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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陀螺败敌(3)

雷万春一棒锣响,将乡亲们召集到庄外打谷场上,高声慷慨说道:“我雷万春国仇家恨在身,如今叛军要来洗劫我陀螺庄,众乡亲们的身家财产岂容国贼蹂躏!乡亲们如信得过我雷某,我等誓死保卫家园,大家意下如何?”众人高呼:“我等愿拼死相从!”雷万春说:“既然乡亲们舍身相从,我雷某敢不尽心竭力!庄中心大库内素有武装器械,原本是李林甫预备保护他的田产的,今不妨用作我等护庄的武备。大家立即打开大库,取出武器,还到这里集合,雷某恭候。”大家发一声喊,纷纷向大库跑去,不一会都穿戴整齐,手执武器,又到打谷场上来集合。众人这样一装束,倒真像一支精兵。前已说过,陀螺庄人人习武,远近闻名,再加上这次又同仇敌忾,共为保卫家园的正义之举,其战斗力正不可估量。雷万春就于这一百多户人家中挑选精壮三百人,集中居住在杨玉钿所改建的高大宅院中。他又派出庄客外出巡逻,一遇有敌来犯,就击梆出击,一听锣响,立即收兵。老弱妇女都留守庄内,陀螺庄一时肃然。他又率众乡民砍去用以标示路径的桑树和石榴树篱笆,以使叛军不识路径,难以进庄。

部署完毕后,雷万春来到内宅,路氏夫人见他似面有愁容,就问道:“义士是否心中还有难解之事?”雷万春说:“多谢夫人动问,叛军既来,必有一番恶战,我赴前杀敌义不容辞,只是村中防卫还须一人总理。”路夫人略加思索说:“先夫在日,也多在内衙谋取防守之略,我也耳有所闻。对于防务,虽不敢说精通,也稍知一二,你看我来协你料理如何?”雷万春大喜说:“得夫人出面,我可无后顾之忧了。”路夫人说:“先夫在日常说‘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今叛军多用骑兵冲突,我想先夫所言,对义士不无裨益。”说着滴下泪来。雷万春叹息说:“夫人和在下都有国恨家仇在身,如今一要雪仇,二还要保护乡亲,力免伤亡。”正说着,玉卮从内室出来说:“二叔和夫人都要报国恨家仇,女儿岂能忘记父仇?我也定要血恨仇敌。”说着大哭,雷万春说:“你自幼身居深闺,刀枪之事从未涉足,不可盲目冒险。”玉卮说:“正因如此,女儿如今已长到十七岁,正要用中学。”雷万春说:“急切学得三招两势济得什么事?临阵对敌可是刀对刀、枪对枪,来不得半点马虎。”玉卮再要说,路夫人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你就和我守庄吧,免得你二叔分心,否则反得有碍。”雷万春接道:“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守庄也是千斤重任。若庄院有失,我等在庄外处境可就更凶险了。”

两人安顿住玉卮后,就一起商议说:“根据陀螺庄的特殊地理,叛军来犯时,庄中可寂无动静,只守住进庄要道,不使叛军进庄。若他们进不了庄,可任他们在盘陀路上兜圈子,只要能拖到天黑,他们就无可作为了。我们一是先射其首领,二是从树丛中断其马足,万箭齐发,叛军必败无疑。”商议妥当后,雷万春就到庄中心大厅,把守庄之策向大家叙说一遍,乡民们都十分高兴。雷万春就把乡民分为三队,各一百人。第一队由庄民周兴忠带领,守住进庄路,只要叛军进入不了庄口路,可不必出击,任他们在盘陀路上转圈,等到天黑再出击;第二队由庄民武林率一百人负责各路巡查,等夜晚齐到庄口会合,共同出击;第三路一百人,由雷万春亲自率领,养精蓄锐,必要时于各路接应,到夜晚为突击队主力。

第二天上午,巡哨的庄民来报,叛军五六百骑出长安往陀螺庄而来。雷万春立即令各部进入岗位,不听到号令,任何人不得妄动。雷万春率一百人在大厅休息待出。路夫人和玉卮挨家逐户通知庄民做好防卫准备,并一再叮嘱听不到梆声响不要出屋。到中午时分,叛军到达庄外。这些叛军自攻入长安,骄横不可一世,他们本就没把小小的陀螺庄放在眼里。他们行伍不整,信马由缰地准备进庄,在盘陀路上漫不经心地行进。谁知,他们只拣大路去走,走了大半个时辰,却发现又回到了原处,而庄内却寂静无声。叛军将领似有些不耐烦,就下令继续前进。谁知走了许久,又回到了原处,他就又下令:“只拣大路走,赶快进庄!”走来走去,还是回到原处,就这样转来转去,总也转不出这个怪圈。看看日将西沉,叛军将士又饥又渴,他们开始焦躁起来,其将领下令:“打马快进!”他们不顾马乏,策马快行,却依然在原地转悠。天已黑了,叛军想回城,却又找不到来路,这才紧张起来。正在他们惊魂未定之时,只听得一阵梆子响,一处一响,四处接应。叛军们惊恐四望,满目净是树木、庄稼黑影,半个人影也无。这时只听树丛后的高粱地里嗖的一箭,叛军骑在最前面的将领应弦落马。接着一阵射箭后,就从树后闪出不知多少个人影,手里都拿着闪耀着星光的钢刀,一齐向着叛军的马蹄砍去。在一片战马负痛的长嘶中,叛军将士连马带人纷纷倒下,紧接着又是一阵咔嚓、咔嚓的砍杀声和叛军被杀时的嚎叫声。少数幸运者未被杀,打马向后就跑,但刚跑出不远,道路已被高过马头的树枝遮断。还未等他们下马清理道路,树丛中又伸出无数钢刀砍杀,刚才还庆幸自己已逃脱的叛军又全作了刀下鬼。就这样,到陀螺庄来抢劫的几百叛军将领,无一逃脱者。

到了这时,已在最后歼敌处的雷万春才下令鸣金收兵。一时,灯笼火把齐明,雷万春令乡亲们清理战场,将叛军尸体运至庄外远处堆积焚烧,把敌军扔下的完好战马和丢弃的刀枪全部收取回庄。这一夜陀螺庄欢声震天,一直忙到天亮。雷万春在要道处派了了望哨后,令庄民各自回家休息。雷万春心知,叛军来犯者虽全军覆没,但孙孝哲等岂能善罢甘休?小敌被歼,大敌还会接踵而来,陀螺庄将面临更大、更残酷的决战。但他决无畏惧之感,只是在考虑一个既能胜来犯之敌,又能保全乡亲们的万全之策。

“小敌灭,大敌必来!”正当雷万春在考虑如何退敌之事时,路氏夫人和玉卮也在内宅商议此事。玉卮也说:“我也正为此事担心。”路氏夫人说:“我心里日夜都在筹划,今已大体上考虑成熟,你不如前去找你二叔来,也好商议个定见,及早做好准备。”玉卮答应一声,就起身到庄中去。

雷万春听说路氏夫人请,也不知为着什么事,就跟着玉卮到内宅来。路氏夫人见雷万春进来,忙起身相迎,对他率众乡亲歼敌表示一番祝贺。三人就座后,她开言道:“这次来敌被歼,叛军必不肯善罢甘休,如再派大队人马来,义士将以何策退敌?”雷万春说:“我也正为此事忧心。”路氏夫人说:“义士在庄外迎敌时,我就在心里反复思量,初步有一考虑。”雷万春望着她说:“愿闻其详!”路氏夫人抬眼说道:“太子李亨在灵武登基,安禄山在贼军中必然封锁此消息。若败军再来犯时,我不妨以此消息遍告敌军,必然在他们中引起混乱。义士再假称为灵武军前锋到达,乘敌军人心惶惶之时出击,差不多可败敌。”雷万春听至此十分高兴,两手一拍说:“果是好计,再败敌一阵……”说着却又皱起了眉头,喃喃地说:“若叛军再增兵前来,又将怎么办?”路氏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到时再视情况而定罢。”玉卮在一旁说:“天无绝人之路,陀螺庄保得一时算一时。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到时再聚众商议对策也不迟。”雷万春也深受鼓舞,爽朗地说:“说的也是,先议眼前为重。”说罢,三人又仔细商量一番。

却说两三天过后,长安叛军才发现,去往陀螺庄的五百人马,自离长安后杳无音信。起初他们以为五百人入居陀螺庄后,只管尽情享乐,一时还没有回来。可是,又过了几天,仍不见音信,这才急忙报告孙孝哲。孙孝哲闻报勃然大怒,拍案大骂道:“何不早报!”就令同罗部酋长阿史那从礼率屯聚长安苑中的五千同罗、突厥骑到陀螺庄去接五百骑回长安。阿史那从礼部本住在朔方北部,“安史之乱”初期,安禄山以高官厚禄诱他起兵参与叛乱。但攻下两京后,孙孝哲只令他率军入居苑中。至于封他在“大燕朝”为什么官,安禄山绝口不提,孙孝哲也把他作为普通军将呼来遣去。阿史那从礼内心怨恨,这才后悔当初不该轻信安禄山之言。但孙孝哲即已令下,又不能不从,只得心不情愿地点起五千人马往陀螺庄逶迤缓行。

雷万春每天派人四处打探消息,阿史那从礼领军一出京,其消息就已报进庄。雷万春一方面整备守卫,一方面将已写好的招贴于进庄的各个路口张贴。阿史那从礼领军来到陀螺庄外,就见大树上张贴的招贴上写道:“大唐太子李亨已于本月甲子日在灵武即位,今派前锋已到陀螺庄,即将入攻长安。前孙孝哲所遣五百骑已被全歼,尔等切不可执迷不悟,自取其祸。何去何从,望速速自决。此布!”阿史那从礼率众看到招贴上所说,心中惊异不定,心想:李亨灵武继位的消息一直为孙孝哲所封锁,我等实是不知,今已派前锋军到达京畿,不知究是真假?我听说这陀螺庄道路外人多不识,盲目进庄必招致损兵折将。今孙孝哲派我来,难道是要借官军之手损我实力?又一想:也罢,孙孝哲既令我前来接应五百骑,五百骑已全部被歼,我即可回去复命,看他怎么处置这事。想到此,就下令:“后队作前队回军!”其部下也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打马回长安。

阿史那从礼率部回居苑中,就去见孙孝哲回报说:“太子李亨已于甲子日在灵武即位,其前锋已到达陀螺庄,前所去五百骑已全部被歼,并扬言要入攻长安。末将不知虚实,不敢贸然进庄,特回来复命。”孙孝哲一听,腾地从坐椅上站起,拍案大骂道:“贼子难道有二心不成,今无故塞责,乱我军心,要你何用?左右与我推出去斩了!”这时,从一旁转出了张通儒忙劝阻说:“将军息怒,阿史将军不明真相,他以为将军只令他去接应五百军,五百军既已不在,他回京交令,情有可原。至于其他可从长计议,望将军宽宥!”孙孝哲见张通儒这样来劝,也只得给他这个面子,就怒气不息地斥退阿史那从礼。阿史那从礼满面怒色地离去。待他走后,孙孝哲向张通儒说:“将军何故劝阻我?”张通儒说:“我观阿史那从礼必不和我同心。今长安刚下,人心不稳,将军若杀了阿史那从礼,同罗部众必不服。他们若从禁中乱起,一时长安骚动,将军岂不因小失大?”孙孝哲说:“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张通儒说:“非也!郭子仪大军尚在河北,李光弼军已入河东,李亨属下兵微将寡,暂且必无力进军长安,所谓灵武军前锋已达陀螺庄,诈也!不过这陀螺庄道路回环,若迷宫一般,前五百骑被歼,可见一斑。今若还像往常去攻,他们在暗处,我在明处,免不了损兵折将。阿史那从礼之所以无功而返,目的也正为保存实力。”孙孝哲迫不及待地问:“我将怎么办?”张通儒挥手制止说:“将军别忙!不如准备一番,发大军不按陀螺庄的道路而进,而是按其所在方向另辟新径,其盘陀路无所用,不怕陀螺庄不为我所有。”孙孝哲一拍大腿说:“好,就这么办!”

雷万春和路氏夫人商定的这一策略真有奇效。李亨在灵武登基,陀螺庄两败叛军的消息在长安及京畿一带不胫而走,人们深受鼓舞,百姓中到处相传说太子李亨已为大唐皇帝,正在收西北之军来取长安。叛军一日三惊,只要望见西北方向一起尘土,有人就惊呼:“唐天子率灵武军到了!”叛军中就大哗逃窜,常常是市里皆空。叛军自进入长安后,安禄山先是命军士在西京大掠三日,其后,又命孙孝哲在长安大肆搜括民财。孙孝哲就转命府县大力搜捕富庶家庭的主要成员,一方面命他们家人拿钱来赎,另一方面又命他们攀扯自己所知的富庶些的家庭,又把这些人抓起来依法炮制。就这样没完没了地恶性循环,到榨干被捕之人家庭的最后一铢钱才肯罢手。但幸运一点的人家,虽倾其所有,却还能保得住自家被抓之人的性命。有许多家人虽倾家荡产,但其家被抓之人已是死在刑具之下或在狱中被折磨致死,无数人家破人亡。长安百姓万分痛恨安史叛军,都十分怀念太平之日所过生活。因此,长安百姓就有意到处放风,今日说太子领军来攻长安,明天又说灵武大军已到,搞得叛军惶惶不可终日。雷万春等大败叛军之事,又引发了不少热血青年要报家仇国恨。他们也主动组织起来,效法陀螺庄,日间歼灭小股叛军,夜间焚烧叛军营帐,使他们昼夜不得安宁。孙孝哲虽不断派军征剿,但百姓们前赴后继,反抗不息。刚开始百姓的反抗仅限京畿一带,后来从鄜州、坊州直达岐山、陇山一带百姓皆起而响应。孙孝哲等穷于应付,就在长安四围筑起营垒,困守长安。由于他们兵力有限,其势力所达者,南不出武关(今陕西丹凤东南),北不出云阳(今陕西泾阳),西仅至武功(陕西今地),且都龟缩在城中,轻易不敢出城半步。

叛军的这种窘迫境况使孙孝哲大为恼火,他和张通儒商议,决计先拔去陀螺庄这颗眼中钉以儆效尤,就发长安驻守的两万将士西出陀螺庄。可这样一来,对长安的防守以及拘捕的原唐官员的拘禁就放松了,尤其是那些原被困在长安城内的唐的下级官员,纷纷得空逃出长安,到灵武去投奔唐肃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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