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迟关上门,换了鞋子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手机里传来短信的声音,是林克发来的。大多都是腻歪几句了然后道晚安。她回复了一条,把手机放在一边,心里生出一点淡淡的落寞。
不是林克的原因,他很好,除了那一点不和谐以外都很好,是自己把他吓坏了吧,那一次,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会那样,也有点理解不了林克为什么不愿意再尝试,但是那不是问题,至少不是很大的问题。
常常会感到落寞还是因为一个人客居他乡,有些想家。最近想起C城,多数时候想起的不是她父母的家,不是她一个人借住的同学的家,而是……张弛的那个两室两厅。
耳边又响起三个月前,张弛要去加拿大的前一天晚上,他来到她现在住的这套公寓楼下,请她下去跟他见一面。
那天他喝了一些酒,没有醉的太厉害。
他说:方迟,我等你,等你想起我,一直都会等你!如果你改变主意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回来。
那天她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冠冕堂皇的说一句:一路顺风!
而他说完了那几句就转身走了,好像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告诉她,他的想法!也或者他已经做好没有回应的准备。
三个月来他们没有联系过,方迟已经不再玩微信,也不用QQ聊天。只是有时候还是会登陆一下,那里张弛的头像总是亮着,却没有任何动态发布。
她很努力的想要想起些什么,但是回忆总是到那天她离开C城,张弛送她上出租车就断了。无论怎么都想不起后来发生了什么,那块玉是怎么送出去的,他又是怎样对她这样情根深种。
后来不再去想了,但是有记忆的那段时光常常鲜活的跳出来,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游泳,一起出去旅行。她看电视的时候,他坐在身后……
不能再想了,这段回忆已经被反反复复重现过多次,清晰的连当时茶几上的摆设都一清二楚。
加拿大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不过她不应该想这些!
垦丁的夜空很美,参加完林克三叔女儿的婚礼,他们打算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林克让人先把她送到了祖父家的老宅,这里方迟以前也来过几次。他有几个儿时的玩伴约了他聚会,要晚一些才回去。
方迟一个人从后门溜了出来,时间还早,夜色很美,她不想太早入睡。
这里走一段路就到海边,虽然没有白天那么热闹喧嚣,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来人往。
挑了没有人的地方,盘腿坐下,背靠着一块大石头,仰头望着星空。白天碰到楚楚,她又说漏嘴了,她说她以前跟林克一起看过流星雨,又是忘记了的那段记忆。而今夜据说也会有流星,只是不会那么多。
那一定是很美好的记忆吧,她都不记得了。可是清楚的想起,宁州湾的夜空也是很美。现在是加拿大上午九点。
突然感觉眼前有什么晃过,流星!
她站了起来,快走两步,好像要赶上流星下落的速度,实际上她是追不上的,它早已经落下。只是本能的反应。
“哎哟!”她背靠的石头很大,将她完全挡住,所以冲出来的时候,从右方走过来的人没有看到她,当然她也没有看到他。于是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方迟赶忙道歉着。
那人从沙滩上捡起自己的眼镜,戴好后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向方迟。
虽然光线很暗,但是方迟却明显的感觉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非常锐利的看着她,让她有些不安,不由得后退一步。
那人却马上露出了笑容,目光也似乎变得柔和起来,“没关系!我也没有看到你!”
方迟又表示了一下抱歉,开始往人多的凉台走去,那人不紧不慢的给跟着。
到了人多的地方稍微放下一些警惕,偷偷的观察了一下那个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很休闲,他好像也是一个人,买了一罐饮料,跟小贩聊了几句。
方迟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而感到好笑,可是也不想再一个人闲逛了,于是开始往回走。
林克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方迟听到了他进门的声音,轻手轻脚脱了外套去洗澡,然后来到她的床边,说来也是好笑,倒是人前他们都是睡在一起的。
林克吻了吻她的头发,将她搂在怀里,脸贴着她的后背,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方迟闭上眼,渐渐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林克说的三个月以后会怎么样,是不是三个月后他们就会完全在一起,然后结婚,然后永远永远。对于林克她还是很信任他的,这种信任其实不知道由何而来,回忆里在C城他还是个特别不靠谱的男人,对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在英国醒来,他已然对她很好,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应该接受她,除了艾玛,还有楚楚,以及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就是自己的父母也愿意她随着他留在台湾。
有时候接受一个人好像就是因为想不到拒绝的理由,而她只要动动要拒绝的念头,就会有一个声音跟她说,别矫情了,方迟,你还想怎么样。是啊,还想怎么样,够幸福了不是吗?
照例十点醒来,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去高松的俱乐部,换好衣服,带上了头套跟手套,来到训练场的时候发现自己经常练的那个沙包前面有一个人男人练的正欢。
她来这里的时间是非休息日的上午,一般很少有人在的,而几个认识的人也知道她偏爱这块场地,一般只要其他还有空位都会留给她。
他应该是新来的,方迟走到另一个沙包面前,打了几拳没什么感觉,于是就耐心的等着,等他结束后自己再过去。
渐渐她开始专注于那人的拳法,速度跟力量都非同一般。持久力也跟她有的一拼,方迟最厉害的就是速度跟耐力,她能高速的连续出拳二十分钟,而这个男人应该是在半个小时以上了。
终于那人停了下来,一把掀下自己头套。
他看了一眼方迟,只是礼貌性的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方迟却一下楞在了那里,虽然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穿着也不同,虽然那天看到他是晚上,但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
这么巧,是垦丁的那个男人。
或许感觉到方迟久久的凝视,他拿着毛巾经过方迟身边的时候又主动开口跟她打了招呼。“你好,我今天第一次过来!”
方迟点点头,“我以前没见过你!我是说在这里没见过!”
“哦!”他没什么反应,不去细问为什么要强调一下没在这里见过他。
方迟也不觉得那样的一面之缘有什么好强调的,既然他不记得了就算了。她走到那个练习惯了的沙包面前,速度飞快的练习起来。
男人看了她一会,转身进了淋浴间冲洗。
方迟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反正之后的每个星期一早上他都会再来这里,只是不会再占用她的沙包。
私下问过高松他的来历,高松却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方迟表达了一下对他出拳的速度的赞叹,高松也表示确实拳速相当惊人。
方迟有想过跟他过几招,但是他一副不喜与人深接触的样子,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在同一个空间相处久了的人们最终都会有交集的,他们的交集来自于第二次碰撞,方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休息室出来,撞到了那个男人,他的钱包掉到了地上,方迟帮他捡了起来,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对他钱包里的一张照片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男人接过钱包,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你好像真的不记得我们其实在垦丁见过。”
方迟一愣,原来他记得,不过好像也没有必要去解释:自己老早就认出来了。“呵呵,是吗,在垦丁?”方迟装着惊讶。
“是啊,你也是这样撞到了我!真的不记得?上一次是把我的眼镜撞到了地上!这一次是我的钱包!”
方迟装着回忆,然后又恰到好处的表示自己终于想起来了。“啊,我记得是有那么一个人,呵呵,不好意思!”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登!”他这名字怪怪的!
“我叫方迟!”
“我钱包那张照片是我弟弟!”他又说道,大概是看到了方迟刚才看了那张照片好几眼。
“哦,你们长的有些像!他现在在哪里呢?”这完全就是礼节性的问候,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在哪里。
“他死了!”
方迟抬头去看李登,他的表情仍然跟刚才一样,面带微笑。一个男人的钱包里,放一张弟弟的照片,足够明白他们兄弟的感情应该不一般。
“对不起!”
“没关系!”他依然面带微笑。
方迟拿了东西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总是会想起李登钱包里的那张照片,那张脸。不自觉的反复跟李登的脸去比较,最后像找不同一般找出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同点。那张脸,为什么一想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