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颜见宋永贵不同意和张妈妈的婚事,当下也不多言,打发了宋永贵回去,径自来到张妈妈房中,一进门便双膝跪地,直欲叩头。
张妈妈哪里能受她如此大礼,连拖带拽将她扶起,一迭声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宋朝颜也不拐弯抹角,将来意和张妈妈细细道明,见张妈妈沉吟不语,也不再说话。
许久,张妈妈才抬起头,“二小姐,张妈妈年纪也不轻了,更不会在此时故作姿态,二小姐的用意,老奴也能猜出几分,只要是为了二小姐,老奴万死不辞,只是这件事,怕不是老奴同意就可以了的,二小姐问过太老爷了没有?”言下颇有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意味。
宋朝颜听张妈妈语气和缓,知道此事大大有戏,于是道:“张妈妈既猜出我的用意,我也不必隐瞒,这叔爷爷天生行事善恶不分,我费尽心机治住他,只为了将来我走之后,家里好歹有个男人在,他是个无赖就更好了,对外之时于你们反倒有利。只是我怕他犯起浑来,内外不分,将这无赖之气都用在了内宅上,那你们岂不是要受苦?所以,才出此下策,劳累张妈妈代为约束才好。”
张妈妈点点头,“二小姐说的是。”
宋朝颜拉起张妈妈的手,又道:“我这虽是私心,但也不是坏心,我知道你一直为了十六年前看顾我不利而自责,如今我已归了家,你这颗心总可以放下了,你这大半辈子终究是为我耽搁了,如今情势至此,我也寻不到好人家给你,只能让你委屈一下,胜过孤苦一人啊!”
她这番话说得倒也实在,张妈妈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那宋永贵虽是个无赖,倒也不算十恶不赦,况且以他宋家太老爷的地位,自己配给他属实算不得委屈。
宋朝颜见她神情似有松动,趁热打铁道:“叔爷爷一生漂泊,晚年若还居无定所,未免太可怜了,我只盼他能讨个好媳妇,安安分分地过日子,这阖府上下,只有你符合我心中的要求。他现在一时还脱不了江湖的野性,只有让他先和你成了亲,知道了过日子的滋味儿,才能知道你的好处。我想,这件事上,你也得颇费些心思才好。”她这一番话,已是无形之中将张妈妈捧得老高。
张妈妈心头感激,她毕竟已经年过半百,做不出含羞带臊的少女形态,但终身大事被这二小姐宣之于口,倒也颇有几分难为情,于是低了头说道:“既然二小姐这么说,老奴为了自己也该勉力一试。”
宋朝颜温然一笑,将张妈妈在怀中搂了搂,“朝颜孤苦无依,只盼身边这些个亲人们能四平八稳的过日子,也算了无牵挂了。”
张妈妈满目沧桑,她如何不明白宋朝颜话中的含义,情知她了却牵挂,便是要和仇人以死相博的意思,心中大恸,忍不住垂下泪来,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的。
宋朝颜掏出手帕替她拭了泪,“以后,夕颜就承蒙你们照顾了。”
张妈妈悲伤不能自已,许久才斩钉截铁地答了句,“你放心。”
宋朝颜告辞了出来,直奔至后院柴房,一开门,见张思卿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嘴里塞满了干草,乌央乌央地叫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取出刚刚替张妈妈拭泪的手帕,将他嘴里的干草挖了出来,索性一并扔在旁边。
张思卿嘴上得了解脱,毛躁的性格马上表现出来,大声道:“姑娘怎生这样无理?也不说明缘由就将人绑在这里,太也过分!”
宋朝颜盈然立于柴草旁,只冷淡地盯着张思卿,并不答话。
张思卿在她注视之下,只觉她眉梢眼角,尽是天然的清冷之气,然而妩媚婉转,却也不输她的妹妹宋夕颜,不由看得痴了。
宋朝颜观察张思卿神色,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问道:“你此次重返藏剑锋,是有什么阴谋吗?”
张思卿于刘伯生夺剑,徐怀卿搭救宋朝颜之事俱未参与其中,关节之处更是不明就里,只道师父行为可疑,嘱他办的事也似乎并不光明正大,哪里料到出师未捷,竟被这眼前的少女识破。他本就心思纯良,遇事不喜欢诸多计较,即便宋朝颜出言刺探,他恐怕都要着了道,更何况她那话本就不是刺探而是逼问,张思卿自然更加招架不住,当下把自己的来意悉数告知。心想师父要他来,就是为散播谣言,他这也算不辱师命。
宋朝颜本欲先礼后兵,如他嘴硬就大刑伺候,没想到一问之下,对方竟然和盘托出,心知这人要不就是头脑简单,要不就是大智若愚,而听他说的话,倒也像是那刘伯生老儿能做出的缺德事,于是便信了三分。接着又问:“你二师兄现在在哪儿?”
张思卿兀自奇怪:这朝颜小姐怎么也关心起二师兄来了?继而恍然大悟:定是夕颜小姐求她为二师兄解围,她们姐妹同心,自然对二师兄关怀备至。他心中酸楚,然而对徐怀卿的兄弟之情终究占了上风,于是回答道:“二师兄被关在一处绝壁之下,直到掌门人的死因查清楚之日才能解脱。”
宋朝颜点点头,沉吟半晌,冷然道:“你若想活命,就将去那绝壁的路线告诉我,然后,给我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呆上个十天半月,我若能救你师兄,他说放你我便放你,否则就压了你,去跟你师父那老贼换人。”
张思卿听她说能救二师兄,心下大不以为然:宋夕颜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因此推测这宋朝颜比她妹妹绝强不到哪里去,她之所以要打探路线,大概是想趁人不备,把二师兄拉上崖来。那悬崖绝壁,离嵩山派的日常起居之所尚有段距离,寻常弟子是不大会过去的,她要救人,直接去拉,倒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只是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让她避开派中弟子,免得还没等把二师兄拉上来,她就被人给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