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卫话的新功能在宁夏,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但凡饭桌上有一个中卫人,那么话题多半会从中卫话说起:“来就来吆,还提的是点心!”学中卫人说话是宁夏酒桌文化中非常有意思的一道佐料。
“来就来吆,还提的是点心!”这句话,似乎最能代表中卫方言的本质:每个字的发音都有着浓重的地方味道,句子简短好记,读起来朗朗上口。同时,因为中卫是离首府银川最远的川区县,所以在银川人眼里中卫人就成了来自乡间或山里的憨亲戚,除了提上些子点心还能有啥呢?所以,这一句话,又高度概括了中卫人的形象特征。再不会说中卫话的宁夏人,这句话总是会说的。
在中卫的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个银川人、一个中宁人、一个中卫人,三个人在客栈里碰上了。
银川人自恃来自省城,瞧不起另外两个人;中宁人素来生意做得好,腰包里有钱,自然气也很粗;中卫人呢,自小饱读诗书,出口成章,见谁也不怯乎。二个人就这样顶上牛了。
银川人说:阿们银川有个北(读“bia”音)塔,离天还有丈八。
中宁人眼皮都不抬地说:阿们中宁有个牛头山,扎(举,方言)起胳膊够(geng,方言)着天。
中卫人不甘示弱,大声说:阿们中卫有个新鼓楼,半截子人(伸,ru,方言)在天里头。
仔细分析一下,这场争论中似乎是中宁人占了先,因为中卫人只说了“人在天里头”,不具体,不形象;银川人说“离天还有丈八”则远不如中宁人“扎起胳膊够着天”来得有气势。不过争论的结果并不是为了论谁吹的牛更高明,而是为了演示宁夏各地方言的不同。
无论是中宁话还是银川话,都不如中卫话这么具有喜剧效果。这一点与东北话如出一辙。如果能有个赵本山那样的艺术家将之推向全国,相信也能独树一帜。
中卫方言与《诗圣》
在宁夏,中卫方言是一个特例,它与周边陕、甘、宁等诸多省份的地方话有着非常大的区别,甚至与同一省份的吴忠、银川都迥然不同,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现象。中卫话里有不少常用的语汇历史悠久,有的出于《诗经》《周礼》,有的在《方言》《说文》《玉篇》《广雅))《文韵》等典籍中都可见踪迹。如中卫人常说的“拾掇”一词,在《诗经》中就有:
“采采,薄言掇之”。中卫人说少喝一点酒、少吃一点饭用“少涨一点”,就出自僦文))。至于元、明、清以来的古白话词语,在中卫话里比比皆是。中卫方言的形成是个漫长的过程。自古以来,中卫地处边陲,一直是各朝各代扼守的边塞重地。为了充实边防,自明代起实行屯边制,朝廷大量地从山陕、冀鲁豫、江淮吴越等地动迁百姓来此,这些人中有军余、兵士、移民、罪囚及官吏、从眷等,他们与当地人杂居共处,所操的语言互相影响,形成了以秦晋方言为基础,杂以齐鲁燕赵语、江淮语甚至吴越川滇语等多种成分混合的中卫方言。
实际上,我们平常所理解的中卫话,并不是所有中卫人都讲的本土语言。讲典型的中卫方言的人口在中卫人中主要分布在中卫的黄河以北地区,中卫人说:“河北(读“bia”音)呢的”,即以县城为中心辐射开去,包括城关镇、城郊、东园、西园、柔远、镇罗、新北以及沙坡头、孟家湾等地。黄河以南的少数几个乡镇如倪家滩、下河沿、香山地区的景庄乡,甚至中宁县的余丁乡人,也说中卫方言。这些人口不包括中宁人的话,约占全县人口的65%。这些人在说普通话的同时,仍然脱不掉浓浓的中卫方言,有些人走南闯北很多年,甚至出国多年,也还是乡音难改。剩余的30%左右的人口,则多数讲河南话,此语以宣和镇为代表,主要分布在黄河以南地区。反倒是这河南人在学说普通话时,没有明显的方言痕迹。所以,不少外地人很纳闷,同是中卫人,为什么有的人一张口就能听出来,为什么有些人听不出来。
在中卫,河南人与河北人之间经常互相戏谑,河北人称河南人是“河南呢的冷烟锅子”,意思是乡下人不会来事儿;河南人对河北人这种说法有点恼火时就回敬:“中卫城里的热火笼子”,意思是你热情吆,就热死你!
子子呢呢盆盆碗碗如果你想说中卫话,教你个简单的诀窍:那就是多用重叠,多加“子呢”。中卫话之所以有意思就在于,许多词都有重叠:如盆子,叫盆盆子;碗,叫碗碗子;剪子,就叫剪剪子。如果想说我站一会儿,中卫人就说:
我站站子!还有“看看子书”“跳跳子舞”“睡睡子觉”;如果表示对小孩亲昵的话,中卫人就会说:看个书书子,跳个舞舞子,睡个觉觉子。还有“呢吆”的普遍用法,听起来有些元杂剧的遗韵:比如,你吃呢吆?意思是你吃还是不吃;你走呢吆?就是你走还是不走。带有元杂剧味道的还有“兀”的用法。这是个指示代词,指与说话者距离较远的人或物。如“兀个人别是个当医生的”。兀呢,就是那进里;兀些,就是这些;兀个,就是这个。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称代词,就是阿们,“阿”在这里是第一人称代词,也可以是复数,也可以是单数。这个词读准了,离中卫人就近多了。
还有几个特别有意思的词缀,放在一句话的末尾,就增加了几分趣味。如“相的”,表示一样,相似。“别就笨得像个驴相的”,还有“兀个人长得尖嘴猴腮,脱模像个猴相的”。还有“巴唏”,表示“……之类”。
如:“你回到家里不要光耍,也帮大人提出个水,买个菜巴唏。”“你从街上回来买上两把韭菜调个饭巴唏”。
《大话西游》与中卫要想触摸到方言的真谛,应该听当地人吵架。中卫话骂起人来相当形象,用“稳、准、狠”来形容,一点儿不夸张,意思就是这骂人骂的既与本人贴切,又入木三分,还能营造气氛,相当地过瘾。当然,“打架无好手,骂人无好口”,在这里不太方便将太“兀个”的话写出来,但是可以给大家提供几个经典词语:爹们、乱孙子、该应的(活该)、半仙、龟贼、搐鼻子骡子骚叫驴、给个颜色染大红、贼嘴狼牙、日鬼捣棒槌、瘸腿浪鸭子……以上只是个别词语,如果能连起句子,则会形象很多。比如,骂一个人做事不妥,则可以说:兀是个半仙吆。引申义还有说“仙活”,就是做事不牢靠、靠不住。说一个人爱撒谎,不可信任,就说:你这个漎,一天介贼嘴狼牙的,也不知道是在哪呢日鬼捣棒槌着呢,真是东门上说话西门上等呢。可能的话,如果能听到两个中卫老乡真刀真枪地“干一架”,那真是一部活字典。
据说,在宁夏的大学里,莘莘学子把中卫话做了新的演义,使之具有了时代的烙印。他们将《大话西游》中那段经典台词改用中卫方言来编辑,说出来让人喷饭。全文如是:“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情感放在爹们面前,爹们没有管三,直到有一天,爹们失去它的时候,后悔得爹们抠腔子。如果上天给爹们再来一次的机会,爹们会对那个丫头说,爹们就是喜欢你。如果非要在前面加一个期限的话,那爹们就给你整个一万年玩玩。”这恐怕是后现代的中卫方言了。
北方民族大学中文系教授林涛先生是土生土长的中卫人,他对中卫方言做了多年的研究,当是此方面的权威人士。林先生在自己的专著《中卫方言志》中,高度评价了中卫方言,称之为“方言文化”。
随着城市的发展,人口大量流动,加速了中卫方言的变异,青年人的口音已经向普通话靠拢。所以,林先生所做的工作是对中卫方言文化遗产的及时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