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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死都不要放手

“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

贝涔涔算是真正领悟这首宫怨诗的悲愁了。

她现在就是这一宫女的命啊!

贝涔涔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石桌上写满了诗句的红叶已经有十多张了,贝涔涔却还在用指甲镌刻文字。无聊嘛!

“姗姗,你看朕给你带来了什么?”宫眞兴冲冲地向她跑来。

“皇上,拜托你别费心机了,你是嫌我还不会糟蹋是不是啊?”贝涔涔竖起了柳眉。

“这次朕打赌你不会!”宫眞完全无视她的挑衅,乐滋滋地将手中一团雪白递到她面前,“看!”

贝涔涔懒洋洋地眄了过去,目光忽然直了,老天,那是什么?一条博美犬!一身华丽的纯白被毛,柔软、浓密,覆盖着坚实匀称的四肢,最吸引她的是那两粒黑宝石般的眼睛,散发出聪明而机警的光芒。

更神奇的是,那条博美犬一见到她,就亲密地向她扑来,对着她的脸蛋又亲又舔!

哦,她的小狼也穿越来了!

“小狼!”贝涔涔欢叫一声,抱住了博美犬,叭叭叭叭,狠狠地献上了四个吻。

宫眞羡慕地看着,真有一种人不如狗的凄凉。

“是吧,朕就说你会喜欢。”宫眞开心地笑了,这么多天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贝涔涔的笑容呢!

“是不是我喜欢的事,你都会答应。”

“是!只要你答应做朕的皇后,你想干什么都行。”

贝涔涔又板起了脸:“宫眞,拜托你不要钻牛角尖好不好?”

“姗姗,朕也请求你不要钻牛角尖好不好?”

贝涔涔摇了摇头,抱起了博美犬:“小狼,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是不是?是不是?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砰!

宫眞将石桌上的盘子扫落在地。

“黑狼是朝廷的头号通缉犯,只要他一出现,格杀勿论!”

“宫眞,你别欺人太甚!”

“朕已经很仁慈了,朕只针对黑狼一人,并未牵连他的九族。”

“九族?”贝涔涔仰天打了个哈哈,“这么说,你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喽!”

“大胆!”宫眞拍案而起,龙颜大怒。

“皇上,我一向都是这么大胆的啊!你现在已经觉得无法忍受,怎么能受得住一辈子?”

宫眞慢慢坐了下去,神情变得颓丧而悲哀:“姗姗,和朕在一起真的这么难以忍受吗?”

贝涔涔郑重地点了点头:“嫁给你,我有一种姐弟乱伦的感觉!小眞,我是真的把你当成亲弟弟看待的。”

“弟弟?”宫眞自嘲地一笑,“你的意思是,我该叫你一声嫂嫂?”

贝涔涔眼睛亮了,很快又暗了:“你肯吗?”

贝涔涔真没想到宫眞会做出让步,直到她见到黑狼的刹那间,她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为什么?”贝涔涔茫然地问宫眞,“你想对小狼怎么样?”

宫眞的表情很受创:“姗姗,朕在你的心里,就只是这么个形象啊!朕也是个人,黑狼是我唯一的哥哥,你真的以为朕会绝情到把他杀了?但是朕又舍不得你离开,所以,朕只有想了个办法,把黑狼逼到朕的身边,只要他待在朕的身边,他就会很安全。而朕,也能时时看见你们两个!”

“真的?”

宫眞叹了口气:“你不相信,可以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宫眞离去了,贝涔涔却还是愣在原地。黑狼就在咫尺之间,这一片幽静的树荫之中,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贝涔涔忽然害羞起来。如果黑狼可以稍微主动一点,哪怕只是张开两臂,她就会有勇气扑向黑狼的怀抱。问题是,黑狼也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凝视着她。

“汪汪!”博美犬从草丛里窜了出来,直接扑到了贝涔涔的怀里。

贝涔涔接住博美犬,向黑狼的方向送了送:“你看,我的小狼!”

黑狼疑惑地看着博美犬。

贝涔涔扑哧笑了,一边笑一边走向黑狼:“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小狼吗?因为我在家乡有一只宠物狗,喏,就是它,小狼!”她看了看黑狼,“你不觉得你的眼睛很像我的小狼吗?”

黑狼也笑,但是那笑容却好像被什么牵扯住了。

贝涔涔拍了拍黑狼的肩膀:“你怎么啦?突然之间看见我,幸福得傻掉了么?”

黑狼不语,但黑狼注视贝涔涔的眼睛,却有了微妙的变化。贝涔涔的脸蛋慢慢红了起来,好不容易缓解的气氛又变得灼热而暧昧了。贝涔涔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露出了一截雪白粉嫩的脖子。

在这个夏日的傍晚,烈日的气焰已经收敛,微风徐徐吹送,带来池水的凉意。他们的周围,绿荫如盖,碧叶葱茏,不知从什么地方,有隐隐虫声渺渺传来。树叶的淡影流泻在贝涔涔的身上,勾勒出如诗如画的梦幻仙境。

“涔涔!”一声荡气回肠的呼唤,黑狼将贝涔涔狠狠地拥入怀中,眼眶没来由地滚过一阵灼热,他把脸埋入贝涔涔好闻的发丝之中。

贝涔涔一松手,被压抑着的博美犬叫了两声,迅速窜入了草丛中。她慢慢舒展了两臂,慢慢地圈住了黑狼的腰身,幸福地闭上了她璀璨的双眸。

不知道过了多久,暮色四合,蛙声渐起,黑狼才松开了贝涔涔,两人四目对望,恍如隔世。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天空镶上了小星斗,清澈而明亮。深蓝色的天空中没有一朵浮云,乳白色的银河,从西北天际,横贯中天,斜斜地泻向那东南大地。

黑狼抱起了贝涔涔,跃上了身边的大树。这棵树长得甚是奇妙,两丛枝桠微微相连,恰似一张椅子的靠背。黑狼背靠着枝桠坐了下来。贝涔涔依偎在黑狼的怀里,头枕着黑狼有力的臂膀。她满足地轻轻叹息:“我从来没有发现,星空有这么迷人。小狼,你看哪,织女星和牛郎星!”

黑狼抬起头,顺着贝涔涔的手指望向星空。

“他们要是也有我们这么幸福就好了。”贝涔涔小小地惆怅了一下。

“我却宁愿是星星,无拘无束。”

贝涔涔伸出食指,轻轻刮了刮黑狼的鼻子:“小狼,这你就不懂了。星星们一点都不自由,它们的位置被彼此之间的引力始终固定在一个地方,纵使海枯石烂,它们还是只能寂寞地遥遥相望。”

“你懂的东西真多。涔涔,你就像天上的星星,晶莹夺目。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你不要这么耀眼,如果你是一粒小石子,只有我能看见你的美,那该多好。”

贝涔涔咯咯地笑了:“小狼,你在恭维我吗?”她摇了摇头,止住了笑声,认真地看着黑狼,“哪,我现在决定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你得保证,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许怀疑我话里的真实程度。”

黑狼出神地望着贝涔涔认真的表情,低声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贝涔涔脸蛋一热,眉梢眼角却满含着柔情,她将发烫的脸蛋紧紧地贴到了黑狼的胸膛上,听着黑狼的心跳,温柔地敲打着她的鼓膜。

“小狼,有一点你的确说对了,我不是乔姗姗,不是这张脸的主人。”

她停顿了一下,等着黑狼的反应。但是黑狼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无论你是谁,我只爱你,爱一个精灵古怪,无法无天的贝涔涔。”

贝涔涔心头一热,脸蛋一热,她紧紧依偎着黑狼,嘴角不住地上扬:“可是,你不问我是谁吗?”

“你是谁?”

“怎么说呢?这个身体呢,的确是乔姗姗的,但是,灵魂却是我贝涔涔的。”

“你说你是个鬼?”

“你笑什么!”贝涔涔不满地飞了个白眼,“我当然不是鬼。”

“狐狸精?”

“哈,你倒是会想象。要是我是狐狸精,凡人有谁能困住我?”

“是啊!”黑狼的声音里多了些惆怅。

“不过呢,我虽然不是女鬼,也不是狐狸精,我的来头还是很大哦!我从千年之后穿越而来,进入了乔姗姗的身体。哎,小狼,你还记得十四年前,你救下的那个六岁的小女孩吗?那时候,我初来乍到。”

“千年之后?”黑狼震惊地盯着贝涔涔,“可是……那……怎么……办到?”

“傻了吧!知道我来头不小了吧?”贝涔涔伸出食指点了点黑狼的额头,“具体的操作方法呢,太过复杂,以你们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就算我说上一天一夜,你也未必能够理解。所以,不浪费时间了。”事实是,她也莫名其妙,不知咋的就穿到这里来了。

“是,不浪费时间了。”黑狼黯然抱紧贝涔涔,“涔涔,我何其幸运,能够遇见你!”

贝涔涔还抱住黑狼:“小狼,因为你是我的另一半,如果没有你,那个时代就没有我存在的意义。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到你才是啊!”

“是吗?”黑狼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即使找到后还是要分开吗?”

“你是说皇上?”贝涔涔好笑地看着黑狼,“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应对,无论怎样,我都会让皇上对我死心。”

“如果是……更大的力量呢?”

“更大?”贝涔涔瞪大眼睛,“你是说老天吗?”她笑得更开心了,“怎么可能?老天都授意让我穿越时空,完成这段爱恋了,怎么还会出尔反尔呢?”

“天意多半弄人!”

“小狼,我知道你此刻患得患失的心情,你怕我又突然嗖的不见了吗?安心啦,我要走,也一定带你一起走。”

“一言为定!”黑狼伸出了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那个熟悉的手势一出现,两人都笑了。

“涔涔,我得走了。”

“去哪?”

黑狼没有回答,却说道:“玲玲也来了。”

贝涔涔怔住:“怎么呢?”

“她为了救我,中了剧毒。你知道,我必须对她负责。”

“负责……是什么意思?”贝涔涔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不能完全地治好她,我这一生就不可能自由。”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更大的力量?”

“涔涔,对不起。”

“没关系。”贝涔涔又振奋起来,“不是还有芦苇吗?他答应过我……”

“他说,无药可救。”黑狼打断了她。

“没关系,皇宫里有的是天下名医。”贝涔涔努力地继续振奋,但是她的声音却失去了活力。

黑狼苦笑:“但愿如此。”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尽管他们还是依偎在一起,但是贝涔涔却感觉到一种无形的距离正在他们中间滋生。她忽然觉着冷!在这个凉风习习无限舒爽的时刻,她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涔涔,”黑狼握紧了贝涔涔的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报恩真的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么?”贝涔涔喊了起来。

“是!”

“黑狼,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多么虚伪?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结果却为了莫名其妙的玲玲门随意抛弃自己的爱人,你这是负责任么?你以为你这么做,玲玲就会幸福吗?你错了,你只会让我们三个人都陷入痛苦的漩涡。”

“涔涔,你回去吧!”

“回去?”贝涔涔茫然,“你以为回去我就可以把这一切都当成一个梦?黑狼,也许你做得到,但我绝对做不到。”

“你一定要做到!涔涔,快乐地活着。”

“是,我一定要做到!黑狼,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贝涔涔用力抱住黑狼的脖子,将他的头狠狠地压下来,重重地亲吻着黑狼的嘴唇。她吻得坚决而狠厉,仿佛不是在亲吻,而是在战斗。不仅如此,她的手拼命地却又生疏地扯着黑狼的衣衫。

黑狼轻轻地却果断地推开了她,面容悲伤而感动:“没有用的,涔涔。你知道我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再做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玲玲的事!”

哇!贝涔涔放声大哭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树下,有人急切地问道。

黑狼叹了口气,抱着贝涔涔跃下树枝,将贝涔涔推到焦急的宫眞身侧:“皇上,请你照顾好涔涔。”

“你呢?”宫眞惊讶。

“谢谢皇上挂念。玲玲,出来吧!”

随着黑狼的呼唤,水玲珑自花木掩映丛中低头走了出来:“大哥!”

黑狼牵住了水玲珑的手:“臣会带着玲玲,永远消失在皇上的视野之内。”

“你……这又何必?”宫眞的面色有些尴尬。

“皇上胸襟宽广,是万民之福。臣若还没有这个自知之明,才真正辜负皇上的心意了。”

宫眞看了看失神的贝涔涔:“朕会取消对你的通缉令,毕竟,若不是你和姗姗甘冒大险,让皇叔疏于防范,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朕恐怕今天还蒙在鼓里。至于刺客的交代,多半也是皇叔刻意授意,朕不会当真……”

“谢谢皇上。”黑狼淡淡地说道,“不过,皇叔狼子野心,就算掩饰得再好,始终都会有蛛丝马迹暴露出来。草民能见,皇上亦能见,只是早晚而已。”

宫眞伸出了手,握住黑狼:“不管怎么说,朕都要谢谢你,哥哥!”

“哥哥”两字说得极轻,但是黑狼还是听到了,他蓦地抬起头,目光闪闪发亮:“谢谢你!”他用力握了握,才松开了手,转头对水玲珑说道,“我们走吧!”

“你们不能走!”贝涔涔高声喊了起来,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黑狼,你若敢离开我的视线,我立刻死给你看!”

“姗姗!”宫眞失声喊了起来,但是贝涔涔已经谨慎地退开了一步:“皇上,我说过,没有黑狼,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你若怜惜我,请留下黑狼!”

“姗姗!”宫眞无奈地望向黑狼,“你听见了。”

黑狼却只是看着水玲珑:“玲玲,你同意吗?”

“我听大哥的。”水玲珑低声说道。

“那么,我们就留下吧!”黑狼叹了口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涔涔,不管你做什么,你会发现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是这样的吗?

好像是的!

每一日贝涔涔都微笑着去找黑狼,每一次都会在黑狼相敬如冰的态度中被打击得溃不成军。好几次她都想要狠狠地与黑狼干上一架,但是,黑狼那种逆来顺受的样子又叫她懒怠了心思。

原来真正的利刃不是诀别,而是——我在你面前,你却见不到我的存在!

诀别犹可思念,爱情在思念中更加炽烈如火、香醇如酒;漠视才真正销蚀爱情,就好像一拳头打出去,却空无一物,那种没有承接力没有目的性的一厢情愿,渐渐地会变得可笑、可憎、可怜!

贝涔涔连自己都开始看不起自己。她拼了命抓住的东西,以为紧紧地握在手心,却发现,不知何时,手心里剩下的只是废墟——心的废墟!她怎么能不灰心,怎么能不怆然?

“姗姗,想哭就哭吧!”宫眞心痛地望着贝涔涔。

贝涔涔仓惶地看了看宫眞,咬着嘴唇摇头:“不,我不哭!”但是她的眼泪却已经满了眼眶。

“姗姗!”宫眞走上前去,轻轻环抱着贝涔涔,“哪,弟弟也可以借个肩膀给姐姐的吧!”

贝涔涔抱住了宫眞,凄然落泪。

“姗姗,放弃吧!”等贝涔涔哭够了,宫眞才拿出丝帕,擦去了贝涔涔的泪水,“好男人不会让他的女人流泪,这话是你说的啊!”

“是我说的吗?”贝涔涔接过丝帕,“这丝帕……怎么?”

宫眞笑了笑:“被你发现了吗?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宫眞悠然神往,“那时朕只有九岁,还什么都不是,每天都在母后的泪水中不知所措,你却已经是朝中最年幼的状元了。”

“是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这些对朕而言,恍然如昨。朕永远都不会忘记。”宫眞握住了贝涔涔的手,“那时朕在一棵树下哭,你走过来,用这块丝帕为朕擦干了眼泪。”

“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哭鼻子小屁孩,居然会成为当今圣上呢!”

宫眞故意板起脸:“大胆民女,竟敢侮辱朕,来人啦,脱下裤子,痛打五十大板!”

“你敢!小心我先扒了你的裤子!”贝涔涔瞪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看这样多好,就像当初一样,你拉着朕的手,认真地听朕诉说委屈。完了,你告诉我:好男人不会让他的女人流泪。你爹对你娘不好,你就要加倍地对你娘好,所以,你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很强很有力量,有一天,再也不让你爹欺负你娘。”

宫眞发亮的眼神紧紧地锁住贝涔涔:“朕做到了,朕也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流泪了。”

贝涔涔移开了视线:“那时我们年纪都还小,没有经历那么多事!其实,流泪也是爱情的一个方面。小眞,我若不爱小狼,我就不会为他流一滴眼泪。你娘也是,那时定是爱极你父王了,对她而言,即使只留下眼泪,她也甘之如醴。小眞,我们好像做错了呢!”

“朕不管,朕只知道,黑狼若是爱你,就不会让你流泪。他若只懂得让你流泪,就不配再爱你。那么,你,就由朕来守护吧!”

13五度狼狈为奸

夏天,轰轰烈烈地来了。

贝涔涔坐在凉亭里,赤着双足,穿着草鞋,卷起袖子,还是觉得酷热难当。她又不好意思让宫女为她打扇,只好自己摇着扇子,可是,扇去一滴汗,出来六滴汗,这汗反而越扇来得越起劲了。

她扔掉了扇子,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想去找黑狼,又怕看见黑狼那疏离的眼神。

唉!

千言万语化作绵绵哀叹吧!

纵然知道是在演戏,她还是会被这样的眼神伤害到,还是会忍不住地黯然神伤啊!她曾经以为“狼狈为奸”的游戏很好玩,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狼狈为奸”,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她就算是超人,也会很累很烦很厌倦很憎恨啊!她为什么不能摆脱这一切权利纷争、尔虞我诈,和小狼一起,悠游自在地谱一曲《天仙配》呢?

她想起黑狼写在她掌心内的文字:八王爷未死!

说实话,她没有要置八王爷死地而后快,但是,她真的很讨厌再被卷入这对叔侄之间的乌龙战事,影响自己的生活质量!她一定要对黑狼说:下不为例!是他们两个退隐江湖的时候了。

可是八王爷啊八王爷,什么时候,你才肯现身呢?

“乔姑娘,皇上有请。”一个太监的声音把贝涔涔从沉思中惊醒,她抬头看着躬身行礼的太监,皱了皱眉头:“皇上有请?”皇上很少有请她啊,事实是,皇上多半是不请自来才对。

“是!”太监依然低着头,那样的角度,正好瞧见贝涔涔白嫩纤巧的赤足。

贝涔涔嫣然一笑:“你看着很眼生啊!皇上怎么会派你来请我呢?”

太监身子不动:“这个,得问皇上!”

“是吗?”贝涔涔站了起来,走向太监,“我还以为要问八王爷呢!”

太监抬起了头,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那双眼睛,却正现出了熟悉中的风骚妩媚,那是无数次的历练中刻下来的,就好像是被设定了的程序一样,没有错误,却也没有变化。

“三姑娘是怎么猜出本王身份的呢?本王以为掩饰得很好呢!”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啊!”贝涔涔咯咯笑了起来。

“等我?”宫胤天眯起了眼睛,“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本王的葬礼都已经公告天下了。”

“那只是你的人生告别会而已嘛!哎,你是不是没有发表感言,所以又回来补上了?那个怎么说来着……”贝涔涔侧头想了想,“我没了,这些信息还在,随烟散播,和光同尘,作为来世相谢的依据,假如有来世的话。哎,皇上对你不薄啊,没有将你的罪行昭告天下,也没有祸及你的幕僚妃妾,你是不是向他道谢来了啊?”

“三姑娘,你好像从来不知道害怕!”宫胤天灭了眼神中的预设程序,冷冷地盯着贝涔涔,“你难道不知道,激怒我,你随时会死!”

“所以,我很怕啊!八王爷,你不知道吗,我是在努力转移你的注意力,我在拖延时间,等人来救我啊!”

“哦!”宫胤天似乎松了口气,“等谁?”

“不知道,也许是黑狼,也许是皇上!”贝涔涔耸了耸肩膀。

“如果你是指他们两人,恐怕你要失望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很忙!”

“忙?”

“皇上忙着去死,黑狼忙着顶罪!”

“可是,八王爷,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吗?”

“你以为这些事,需要本王出面?”

“我不懂。”

宫胤天哈哈大笑起来:“三姑娘也有不懂的地方?”

“很多!”看到宫胤天拧起的眉头,贝涔涔加了一句,“我不懂的地方很多。譬如说你,你明明可以过得很自在很逍遥,却偏偏费尽心思要闯入皇宫的牢笼。你真以为被困在龙椅上的滋味很好吗?”

“国计掌于手中,江山在我脚下,天下舍我其谁!”

“寡人啊!孤寡之人,真的会比儿孙绕膝享尽天伦更好吗?不懂!”贝涔涔摇了摇头,“我啊,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小狼一起,浪迹天涯也好,隐居山林也好,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一朵甜美的笑容在她粉色唇瓣缓缓绽放,宫胤天恍惚出神,心底深处,忽然也闪过了一丝陌生的情感,酸酸的,涩涩的。忽然也感到,即便他高高在上,唯我独尊,恐怕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开心。

“八王爷,你真的不愿意回头吗?”

宫胤天回过神来:“射出去的箭,蔫有回来之理?若有来世,本王一定考虑你的建议!”

贝涔涔叹了口气:“就算这一箭偏了也执迷不悟吗?”

宫胤天警觉地盯着贝涔涔:“你想说什么?”

“八王爷难道没有想过,你想到的事,别人也能想到吗?”

“你们想到了什么?”宫胤天沉下脸。

“水晶!”贝涔涔轻轻地吐了了这两个字。

“你是怎么猜到的?”

“能骗过黑狼,那一定是可以以假乱真了。能够假冒我假冒得如此逼真,此人必定对我的言行举止极为了解。我自认不是个特别合群的人,推究起来,只有水晶,在我身边的机会是最多的。嘿嘿,八王爷,你人尚在千里之外,兵马却早已潜伏在京了啊!”

宫胤天哼了一声:“你还知道什么?”

“水玲珑!”

宫胤天勃然色变。

贝涔涔似乎不忍去看八王爷震惊的脸色,她望向亭子外面,“那个潜伏在黑狼身边的人,是魔教教主吧!”

“你怎么会知道?”

“不是我知道,是我的小狼发现的。”贝涔涔笑得很得意。

“黑狼?”

“不是不是,是一条小狗!嗅觉极其敏锐哦!所以,八王爷让那个女人再次扮成我的样子去刺杀皇上,必输无疑,因为小狼是不会看的,小狼会用鼻子闻!现在,我的小狼就捧在皇上的手里。”

宫胤天握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毕露:“本王自以为这一切天衣无缝,却毁在一条畜生身上。”

“非也!小狼是最大的功臣,但若不是我们事先有了怀疑,也不能这么顺利地请王爷你入瓮啊!”

“你们怀疑什么?雪里红的易容么?这个废物!枉费本王这么信任她!”

“八王爷不要怪她,不是易容出了问题。”

“那是什么?”

“是一个人心中的渴念!就像八王爷一样,不管你易容有多么高妙,但是,你的渴念始终会出卖你。玲玲最想做的事,是远离我在的地方;但是教主,却反其道而行之。表面看来,似乎是一种大方,但实际上,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容忍情敌的存在!每一个女人,最希望的就是男人心中只有自己。”

“可是你却似乎并不在意黑狼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宫胤天冷冷地讥讽。

“我在意得要命!”贝涔涔叫了起来,“你以为这种日子很好过吗?我每天都恨不得飞到黑狼身边,时时刻刻盯着他。”贝涔涔挥舞着拳头,“一想到他有可能和那个女人握手、拥抱,甚至……我就恨不得咬死他!”

“那为什么还要容忍?”

“你以为我想吗?”贝涔涔哀怨地盯着宫胤天,“还不是你,兴风作浪!黑狼放不下他那个宝贝弟弟,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宫胤天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黑狼真幸福!”

没想到贝涔涔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黑狼碰上我,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惜!”

“什么?”

宫胤天一把扼住了贝涔涔的脖子,将她圈禁在自己的臂弯里,突然转身面对着亭子外面的一角:“黑狼,你的福气就要结束了。”

“放开她!”黑狼出现在贝涔涔面前。

“你在摧毁本王的一切时,就该想到,本王会将同样的不幸也施加到你的身上。黑狼,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你的福气,远远地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放开她!”黑狼逼近了一步。

宫胤天手上力量又加重了几分:“你最好还是安静一点,这样还能多看她一些时间。”

黑狼后退了一步:“我不动,你放开她。”

“水玲珑呢?”贝涔涔突然问道。

“这个时候,你还关心别人?”宫胤天冷酷地说道,“你认为她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小狼,你听到了吗?这个人可没有什么慈悲之心。”贝涔涔努力地说道,“不要再浪费自己的生命了。就算你死了,我还是得死。”

“那就死在一块儿。”

“你真蠢。你忘记我是什么人了吗?”贝涔涔含泪喊道,“赶紧了结这件事,我……会回来找你。”

黑狼犹豫。

宫胤天忽然大笑起来:“三姑娘,背负了太多责任道义的男人,又怎么会给你全身心的爱?你看看他的心,到底给你留了多大的位置?”

“全部!”贝涔涔困难地答道。

“三姑娘也会自欺欺人啊!”宫胤天加大了力量,贝涔涔顿时面色紫胀,呼吸急促,“若是全部的话,三姑娘这会儿应该在相夫教子,而不是陪本王共赴黄泉。”

“放开她!”黑狼大叫,“我愿代她一死。”

“你死了本王有什么好处?”宫胤天嗤之以鼻,“江山美人,本王能得美人,这一仗算是和宫眞平分秋色了。哈哈,哈哈……”

“雪里红还活着。”

“你没有杀她?”宫胤天一转念,忽然明白了,“黑狼,难道你还是被那张三姑娘的脸给骗了?哈哈,你第一次就已经上当,这次,你还是无法幸免!你真是蠢到家了。”宫胤天大笑,手上的劲微微松懈。

“他不蠢,他只是爱我!”贝涔涔用力吸了口气,“他太爱我了,所以,即使是假的,但是他心中却因为有爱,驱除了杀念!”

宫胤天的笑声戛然而止,怔怔望着黑狼。

“所以我选择他!不是你和皇上不够好,而是只有他,才真正将我放到了心上。八王爷,你信不信,易地而处,小狼不会选择杀我,他会祝福我好好活下去,嫁一个爱我的男人,生一大堆孩子。”

“你以为本王会信?”宫胤天又加重了力量。

“放开她!朕愿意一命换一命!”宫眞来到黑狼身边,盯着贝涔涔,“如果爱就是你说的那样,朕也做得到。皇叔,朕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放开她,朕随你处置。”

宫胤天眯起了眼睛:“随我处置?宫眞你知不知道,你舍了江山,美人照样不是你的。”

“朕只要她好好活着!”宫眞眼睛也不眨,向宫胤天走了过去,“朕过来了,你松开她!”

“慢!”宫胤天后退了一步,“你以为本王会相信?本王一松开,黑狼就会……”

“皇叔,你真的败了,你连自信都丧失了。”宫眞失望地看着宫胤天。

“你以为用激将法就可以让本王上当?”宫胤天恼羞成怒。

“皇叔,黑狼只能救一个人。救朕,大不了一切不变;但若是救姗姗,你苦苦追求的梦想不是要实现了吗?”

宫胤天怦然心动。

宫眞研究着宫胤天的脸色:“为什么不赌一下呢?皇叔,赌黑狼的心里到底给姗姗留了多大的位置。朕,也很想知道呢!”

宫胤天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宫眞的双眼:“无论这一局结果如何,本王都对你刮目相看!与你为敌,是本王的荣幸!”

“谢谢!”宫眞微笑地欠了欠身,慢慢向宫胤天走去。

宫胤天松开了贝涔涔,贝涔涔望着宫眞,向他一步步走近。

两人终于走到了同一条直线上。

“姗姗,我爱你!”宫眞侧头低声而迅速地说道,身体突然跃起,向宫胤天疾扑而去。但是,宫胤天反应更快,两把雪亮的匕首,分别射向宫眞和贝涔涔的要害。

叮叮!

清脆的声音!

两把匕首同时改变了方向,落到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宫胤天左掌盖向宫眞的头顶;右手一挥,长剑如毒蛇吐信,刺向贝涔涔后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抹黑影突然抱住贝涔涔,飞脚踹向宫胤天的左手。宫胤天吃痛收手,右手一用力,长剑擦着皮肉和骨骼,深深地刺了进去。他拔剑,但剑身凝固不动,竟被黑狼硬生生地夹在了胸骨之间。他冷笑一声,撤剑出掌,还是宫眞的天灵盖。

刷!长剑带着血珠,划过一道华丽的弧线,钉入宫胤天的喉咙,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亭子的柱身上。宫胤天不可思议地盯着黑狼,忽然笑了:“你果然……未令……本王失望!”

有鲜血,喷涌而出,洇湿了贝涔涔的后背。

贝涔涔不敢动,但是她又不能不动。

“小狼!”她颤抖着声音叫道,“小狼你别吓我!你答应我要见公婆的,你怎么可以……”

“连公婆都叫了,总不能不见吧!”一个清朗的声音劈空传来。

贝涔涔惊喜回眸:“芦苇!天杀的,你没事学什么香港警察的做派啊?”非要等到一切完满落幕,才姗姗而来,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哦,所有的港片中,最擅长玩的就是这一出了。

芦苇自然是贝涔涔传信唤来的。不过他好像更忙了,处理完黑狼的伤口后,连茶水都没喝,就匆匆离去了。

贝涔涔甚至没有注意到芦苇是什么时候走的,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黑狼身上,她怎么还能够,再让黑狼离开她的视线呢?从此以后,她要把黑狼彻底拴在裙带上,连上厕所都要随身带着。

她看着黑狼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虽然黑狼还没有清醒过来,但是芦苇既然说了没事,那就一定没事。她已经开始盘算她和黑狼的婚礼了。是走传统的东方路线呢?还是惊艳的西方风格呢?哎呀,她两个都喜欢啊!干脆中西合璧,乔家办西方婚礼,玉家办东方婚庆!

她乐滋滋地哼起了歌谣:“在我地盘这,你就得听我的!在我地盘这,你就得听我的!在我地盘这,你就得听我的!……”

“姗姗,药!”宫眞端着药碗,站在贝涔涔身后。

“啊,麻烦你了!”贝涔涔连忙接了过来,来不及多看宫眞一眼,就忙着吹了起来。

“真糟糕,还没醒啊!”贝涔涔偏着头,想了想,就着药碗喝了一口,嘴对着嘴喂入了黑狼的口中。

宫眞无言地看着这一切,既未阻止,也未离开。

贝涔涔终于喂完了,一扭头,才发现了宫眞:“咦,你怎么还没走?”

宫眞勉强笑了笑:“他毕竟是朕的哥哥,而且又拼死救了朕。”

贝涔涔点了点头:“等他醒了你再来好了,现在我想给小狼换一身衣服,太脏了。”

“换衣服?为什么不叫宫女?”

“宫女!”贝涔涔瞪大了眼睛,“你想让我吃醋吃死吗?”

“太监也行啊!”

“可是我舍不得啊!从现在开始的分分秒秒,我都要和小狼在一起。好啦,你走啦!”贝涔涔把宫眞推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宫眞站在门外,看不见屋里的动静。但他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小狼,小狼!来人哪!救人哪!”房间里传出了贝涔涔惊恐的尖叫声,那声音仿佛是一头垂死的小兽发出的嚎叫,绝望而凄厉。

宫眞迟疑了一下,才推开房门:“怎么了?”

“小狼在吐血。”贝涔涔急得泪流满面,“怎么回事?芦苇明明说过不会有事。小狼,小狼!”

黑狼继续吐血,脸色更加苍白,好像是听到了贝涔涔的呼唤,他缓缓睁开眼睛。

“小狼!”贝涔涔屏住呼吸,小心地叫道。

“涔涔,好好活下去。”黑狼伸出手,贝涔涔连忙握住了黑狼的双手。但是黑狼的眼睛却望向了宫眞。

“他在叫你。”贝涔涔用力一扯宫眞,宫眞情不自禁地跪倒在黑狼床前。

黑狼腾出了另一只手,把宫眞的手覆盖到贝涔涔手背上:“照顾好涔涔。”

“朕会的。”

“生一大堆孩子!”

宫眞看了看贝涔涔,贝涔涔已经不哭了,她只是使劲地望着黑狼,好像要用尽力气把黑狼看住。宫眞的心,蓦然剧痛起来。

黑狼的手,无力地落到了被子上。

“哥哥!”宫眞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但是贝涔涔却没有哭,也没有叫。她只是无比贪婪地凝视着黑狼,似乎要望到海枯石烂。

“姗姗!”

“嘘!小狼在睡觉。”

“姗姗,哥哥已经去了。”

“他睡着了,我从来没有看到他睡得那么香甜!你哥哥呀,最操心你的事情,现在他总算可以休息了。”贝涔涔的声音中充满了爱怜,她伸出手,亲昵地抚摸着黑狼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姗姗!”宫眞抓住了贝涔涔的手,“我会比哥哥更爱你,我会照顾好你。”

贝涔涔笑了,但是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黑狼的脸上:“所以你下了毒?”

宫眞松开了手,震惊地盯着贝涔涔。

“你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贝涔涔又笑了起来,“因为我相信芦苇。如果黑狼有意外,只有一种可能!我只是想不到,你为了得到我,会这么不择手段。小狼,怎么办呢,是我害了你呢!”

“是,是我下的毒!为什么朕同样可以为你而死,你却连看都吝啬看朕一眼?朕真的很希望躺在这里的人是朕。你根本不会知道,只要能够得到你的爱,朕怎样都无所谓……”

“为什么我没有中毒呢?”贝涔涔打断了宫眞的表白。

“因为那种药本身无毒,但黑狼刚刚服用的药物,一旦和这药融合,就会变为剧毒。”

“原来是这样啊!”贝涔涔慢慢站了起来,右手居然握着一把匕首,“你要我,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宫眞闭上了眼睛:“朕等这一刻很久了。与其被你漠视而活着,不如让你杀了朕,至少你还能记住有朕这样一个人。”

匕首在宫眞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小眞,你也是个傻子啊!”

泪水滑落宫眞的脸庞,他抱住了贝涔涔,哽咽着说道:“朕只是遗憾,为什么不能回到我们相识的那一刻,那时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皇权纠葛,没有黑狼,只有我和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辈子,连初见都不要了吧!”贝涔涔喃喃说道,倒转匕首,割向自己的颈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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