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俊杰将到五十五岁的生日。楚墨这几年历经磨难,孟俊杰没心思过生日,这次在鸣春谷扬眉吐气,就决定大办一下。
韩信虽然自由进出孟府,却一直找不到行刺孟俊杰后可以全身而退的机会,见楚墨喜气洋洋操办孟俊杰生日,蓦然想起今天正是母亲的生忌,心中悲戚。
韩信离开孟府,买了些奠品和香烛,来到郊外树林中,拣了块空地摆上奠品,烧了纸钱遥空奠拜。母亲去世已六年了,想起淮阴与她相濡以沫的日子,如今阴阳相隔,不禁泪流满面,韩信呜咽着说:“娘,儿子不孝,虽然学了一身武艺,仍不能为您报仇,不能洗刷韩门的冤仇!娘,您放心,信儿向您发誓,若不手刃孟俊杰这老贼,绝不为人!”
韩信坐在一边,待香烛纸钱烧成灰烬才离开树林,回到客栈天已全黑了。韩信心中难过,草草吃了点东西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黎明前才合上眼。
朦朦胧胧中韩信回到了田家庄,潇湘站在门边满脸幽怨对他说:“表哥,你太狠心了,一声不吭就抛下我,我恨死你了!”
韩信正要解释,潇湘蓦地消失,母亲从门边走出来说:“信儿你回来了,快来,你爹在等你呢!”
韩信随着母亲走进房,抬头一看,父亲脸上身上全是鲜血,一股鲜血从胸中喷射出来,韩信大叫一声蓦地惊醒,只觉浑身冷汗,看看窗外还是漆黑一团。
韩信跳起来点亮灯,抱着双腿坐在床边,韩信心知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他下意识感到,这是天上的亲人在催促他,怪他干耗着,缩手缩脚。
“不能再等了,动手吧!大不了是同归于尽!”韩信心里想:“杀了孟俊杰,让世人知道,我们斗家不是孬种,我们来报仇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荆轲为一诺可以慷慨赴死,我韩信背负家族的血海深仇,怎能前怕狼后怕虎,畏缩不前。”韩信下了决心,利用孟俊杰大寿人多混杂的时机刺杀孟俊杰,豁出去了!
潇湘的倩影浮现在韩信脑中,“表妹”韩信喃喃地说:“对不起,我们来生再做夫妻吧!”韩信心中一阵绞痛,泪水涌上了双眼。
韩信存了决死之心,已毫无顾虑,他在黑市上买了炸药和引信,准备在宴席间把炸药炸响,制造混乱伺机出手。
如何把炸药带进孟府不被怀疑,韩信花了一番心思。他在文物店买了一尊名贵的珊瑚,用一个锦盒装好,然后买了一个比这个锦合高大半尺布盒,把炸药放在下面,盖上薄板再把锦盒放进去。
孟俊杰生日这天早上,韩及看看已过巳时,就带上礼物坐上马车来到孟府,看见孟府门前车水马龙,就下了马车,提着礼物向孟府走去。韩信走了几步,见墙根下蹲着一个老乞丐,手中抓住打狗棍,面前放着一个破碗。老乞丐脸黄肌瘦,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皱纹满面。
老乞丐见韩信来到面前,就哀求说:“大爷,请行行好,赏老汉一口饭吃。”
韩信左手伸进口袋里一摸,身上并没有铜钱,就抓了一把碎金子放到破碗上。老丐喜出望外,抓起金子叩头说:“大爷好人啊!我给你唱一曲梅花落,祝大爷拜将封侯。”
韩信摆摆手,向前走去,老丐却唱道:“邯郸城外田家庄,贵人进庄已六载…。。”
韩信一楞,倏地站定正要转身,孟彦雄在前面看到他喊道:“徐兄,你来了!”韩信连忙与他挥手为礼。
孟彦雄来到他面前说:“为何这才来,老爷子刚才还问起你呢。”
韩信笑了笑说:“拿礼物费了点时间,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吗?”
“还早呢,我送你进去。”
韩信随着孟彦雄走进大堂,拜见了孟俊杰并献上锦盒,孟俊杰说:“徐公子,我们是自己人,要你破费,太客气了!”
韩信心中咒骂,口中却说:“这是应该的,一点小意思。”
这时又来了客人,韩信拱了拱手,拿起布盒站在一边。这时宾客已不少,孟彦雄和他的弟弟孟彦豪前前后后地招呼,东升子和鲁妙子仍一步不离地站在孟俊杰身边。
韩信早料到会这样,就拿住布盒走出大堂,见没有人注意,便闪进仆人的房间。韩信早就想到,孟府办宴席,府中仆人定然忙个不停,他们的房间就成了爆炸装置放置的理想之地,另一个更理想的地方是马棚。
韩信从布盒里拿出一个爆炸装置,这装置很简单,他把引线接在蚊香上,预好了爆炸时间。韩信把蚊香点燃塞到床底下,拿起布盒从仆人房间闪出来走到马棚。马夫这时也去了厨房帮忙,马棚里空无一人,马儿在静静地吃草。
韩信飞快地点燃了另一个爆炸装置,把它塞到马料槽下,这地方很隐蔽难以发现。韩信走出马棚,把布盒扔到垃圾堆里,就回到大厅。这时孟府已安排好了酒席,大厅里四席,还有六席安排在院子里。韩信被安排在大厅的第四席,离主宾席不远不近。
与韩信同席的宾客都是关中的武林名士或帮会的当家,韩信一个都不认识,他向他们拱拱手,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开宴了,孟俊杰向亲朋好友道了谢,就举杯请大家尽兴,酒过三巡,大厅气氛炽热起来,宾客们觥筹交错,划拳猜令,喝得正高兴,院子里突然一声大响,众人大惊,纷纷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孟彦雄奔进大厅在孟俊杰耳边说:“仆人的房间突然起火,我已叫人去灭火了。”
孟俊杰站起来扬声说:“各位朋友,仆人房间意外失火,火已扑灭了,大家安心喝酒,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碰!”再一声巨响,这响声比刚才那一响更大。在马啸声和铁蹄声中,十多匹马从马棚中冲出来,有几匹向院子的酒席冲去,酒席上的人大惊,纷纷跳起来四处闪避。
孟俊杰脸色大变,心知是仇家蓄意捣乱,他抢到大厅门外,见惊马四处乱窜,急忙喝道:“快把马儿拉住!”
鲁妙子、孟彦雄等人急忙跳进院子拉马,只有东升子站在孟俊杰身边,韩信这时离孟俊杰不远,他把淬了毒的匕首滑到手中,向孟俊杰逼过去。
韩信处心积虑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积蓄了全身力气,正要奋然一击,左手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贴着他耳边说:“韩信,潇湘姐叫你别乱来,我在街口等你。”
韩信进孟府时听老乞丐唱到“邯郸城外田家庄”心中已起疑,听这姑娘一说,心知事情有变,连忙把匕首收回袖中。
院子里的惊马这时已被制住,客人们见出了大变故,都知趣纷纷告辞,孟俊杰连连道歉,一脸尴尬。韩信想到侍女模样的姑娘在街口等他,也借故告辞。
韩信来到街口,见那姑娘向他扬了扬手,就转身向前走,韩信连忙跟在她背后。心里想:“她是什么人?怎会认识自己?难道表妹和师傅到了咸阳?”
这姑娘在城中左穿右拐,来到一个小院子前停下来,看了韩信一眼就走进院子。韩信随后走进院中,姑娘把院门关了,转身向韩信说:“韩大哥,吓了一跳吧!”
韩信摇头说:“没有。你是谁?”韩信这才看清这姑娘模样,这姑娘脸色腊黄,样子普通,颔下还有一颗黑痣。
姑娘向他妩媚一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跟我来,爷爷在等你呢。”韩信随着姑娘向房中走去,举目四看,这院子并不大,四周种满了大树,院子的一侧有一个鸽子棚。
“爷爷,韩大哥来了。”姑娘甜甜地叫了一声。
韩信走进房中,见椅子上蹲着一个老汉,定晴一看,不就是孟府门前的老乞丐,连忙向他躬身行礼。
老丐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不再蓬头垢面,脸上虽然布满皱纹,双眼却熠熠生光,他向韩信招招手说:“贤侄,过来坐。小紫薇,把田大哥的信拿来。”
韩信告了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老丐看来像韩信一样,都不是饶舌之人,他一言不发,饶有兴趣地看着韩信。
韩信不知说什么好,突然想起潇湘说起神偷无影子模样,心里想:“难道是他?”鼻子里闻到一阵如兰似麝的清香,抬头一看,一名身穿紫色衣裙的姑娘从门外袅袅婷婷地走到他面前,把一卷薄纱一边递给他一边说:“韩大哥,这是田伯伯的信。”
这姑娘眉目如画,有沉鱼落雁之貌,韩信从没见过她,却依稀似曾相识。韩信蓦地恍然,这才是小紫薇的真面目,心中惊叹。
韩信从紫薇手上接过细细薄卷,慢慢地展开,见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白兄,小徒韩信可能到你处寻楚墨报仇,请助一臂之力。田仲”韩信认出这是师傅的字,连忙跳起来拜道:“白师傅在上,请受小徒一拜。”无影子是潇湘的师傅,韩信学了他的本领,也算是韩信师傅。
原来韩信不辞而别,潇湘和几名师兄去南方追寻他。过了几天田仲想,楚墨会不会被迁到咸阳,想起无影子住在咸阳,就用飞鸽传书的方法告知无影子。无影子收到田仲的信,就四处打探韩信和楚墨,不久前楚墨与兴秦会大战的消息传遍江湖,才找到楚墨的住处。无影子听说孟俊杰五十五岁大寿,估计韩信会到那里,就扮成乞丐在孟府门前等他,失之交臂。无影子怕韩信在孟府冒险动手,就叫紫薇扮成侍女,混进孟府把韩信找出来。
事情的经过曲折离奇,却搅黄了韩信复仇大计,也救了韩信一命。
无影子名叫白令,六十多岁,六年前已金盆洗手,与孙女隐居在咸阳。白令的祖父大名鼎鼎,就是公元前299年随孟尝君入秦,把孟尝君送给秦昭王的狐白裘,再从王宫里偷出来的那位门客。孟尝君把偷回来的狐白裘贿赂秦昭王的宠姬,才逃脱了秦昭王的拘禁,平安回到临淄。
说起来无影子与楚墨也有仇,他一个师弟也死在楚墨之手,虽然已是几十年前的事,报一箭之仇,也是他的心愿。白令浑身法宝,轻功最了得,武功却平平。
“信儿,我们在暗,孟俊杰在明。”白令劝道:“只要耐心寻找机会,一定能杀了这老贼!仇一定要报,但不能把自己赔上去,小潇湘还等你娶她呢。”
“爷爷,您还不知道”紫薇趁机告状:“韩大哥刚才已把匕首抓在手里,不是我拉住他,或许已和孟老鬼同归于尽了。”
“信儿”白令盯住韩信严厉地说:“以后绝不能干这种蠢事!你还年青,前途无量。你师傅把你托付给我,你出了事,我没脸再见他们?”
韩信这时冷静下来,感到自己确实太冲动“白师傅,我听您的,今后没有万全之策,绝不冒险。”
紫薇信心百倍地说:“韩大哥,你放心吧,有爷爷和我帮你,定杀了孟老鬼!”
白令接着说:“信儿,你混进孟府这么久,有没有发现孟老贼有什么习惯?”
韩信想了想说:“孟老贼深居简出,没有什么嗜好。啊……”韩信突然想起“他每隔十天半月,都到渭水边的‘赏月楼’吃一次鲤鱼羹,这是他的至爱。”
“这就成了!”白令拍手说:“信儿,过几天孟府安定以后,你请他去赏月楼品尝鲤鱼羹。我要他有去无回,见了阎王也不知如何去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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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边的赏月楼已有五十多年历史,它是一座园林式的食肆。一幢幢精致的小楼掩映在假山和树丛中,弯弯的小河、月芽般的拱桥点缀园中,使人在品尝美味时感受到自然的乐趣。
一驾华丽的马车驶进赏月楼,紫薇扶住白令下了马车,堂倌见他们穿戴得体,连忙把他们迎进贵宾厅。堂倌伺候他们坐好,泡上好茶,站在旁边听候吩咐。
紫薇对堂倌说:“我们还不饿,你拣几样精美的点心让我们先尝尝。”
堂倌称诺转身走出去,一会儿后捧着五样点心进来,放在桌面上。白令仰起头,张开一双混浊的眼睛问:“小哥,听说贵号鲤鱼羹是咸阳一绝,我们祖孙就是冲它而来,今天有货吗?”
“有,它是本号的招牌菜,哪会没有?本号的鲤鱼羹鲜美嫩滑,尝过的客人都赞不绝口。大爷您来一个?”这鲤鱼羹价格昂贵,一盘就要五十枚半两钱。
紫薇撇了撇嘴讥笑说:“你们总把自己的东西说成天上有地下无,你就吹把,拿我们当‘肥羊’来宰?”
堂倌叫起了屈:“姑娘,你打听一下,本号从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若是说谎,您抽了我的舌头。”
“好了,别难为小二哥了。你快去拿一盘,让我们尝尝。”
半刻钟后,堂倌把鲤鱼羹放在桌面上,打开盘盖,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顿时令人食指大动。堂倌把鲫鱼羹盛好,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两位客官,请品尝。”
白令和紫薇已馋涎欲滴,再不客气,就大快朵颐。鲤鱼羹确实嫩滑鲜美,羹中的佐料搭配合度,浓郁芬香非常可口。鱼羹要趁热吃,眨眼间两人就吃了大半盘,仍意犹未尽。
白令这时看见韩信领着孟俊杰等人从门外走进来,向紫薇打了个手势对堂倌说:“鲫鱼羹名不虚传,太好吃了。小哥,可不可以请你们掌柜来,我们向他请教请教?”
“好吧,我这就去。”
白令和紫薇隔着窗帘看见韩信孟俊杰等人从门外经过,走进左前面的一幢小楼,一步步上了二楼。
堂倌这时领着一名满脸红光的大胖子走进来,白令连忙站起来拱手说:“掌柜的,贵号的鲤鱼羹太好吃了!老汉我走遍大江南北,可以说尝遍天下的佳肴美味,从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不起真了不起!”
“您过赏了!”掌柜和堂倌脸现得色,掌柜喜气洋洋地说:“全靠大爷您们捧场,喜欢就常来尝尝,我们竭诚欢迎。”
“以后我们将常来打扰。掌柜的,我有一事不明,鲤鱼就是普通之物,你们为何能烹饪成如此鲜美?”
“大爷您只知其一。您老不知道,我们使用的鲤鱼与普通的鲤鱼不同,它是渭水特有的一种鲤鱼。一般鲤鱼都是大肚子扁身,我们用的这种鲤鱼却跟竹子一样,所以叫纤竹鲤。鲤鱼最鲜美的地方是鱼尾,我们用的就是鱼尾的嫩肉,所以与众不同。”
紫薇见一名堂倌从韩信的二楼走下来,估计孟俊杰已点了鲤鱼羹,就向掌柜甜甜一笑,娇滴滴地说:“大叔,你们太了不起了。你可不可以带我们见见掌勺的大师傅,让我们看看鲤鱼羹是如何炮制的?”
紫薇美若天仙,美人一笑倾城,她一放电,掌柜那有定力推托,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带你们去,就一会儿,别影响大师傅掌勺。”
白令和紫薇随着掌柜来到厨房,掌柜向掌勺师傅说了来意,师傅刚收到韩信下的单,就一边解释一边炮制,紫薇慢慢地靠到他身边,装成大惊小怪的样子问东问西。
白令眼看鲤鱼羹就要了烹制好,脚一伸把地上的一个铜盆踢翻,“碰!”一声大响,众人一惊转头去看,紫薇等的就是这时机,手一扬把蒙汗药撒在鲤鱼羹里。这蒙汗药是白令特意炮制,无色无味,即使是孟俊杰这样的高手也吃不出来。
大功告成,白令连连道歉,向掌柜和大师傅告了罪,拉住紫薇回到饭厅。他们刚坐下,就看见一名堂倌用木盘捧着鲤鱼羹从门前经过,向韩信的房间走去。这堂倌个子很高,双手捧着木盘小心翼翼踏上楼梯,一步步向楼上走。
白令与紫薇双视而笑,堂倌只要走进房间,孟俊杰就死定了,韩家的灭门之恨,师弟的仇也一起报了。
再有三级楼梯堂倌就踏上二楼,突然,一对鸟儿绕过小楼,追逐着向堂倌脸上冲去,堂倌一惊转头闪避,一脚踏空就滚下楼去,鲤鱼羹倾翻,洒在楼梯和堂倌身上。
韩信和孟彦雄闻声从房中闪出来,韩信问:“出了啥事?”
堂倌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苦着脸说:“鸟儿向我脸上冲来,踏空了脚。”
掌柜闻信赶了过来,连忙拱手对韩信和孟彦雄抱歉说:“两位客官,对不起,我这就叫师傅重做一份,你们请稍候。”
孟俊杰、东升子等人这时也走了出来,孟俊杰眉头紧锁,心中不快,感到意头不好。就对掌柜说:“算了,我们还有要事,过几天再来叨扰。”
白令和紫薇眼巴巴看着韩信和孟俊杰等人下了楼,慢慢走出赏月楼,面面相觑,白令叹了口气,摇头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