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白衣幽灵
季燏站在屋外。
夜已过半，空气有一点凉。
他一直那样站着，偶尔会走动几步，舒展一下筋骨，但范围不但，转了个小圈又回到了原地。
他把剑抽出鞘，一刹那剑的寒气就与他溶于一体。季燏本身就是冰冷的存在，只是碰见便僵硬了全身。
恶魔……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很多年前的那天，贪玩的他又一次趁着爹娘不注意跑了出去，没想到回来后就看见自己最亲的爹娘躺在血泊里，面目狰狞，眼睛一直直直的望着他。想必是很不甘心，临死之前都没有见到儿子最后一面。那一刻，全世界就像停止了一般，他发疯似的冲到爹娘身旁，跪倒在血泊里，流着泪，哭着喊着，可是，倒下去的爹娘却再也没有睁开过眼，他们就这样丢弃了自己的儿子，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寒冷的世界，永远的睡着了。
刻骨铭心的痛直到他死的那天也不会忘记，更不会忘记，有一个人就站在他身旁，手中提着滴血的剑，滴着的是自己父母的血。那是一张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最丑陋的脸，带着世界上最狰狞的笑容对自己说：“你想报仇吗。”
从那一刻起，季燏的心里就只剩下两个字，报仇。
那时，他只有六岁。
十五岁时，他认识了十二岁的姬冰儿。
一个会为他唱歌跳舞，会为他向菩萨祈祷的人。
她纯真得像林间自由飞翔的鸟儿，不沾俗气。
她的脸上总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明亮干净。
她乖巧聪慧，总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他开始喜欢她像喜欢妹妹一样喜欢着。
保护着她，保护着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
冰儿……
季燏收回剑，走了几步，却走到了珂儿的窗前。借着月光，看到了珂儿熟睡的脸。
他注视了良久，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夜幕里。
月光洁白光亮。
珂儿睁开双眼，双眼无神的望着窗外的月亮。
季燏，你是不是讨厌我。
其实，我也开始讨厌我自己了。
月光在手臂间流转，窗外的月色曾了姬分迷离。
季燏越过城墙，小心翼翼的躲闪着出巡的喽啰。
他警惕的观察着四周，背靠着墙。
身影闪现，很快他就找到了石人中的房间。
夜已三更，房内微微传来鼻鼾声。
他轻轻推开门，利索的走了进去。
谁知刚进房内，一张天网从天而降，他心中一凛，剑已出鞘，漫天挥舞，可没想到寒光剑气竟割不破天网。
四周顿时点亮火把，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一声长笑，一个身穿华服的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
来人笑道：“还是白兄算得准，幸亏他提醒让我多加防范，要不然真让你得逞了。”
季燏心一沉。
白钰。
石人中道：“听白兄说，他那个师弟武艺非凡，一定要小心款待。”
季燏眉头紧锁，四处观察。
白钰真的来了吗，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莫非是此人故弄玄虚，可这紫荆天网很明显是为我准备的，白钰向来心细如尘，他若真的算准我来，定会准备充分。那么，他会在周围吗。
石人中虽走了出来却不敢靠季燏太近，就算在囚困中，快剑寒君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石人中打量着季燏，笑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季少侠一表人才，难怪令师兄会如此称赞你。”
季燏目毫无表情，打量了他几眼，闭上眼睛冷冷说道：“你不用跟我废话，抓住我不救是看重我身上的两块地图。”
石人中心中一惊，此人果真聪明绝顶，一遭中要害。既然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看穿了，他也没有什么好掩藏，大笑道：“季少侠果然爽快，即然这样那么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他脸色一紧继续道，“季兄可否借地图一用。”
季燏倏地睁开眼来，竟似电光一闪，石人中禁不住悄悄移开目光，不敢和他那利刃般的目光接触。
“若是我不答应呢。”
石人中微微有些不悦，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季少侠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季燏冷冷一笑：“就凭你。”
石人中顿时暴怒，撕开伪善的嘴脸气急败坏道：“季燏，你别不识抬举，若不是看在你曾是炎刹门的人，我早就把你五马分尸了。”
季燏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石人中依旧气呼呼大声道：“你这人称武林首席杀手到我这也就只有任人宰割的分，今天，我就替炎刹门除掉你这个叛徒。”
石人中里季燏又几丈远，他手中闪现暗器，看来是知道季燏近身不得，只有用暗器射伤他在另行打算。
五指抖动，五枚带毒的暗器直射季燏，季燏提剑抵挡却因天网太重行动受阻。
这是石人中大手一挥，大喝道：“给我放箭，放箭！”
箭如雨下，石人中竟忍心到让他万箭穿心而死，好歹毒的人。
突然天上丝带飞舞，，只听乒乓几声，几样物体顿时落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女子已飘然而来。
那女子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脸带面纱，犹似身在烟中雾里。她望着季燏一眼，双手一挥，两条白绸带犹如水蛇般蜿蜒而出，拉住天网重重甩开，几个转身之后，腰间上的腰带‘蓬’一声，射出一蓬银芒暴雨。
周围的人纷纷倒地。
白衣人纵身一跃，又飘然离去。
珂儿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
桌子上有她亲手熬的粥，如果喝粥人问起，她当然不会说是她熬的，而且还熬了一早上。
熬了一早上，又等了一早上，现在已经凉了。
珂儿呆呆的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语：“我应不应该再去热一下。”
门开了。
珂儿的声音又响起来。
她愉快的说：“你回来了，累不累，又没吃早饭，这里有粥。”
季燏道：“你知道我出去。”
“从这间房子走出就是出去，走进来就是回来，你要不要喝粥。”
她说这话时，已经帮季燏盛好了米粥。
季燏也很听话的桌在桌前，端起碗一口气把白粥喝完，然后自己在盛。
珂儿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你饿了。”
“恩。”
“粥很好喝。”
“恩。”
“你准备把所有的粥都喝完。”
“恩。”
珂儿淡淡的笑了笑，突然脸色骤变，一手抢过他手中的碗，生气道：“很好喝是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担心了一晚上，你莫名其妙的半夜跑出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生气时脸颊通红，非常诱人。
季燏沉声道，“你没睡着。”
“睡你个头。”她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黛眉紧皱道：“现在有人在追杀你，你是别人追杀的对象，你不要这么不紧张好不好！对，我是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着，可是，我做不到……”她瞪着季燏，一字一句道：“我担心你，我真的很担心你！”
珂儿无力的坐在凳子上，咬着唇，眼里的泪水越聚越多，不大一刻儿，终于忍不住还是低声哭了起来。
我担心你，我真的很担心你！
担心……担心我……
我曾经想过，这个是世界还有人会肯定我的存在，会担心我。我以前不确定，之后却遇到了冰儿，在后来就遇见了她。一个人任性，脾气又不好，动不动就喜欢使性子的小丫头，她却在只有几个月相处后说担心我，为我流泪，我是看花眼了吗，还是有幻听，或是她太善良了，随便一只狗死她也会哭得唏哩哗啦的吧。可是我，我却有那么一丝妄想，妄想着别人的在乎……
季燏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到最后却只字未出。
良久。
“哭够了吗？”
“没有！”
然后。
“哭够了吗？”
“够了。”
珂儿胡乱抹了抹眼泪，对着季燏没好气道：“你现在老实交代，你昨天晚上到底却干嘛了。”
“我去取地图。”
“你用错词了吧，应该是‘盗’才对。”她白了他一眼，是谁昨天才说过自己不会偷东西，还没过一天就穿帮了。
“然后呢？有没有成功？”她懒懒的再问一句。
“没有。”
“没有！”珂儿跳了起来，她惊讶的看着他，“怎么会没有成功。”
你是首席杀手外加‘快剑寒君’，怎么会失手呢，莫非那个东流派是龙潭虎穴。怎么可能，那一个小小的三流帮派，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除非你自己昏了头不想赢人家，人家是想不输都难。
珂儿眨了眨眼睛道，“我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可能，最后得出结论是，你——中人家圈套了。”
“是。”他竟没有否认，静静地凝视珂儿，“你很聪明。”
这是在称赞我吗？
“谢谢，这种事我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种称赞在这种时候一点也不让人觉得高兴。
想了想，珂儿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太离谱了，有谁会知道他昨晚出行，我想连他自己也是心血来潮，他人怎么会知道，难道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再不然就是神仙下凡，能够洞察先机，这更是可笑，那到底是为什么。
“你说的都是真的？”再次确定道。
“是你说的。”
“那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
“是不是弄错了。”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我的确中了圈套，而且还是专门为我设下圈套。”想想那坚硬无比的紫荆天网，季燏忍不住冷笑。
“专门为你设下的。”珂儿又是一惊。她顿时觉得头大，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可偏偏就是发生了，还是很真实的存在。
珂儿捂着脑袋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且不说你是怎么中圈套的，不过，中别人的圈套还能全身而退，你真厉害。”
打量了季燏一眼，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就连衣服都没划破，不是他武艺太高强了就是别人太笨了。
“有人救我。”
珂儿眼睛一亮。
“谁？”
“白衣人。”
“白衣人？”珂儿想了想，“就是你说的那个幽灵。”
幽灵，她倒是记得。
季燏点点头。
珂儿怔了怔，嘴唇微微张开。良久才吐出两个字。
“厉——害。”
她吐了口气，站起身，来回走动。过了一会，又回到凳子上，睁大双眼对着季燏，很认真道：“我刚才想了想，把你说的事情串了一遍，你看对不对。首先，你会中圈套，这件事应该往前算，因为有人在一早就算到你会去东流派，只是没算准时间，不过时间不是问题，只要圈套设在那里，只要你来就必定会中圈套。所以最关键的是，是谁，他为什么会算准你一定会去东流派，你到底为什么会非去那不可。你的理由暂且不说，单看这人能算准一切，肯定是很了解你的人。至于会有白衣人救你，一定在他的意料之外，那么再说说这白衣人，她为什么会知道你在那里出现，只有一种可能——”
珂儿吞吞口水，压低声音道：“她跟踪你。”
季燏面无表的看着她，没有惊叹，也没有疑惑，弄得珂儿的紧张感顿时消失，她很无奈道：“拜托，你发表发表一下看法，好不好。”
“要说什么。”
“你的看法啊。”
“我没有看法。”
珂儿心里一阵恼火，我口干舌燥说了那么多，你竟然不领情。
你到底是没有看法，还是……没有看法。
被你气晕了。
季燏看着珂儿被气到的可爱模样，心中有一丝欢喜，欢喜之后心思又沉寂下来。
珂儿刚才猜的竟和自己完全相同，这个女孩虽说任性些，却也心思细腻，而且绝顶聪明。倒是让我另眼相看，至于东流派那边，现在可以肯定，一定是白钰暗中安排，除了他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如此精密，若不是有人相助，我已经成了阶下之囚。那么，那个白衣人，此刻想起来，竟然没有一点映像可循，明明见过人，可回想起来却只是模糊一片，她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喂！”
珂儿一声打断他的思绪，他看向珂儿时正看见她轻轻皱起黛眉。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季燏没有回答，珂儿也习惯了把这当做默认。
“藏宝图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为了他，你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话一出口，珂儿的心就微微发凉。
季燏啊季燏，你也想的到那笔财富吗，若真的是这样，我真的后悔当初救了你。
房间的气息骤然变冷，慢慢凝固，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两个人交汇的视线变成无边的沙漠，苍凉。
突然。
“我胡乱问的，你可以不用回答，我胡说八道的。”
视线移开，只能说明，她在害怕。
她宁愿选择对他盲目的相信，也不想知道真相。
真的很奇怪，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这样的懦弱。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今天天气真好，我要去找小虎玩，你喝完粥，自己收拾。”
珂儿不自然的拍拍手，准备往门外走。
脚下只迈开了两步。
“我是为了救人。”
脚步骤然停住。
“冰儿被抓了，只有凑齐藏宝图才能把她就回来。”
谁被抓了？冰儿是谁？她被谁抓了？
珂儿心中升起千百个问题，却一个也没问出口。
“冰儿困在天水宫，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珂儿睁大双眼，一颗心提到了胸口，她转身看见季燏一脸坚毅的表情。
然后，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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