吃披萨。”

“行啊,赌就赌。”飞人立刻赞同。

“59人!”罗文昊先说。

“62人!”飞人跟着说。

“你猜的数字跟我的这么接近啊?”

“怎么,不行啊?”飞人直着脖子说。

“行,行。”罗文昊很好说话的样子。

两人飞快向前跑了。沈静安和柳风跟在后面,等他们走到礼堂入口处,见飞人伸开双臂正在门口拦着,对要进门的同学说:“抱歉啊抱歉,同学,配合一下,稍等一下,我们数完里边的人数就放行哈,打个赌,谢谢了,谢谢啊!”

飞人在门口拦着,罗文昊在里面数人数。门口等待的同学纷纷说:“又打赌啊,赌什么,见着有份!”

“输的人操场爬一圈,怎么样,要不要分个半圈、四分之一圈的过去?”

“切!”

最后的结果是57人,罗文昊胜。飞人懊恼的抓抓头发说:“怎么又是他赢?”

“运气好,没办法。”罗文昊得意洋洋。

沈静安看着飞人笑说:“你这个数字猜的实在是不好,62!”

“怎么?”飞人问。

“你知道62在杭州话里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咯儿,就是傻子的意思。”

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正笑闹间,主席台上的扩音器响了,有老师让大家安静,说平之先生到了。

礼堂里安静了下来,沈静安他们到的算早的,所以坐在靠前的位置。她伸长了脖子朝门口看,在学校老师的引导和陪同下,平之先生出现了。沈静安不由张大了嘴巴,变成了一个圆圆的O形。因为这个平之先生,正是许悠先生。

许悠带着他那特有的微笑,慢悠悠地开了腔。沈静安却总是没法集中注意力听他的讲话,思绪老是胡乱的飘散。原来平之先生姓许名悠字平之,大家平时都平之先生平之先生的叫,反倒忽略了他的本名。

公开课结束后,平之先生派助理过来叫住沈静安,请她过去,先生有话要跟她讲。她跟着助理来到小会议室,平之先生热情地招呼她,“沈静安,来,来,听说你一直想拜我为师,今天我就收下你做个关门弟子。”沈静安登时吓了一大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梦魇中的情境,第八层大魔头假扮平之先生收她为徒的种种场景。

许平之笑哈哈给她介绍身边的人,他指着一个花白头发,看着比他自己还老的人说:“这是你大师兄。”又指着一个相比之下稍微年轻几岁的中年男人说:“这是你二师兄。”沈静安惊悚起来,甚至忘记了礼貌。接下来不会是三师姐吧?幸好不是,老三老四都没来,只有一个老五。许平之指着一个年轻男子说:“这是你五师兄,你就是小师妹小老六了。”

沈静安脱口而出:“我不要当小老六!”

“可惜只有这个位子可以给你了,难不成你还想抢师兄的位子?”许平之和颜悦色地问。

“我不要拜你为师了,我要回家。”沈静安心里有了阴影,脚下只想开溜。

这时陪同的副校长不满地发了话:“唉,沈同学,平之先生是举世闻名的大师,是巨匠,多少人想拜他为师不得其门而入,你怎么这么……”后半句没说出来,沈静安领会了,就是“这么不识抬举”。

还是许平之好脾气的打着哈哈,把话题带了过去。后来又来了好些人,各种引荐,寒暄,于是趁众人顾不上她的功夫,沈静安溜了。

回到家,破天荒的,发现张道一竟然整出了一桌的饭菜来。虽然从未见过他动手做饭,但做出的饭菜竟然是特别的好吃。

沈静安大口吃菜,连声称赞,一边又把学校里看见许悠的事说给张道一听:“吓死我了,他要收我为徒!说话,动作都跟梦里那个大魔头一模一样,我毛骨悚然,找机会逃回来了。吓人啊,我以为我又被抓到梦里去了!”

张道一哈哈地笑。沈静安也笑。她看着张道一英俊的脸庞,觉得跟从前有些什么不一样,最后发现新大陆似地说:“啊呀!你的头发长长了!哎,换个发型也不错,还没见过你留那种有点刘海的发型,肯定很好看!”她兴高采烈的说到这里,突然的就卡壳了。

她变了脸色,站起来绕到桌子那头,去摸张道一的心跳,和他的手。她沉默良久说:“你的头发变长了,体温变高了,心跳变快了。你不一样了。”

“是的,我不一样了。”张道一坐着,沈静安站着,他回握住她的手这样说,“不一样了,这不正是我一直希望的吗?可以跟你一起白头到老,跟你死在一起。”

沈静安不知是喜是悲,心情复杂,难以言表。她爱惜的抱住他的脑袋,久久没有说话。他说:“我很孤独,活那么久,很没意思。这下好了,可以跟你白头到老,生死相随,你不高兴吗?”

“高兴。”沈静安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

“下一世,我们还能再遇么?”他问。

“不知道。最好不遇。”她说。

“为什么?”他抬起头,惊讶地问。

她说:“就这一世,就这一世就好。这一世,我们好好的在一起。但是,你不应该是久居凡俗的人,下一世,就该走一条大道。下一世,我们不再遇,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各自寻了自己的归路。你早该回家了,混沌的孩子,本就该是无忧无虑,无烦无恼的,只在天上做个快活的神仙。天地有情尽白发,人间无意了沧桑。一念不生心澄然,无去无来不生灭。”

“天地有情尽白发,人间无意了沧桑。一念不生心澄然,无去无来不生灭。”他默念她的话,笑了。

没有什么可怕的,没有什么不能放下的,不是吗?他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活了这么许多年,只有此刻是清明的。一世,足够了。

他对她说:“我们去看星星吧?”

“好!”她点头。

“去紫金山看星星!”

“好!”

临出门的时候,手机铃响了,沈静安接起电话,是依娜。依娜说要跟他们视频,视频里,依娜和应立轩看起来都很不错,依娜说:“我们要去美国了,带舅舅一起回去。”应立轩说:“小安,我很想你很想你!我要跟你过!”依娜敲了他的脑袋一记,怒道:“当我死的啊?欠打啊!”张道一也不满的揽住沈静安的肩膀,宣告说:“小安是我的!”应立轩一脸委屈的看看依娜,再看看张道一,又看看沈静安,瘪瘪嘴说:“都是坏人!”

挂了视频电话,他们手拉着手到门口换鞋。电话铃又响了,沈静安再次接起电话,许平之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哈哈,沈静安,明天乖乖过来拜师!”

沈静安吓得扔了电话。她拉着张道一说:“快走,快走,我们看星星去!”

两个年轻的背影,手拉着手,消失在夜色之中。夜空中的星星,很亮,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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