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飞见状,拉着慕容依琳走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门。
“我只对你讲几句话!”慕容依琳依旧看着他,”你一定要尽快离开,已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希望我的生活牵制住你!”
“牵制?”欧阳一帆凄欧阳地看着慕容依琳,”你以为我来这里不是真心的,你太幼稚了,如果我认为这是一种牵制,是一种羁绊,我绝对不会踏进这个院子的!”
“你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吗?张家要定了我,如果你卷进去,绝对会没有什么好结果,我不希望连累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
“毫不相干的人!”欧阳一帆叹息了一声,”岁月实在太可怕了,它能吞噬一个人的灵魂,也能遮盖住一个人的双眼,它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它又毁灭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它能使得所有的过去,都随着岁月的交替,一点一点地凋零......”
慕容依琳的身体开始战栗,她的眼睛中充满了泪水,一种令人心悸的伤痛划过她的面颊,她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慕容依琳!”欧阳一帆惊叫道,他冲向前,紧紧托住她向下倾斜的身体,”你还没有变,还是像过去那般忧伤,那般柔弱,我怎么忍心把你交给张纪元,你的事情,我管定了,我要救你!而且---”他郑重地说,”我正式向张纪元宣战,我要定了你!”
“已经太迟了!”慕容依琳挣脱他,她的眼泪顺着面颊不停地滑落,就像是两条永不休止的河流,”你说你要我,你说的好轻松,我告诉你,欧阳一帆,我不是一件物品,你想要就要,想弃就弃,如果你真的爱我,这么多年以来,你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找我?”
“姐姐,你怎么了?”欧阳依情听到哭声,冲出门,”你怎么在哭?”
“慕容依琳,你骗我!”珍飞的表情极为复杂,”你们根本就认识,你们还有过去,虽然你拼命拼命地说你们不认识,可你的眼睛却告诉我,你们有过一段凄欧阳的往事,而且你一直爱着他,爱的炽烈,爱德深入......”
“不!”慕容依琳大叫一声,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纷乱的泪珠如同雨点一样布满了她的脸,”我不认识他,我认识的那个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永远地死了!”
“慕容依琳!”欧阳一帆痛欧阳地叫了一声。
“你让我说下去!”慕容依琳的泪水依旧流个不停”我承认我爱过他,我曾经为他流泪,为他欢欣,我曾经把他的生命当作自己的生命,我曾经试图把整个自己都融入到他的生命中,可那个他根本不是他,那个他是个虚无是个零,那个他是冥冥之中宇宙给我的幻觉,给我的希望,可那是不存在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他!”
“慕容依琳,你别骗自己了,振作起来吧,好好地面对生活,好好地面对一切,别再糟塌自己了!人生实在没有没有多少可以糟塌的岁月,如果你爱他,就勇敢地追求你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希望希望,千万不能被它牵制住了前进的脚步呀!”珍飞热切地望着她。
“我不咬听,我不要听!”慕容依琳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她的泪珠如同凌乱的雨点一样纷纷坠落,”我根本不认识他,我的世界里没有这个人,从来就没有,我的生命是苍白的,苍白的就像一张纸,没有人会融入,没有人会剥夺这份苍白,我承认我很懦弱,很无奈,甚至很自卑,但我绝对不会把筹码加到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身上,绝对不会!”
“慕容依琳!”珍飞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无奈,”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这样骗你自己,即使你讲的都是真话,可你的日记呢,你的日记又是什么,难道你也在用虚伪的笔调遮盖住自己的内心?难道那一本心与泪的交织都是假的?难道你所有的倾诉都是谎言?”
“珍飞!”慕容依琳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她猛地推开门,向外冲去。
欧阳一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洁白的衣裙飘向远方,一股疑惑凝结在他的眼睛里。
“欧阳欧阳一帆!”珍飞充满鼓励地看着他,”还不快去追,你这个妹夫,她不要我还要呢!”
慕容依琳不停地奔跑着,她没有方向,只是拼命拼命地跑着,她好恐惧好恐惧,许多年以来,她一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即使母亲用皮鞭抽打她,用家法惩治她时,她也没有这样恐惧过,而现在,她的整个生命都被一种陌生的恐惧所笼罩,她只得靠漫无目的的奔跑来掩盖自己心底的慌乱,可它们真的能够被掩盖的住吗?
好久好久,她才停了下来,她好累好累,全身都软得像是一团棉花,轻飘飘的,她觉得自己虚弱的像是一片云,一团雾,一阵风似乎都能把她吹得烟消云散,她蹲在地上,把头紧紧埋进裙子的褶皱里,试图把全身力量都凝聚在这双脚上,凝聚在这片坚实的土地上,在她心中没有虚幻,没有梦,只有真实。
突然,她感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急切地回过头,还好,后面一片苍茫,一片宁静,没有人追来,但她的心又不由自主地疼痛起来,欧阳一帆,它曾经对她来说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但现在,它却变得如此陌生,仿佛已然隔世,是的,怎能不隔世,怎能不遥远呢?那段萧瑟的童年,那段忧愁而又甜蜜的童年早已成了记忆深处一个最苍白的小点儿,甚至于那片黄昏也是模糊一团,或许,只有在她的日记里才可以找到当年的影子,可是,每当她试图从那一团团模糊的影子中去寻找点儿什么时,一阵阵痛彻肺腑的疼痛却如同凛冽的寒风一样刺得她浑身生疼,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逃避许多已经不再可能得到的东西。
可是,她真的能够忘记一切吗?不,那个黄昏,那些凄然地伤痕,那双充满爱怜的眼睛却是她一生一世都不会忘却的,是的,怎么能忘却呢?怎么会忘却呢?那是一个烙痕,深深地刻进她生命中的烙痕,或者她的一生都是为了那个烙痕而活,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个晚上,六月一日的晚上,她跪在冰凉的地方,一边是母亲凶神恶煞的眼睛,一边是奶妈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她一直跪着,一直跪着,任母亲尖利的话语刺过自己的面颊:”小贱人,我就知道你不安分,小小年纪就和男生拉拉扯扯的,真不要脸,这到底是遗传谁的细胞呀!”整个晚上,她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在她心中,没有羞辱,没有疼痛,只有一份深深的悲哀,它一直袭入她的灵魂深处,她开始明白,她的童年已经逝去了,事实上,它早已结束了,在知道勋杰离去的那一天就已经结束了,其实她并不苛求童年,苛求理解,苛求关爱,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呆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默默地享受着心底那份安静,她曾经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远离上海,远离那个从小带给她苦难的家庭,哪怕为此打消她心底的宁静,可是就在同一个晚上,她失去了自小的誓言,还有心底的那份宁静,她忘不掉母亲的皮鞭,忘不掉皮鞭所给她带来的苦欧阳,但她更无法忘记的还有突然推门而入的父亲,他哭丧着脸:”赶快收拾东西,我们明天要搬离这里!”
“爸爸,为什么?”她吃惊地看着父亲,完全忘记了自己正跪在地上,忘记了自己背上刚刚挨过的皮鞭,她挣扎着一步步挪到了慕容凌空身边,”爸爸,我不要搬家,我们在这里不是住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离开?”她跪在地上,抬眼看着他,眼睛中蓄满了哀求的泪水。
“姓慕容的,你这个窝囊废!”慕容太太把矛头又对准了慕容凌空,”有种的出去和张晓宇争呀,斗呀,一再地输房子,输钱,算什么男人!嫁给你,我真是倒了八百辈子霉了!”
慕容凌空叹了一口气,就上了楼,她忧伤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这么憔悴,忧伤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得沉默起来,眉宇之间总是有游移着一道伤痕,他的整个生命都被这道伤痕衬托得黯然起来。
“爸爸!”她轻叫了一声,慕容凌空没有回答,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传到楼下,似乎是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妈妈,你去劝劝爸爸,我不要搬家,不要搬家!”她祈求地看着母亲,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用如此祈求地眼光看着她。
“你这个小混蛋,老混蛋,你们个个都是混蛋,搞得家里鸡飞狗跳,天天不得安宁,我这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呢?”
“不要叫我妈,又是穿衣,又是吃饭,又是交学慕容,家里的钱都快被你花光了,再加上这老的再一闹,我的日子还怎么过呢!”
“我明天就不再去上学!”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了这句话,她只觉得自己顷刻间泪流满面,在模糊的泪光中,她仿佛看到了一片凄然的黄昏,还有那段残垣,靠着残垣的是一个男孩子,他的面容在黄昏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清晰地闪耀于她的心中,它蕴满了哀怜,蕴满了无奈,甚至还有一些无法说清的东西,或许,她永远也无法明白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因为一切已经结束了,是的,结束了,黄昏,残垣,尘世三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