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没有欺骗我吗?”
“可这与发誓无关,我害怕——”
“害怕什么。”
“我怕我会再度失去你。”
“既然我已经答应不生你的气了,你还担心什么。”
“女人是很难让人琢磨透的,你也一样。”
“你不抱我可走了,这次是当真的。”她做出要走的姿势。
我的胳膊绕过她的腰部,将她的身子揽入怀里,这样才有点感觉。
“这种感觉已经消失了很久了。”她说。
“可你一直都不想再度接受我。”
“确切地说是想和你彻底断绝关系,因为你带给我的伤害太深了,我确实无法接受两个女人来分享一个男人的事实。这样的生活我实在觉得太委屈自己了,因为那时,我爱你爱得太深。那种感情的挫败使我不得不选择一种逃离的方式。”
“你的避而不见没有给我任何向你解释的机会。”
“解释有什么用,无论怎样解释你都不会成全我们的爱情,这种解释也只不过是一种灵魂自恕的低级表现罢了。”
陈琳的话使我进退维谷,一切语言似乎都不足以说明我在选择杨子而弃她之间有什么合理性。
我找不出一个辩驳的词语。
晚饭我们在附近的一个先前没有去过的餐厅里吃了,这家餐厅并不庄重,不过一切布置像是契合了我的心情。餐厅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排桌子,每张桌子上都用一色的桌布。
我们在靠西边拐角的一张桌子坐下,这时吃饭的人不算太多,但却有一种较为庄重的氛围。
“今天吃饭由我来定。”陈琳说。
“随便怎么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
“无所谓,怎么都行。”
“那我就多点一些我喜欢吃的菜,这顿饭算是我请客。但是要你埋单,算作是对你的惩罚。这样不算过分吧。”
“不算,再没有其他新的要求?”
“至于新的要求暂时还没有。等我想出来时再告诉你,不过你现在一切行动都必须听从我的。”
这时候服务员拿来一个菜单,陈琳在种类繁多的菜单中寻找着合自己口味的菜。我又要了两杯加冰的雪碧。
“怎么不喝威士忌或白兰地?”
“改行道了。”
“改什么行道?我说几天不见你还变得古怪了起来。”陈琳说。
“女孩喝过多的烈性酒容易导致月经不调。”
“哪门子的谬论。不行,今天不喝雪碧,就喝威士忌。”陈琳又让服务员拿了一瓶威士忌。给她倒了一杯又给我倒了一杯,为我们分崩离析的感情重归于好干一杯。在杯子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中我喝下了一杯威士忌。菜上齐之后,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漫无目的地……我们从美国的南北战争聊到台湾的未来,又从台湾的未来聊到女人的月经不调,可谓是敞开胸怀,无所不谈。
晚饭后。从那家私人餐厅出来,夜晚清凉的风从城市的缝隙中吹来,像是婴儿甘美清爽的吻。
“好清爽的风呀。”陈琳说。
“是呀!很久都没有这么心情舒畅地乘风散步了。”
“是吗?”
“当然了,你对我置之不理,杨子去了上海,这一段日子对我来说可谓是凄迷至极。你给我的回信我读了很多遍,到底读了多少遍我也不清楚。我以为你在寻求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或者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接纳我。谁知一等便是半年之久。”
“这么说我该向你赔罪道歉才合情合理?”
“那倒不是,再说赔罪道歉也理应是我才对。一切事端都是因我而起。在你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从你失望的眼神里看出了你对我的恨,从你飞泻的泪水中看出了你对我的爱。我确实因为你的泪水而痛恨过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我以为我今生永远地失去你了。我知道你确实很爱我,但我却没有办法向你解释一切,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去,任你的泪水将我无情地淹没。”
“不提这些了,说点别的吧。”陈琳说。
“你找个可以进行下去的话题。”
“谈谈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些什么?连同一些坏事。”
“在这一段分崩离析、痛苦难以排遣的日子里,除了读读小说以外也别无他事,每天下午去校附近的私人书店帮着摆书,以此来消磨太多难以支出的时间。”
“再没有别的事情?”
“生活便是这般无奈,我一切顺应自然,只好这么百般无奈地活下去了。”
“有没有找其他的女孩睡觉?”
“有过一两次,但不是常有之事。有时也是迫于应付,有人包揽一切费用,包括吃饭、开房等,自己只管去了便是,所以……”
“所以就顺便发泄一通。”
“也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
“难以推托而已,有人请客,也不好推辞。”
“和女孩睡觉也有请客的?”陈琳略显不解地说,“真是社会主义社会,这优越性也太强了。”陈琳的话让我想起一句话“任何先进社会制度在向前发展的同时,必然会带来一些不可避免的弊端性。”不过也可以理解,社会进步了,经济发展了,市井欲望的出现也是可以理解的。
“文明和媚俗永远以对立面而存在。”
此时的街区略显几分宁静,白天的那种喧闹的景象被一层厚厚的暮色所笼罩。汽车从身前或背后飞速驶来,又以同样的速度向各自的方向飞速驶去。
“你前段日子为什么不在学校?”我问。
“一个人重游了青岛,不过这次的感受完全不同于第一次,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让我更加明晰地了解了人生。我在青岛住在一家名叫‘流浪者’的私人宾馆里,在那里认识了一位叫沉静的四川女孩,她在一所私立大学读经济。刚认识时她便给我讲明了她的身份。”
“我是一个半职业的女人。”
她似乎很喜欢将自己归结于这一类女人的行列。
她问我为何一个人来青岛,既没有亲戚又没有朋友。
“为爱流浪到这里。”我说。
“为爱流浪?”她为我的话,笑得一脸沉默。
“我一个人在人海洪流里闯荡了几年,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可就是没有见过有为爱而流浪的人。看你也是一个诚恳做人的人,给你说,你真是太傻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对任何事情都可以抱有幻想,但不能对男人抱有幻想。可以为任何事情牺牲自己,就是不能为爱情而牺牲自己。这样活下去未免太委屈自己了。再说现代所谓的文明,对于我们来说又能捞到什么,什么都捞不到。我们所捡起的爱情只不过是被男人和权利踩得粉碎的残片而已。残片你懂吗?现代社会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爱情可谈。”
“这不是笑话吗?”
“你过于偏激了。”
“那倒不是。像我今天所走的道路又有谁会公正地去理解呢?现代物质社会的爱情只不过是驾驭在权利之上或者是在欲望中产生的,那算不得什么真正的爱情,想找真正的爱情要么你穿越时空回到古代,要么找个地方躲起来接受这个时代的毁灭和另一个时代的到来。不瞒你说,在大学里应当活得无拘无束才是,管它什么条理制度,那些东西都是用来约束言听计从的好学生的。对我们这类人没有意义。”
“想来一个学生不该对任何事都厌倦。”
“嘿!有时候人活着你不想改变自己都不行——得学着适应生活。”
“你这样又怎么算适应生活?无非是用自己的青春年华在生活面前做抵押,有一天会因为这种选择而悔恨的。”
“你不能接受我的观念。”
“一点也不,无论从哪个方面。”
陈琳给我一一讲述了她在青岛所遇到的一些事情,有些事讲得支离破碎,有的事却显得合乎逻辑,无论怎样,我想都已不重要了。“世界在运转的同时确实是有些改变了。或多或少。”
此时的夜显得过分宁静,街道也显得过分冷清了,几乎没有什么行人。马路上的车辆也很少,一股深夜的寒气水一般的向我们袭来,陈琳那件半袖衫在这秋天的深夜里显得过分单薄,她的身子在午夜的寒气中显得萧瑟了许多,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我将她有点抖动的身体揽入怀中,此时的她将我的身体贴得更紧,我们向一家私人旅店里走去。
九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我在四号女生公寓楼下遇见了萱子,她穿一件浅色的露肩背心,背一个粉色的挎肩包,头发由原来的直发变成了泛黄色的烫发,画了浓浓的眉、红红的唇。眼前的她让我觉得陌生,似乎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一般,她和一个染红头发的男孩肩并肩走着,红头发的男孩一只胳膊搭在萱子完全裸露在外的肩上。在我们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我们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我忍不住惊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此而感到惊讶。萱子目光中带有一种让我读不懂的东西。她似乎在向我暗示着某种东西,又似乎在说着一些什么往事。
或者什么都不是。
总之一切都让我无从猜测。我本想和萱子搭话,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萱子也没有开口,她的大半个身子依然藏在那个红头发男孩的肩膀下。
我们就这样谁也没有说话。
萱子和红头发男孩走后,我一个人想了很多。确切地说是一种莫名的情绪。原来很多事情一旦过去,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去回想了,因为回忆让人心烦意乱。有时即使不想去回忆,但我的情绪总会陷入一种模糊的状态。
也许活着是一种方式,而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也只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
仅此而已。
我和萱子之间不能说没有交往过,可是交往过后,似乎给我的记忆里没留下任何东西。不是我刻意去忘记一些事情,就眼前的她,留给我的印象很难让我和以前的萱子联系到一起。就拿最初的萱子来说吧,她给我的记忆总是美丽而熟悉的,一个善于言谈,还会用吉他弹奏《青春无悔》的女孩子。而眼前藏在红头发男孩肩膀下的萱子,却总是让我觉得极其陌生,甚至想不起来我们在何处见过,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