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落叶纷纷地飘荡着,漫天飞舞。秋风凄切地吹着,卷起万里风尘,黄土飘扬,落叶纷飞。顷刻间世间万物都被笼罩上了一层凄冷而又灰黯的尘埃。一位苍白而又不失俏丽的少妇斜靠在一尊洁白的大理石上,看起来她是那么的疲惫,那么的孱弱,尽管她早已大汗淋漓,但他仍迷茫地望着嘈杂的街道,似乎在追寻着什么,从她阿的衣着打扮上来看,她并不像体面人家,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她似乎只是一粒小小的沙子......
一阵阵痛苦吞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是茫然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蓦地,她飞一般地冲向疾驰而来的汽车......
“支......”司机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尽管他及时踩了刹车,但少妇却已倒在了血泊中......
“天哪!”司机急急地跳下车,看到她身边的一摊血迹,他的眉心猛地跳了一下,”糟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已顾不得避嫌,手忙脚乱地将她抱起,放进车中,风驰电掣般地向医院驶去。
看到从病房里走出来的一声,司机忙走向前问:”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恭喜你,大人孩子都保住了!”
“孩子......”他蹙了蹙眉。
“你不是......”
“误会,误会......”他双手作抱拳状,但眼睛却不时地向病房瞟去......”
她只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冗长而又繁乱的梦境中,柯含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诉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知晓的话语,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他强健有力的臂弯里,突然间,柯寒又狂暴地把她推开,诡秘地大笑起来......
她觉得眼皮好重,周身似乎都像散了架一样。
太阳透过窗纱,轻轻柔柔地射进病房,她睁开沉重的双眼,却感到一阵阵痛彻肺腑的疼痛向她袭来,这是怎样一种疼痛?为何它是如此刺骨,如此令人心悸,为何它闪电般地传遍全身,又撕裂一样地拉扯着她周身的每一个细胞,为何她的每一寸纤维都在感知着疼痛,那莫名的疼痛,那飘忽的疼痛,那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疼痛,如同滚滚热浪一样地烧着她的身体,她的意念、她的思维、她的生命都被这股热浪所卷走,沉沉地飘荡着,飘荡着,好久,好久,另一股新的力量,另一股绝世已久的力量,陡地降落于她的生命之中,她开始有了意识,有了思维,有了与疼痛抗争的勇气,她开始大叫,但却只能气若游丝般地呻吟了一下......
“呱呱......”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医院的静寂,同时也唤醒了她心中沉睡的记忆,一阵阵喜悦在她身体中蔓延开来,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她的一个新的生命,一个与她九死一生过的生命,一个她曾经放弃过但又冲破万千阻力来到这个世上的生命,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又是怎样来的?她颤抖着坐起,轻轻抱起那个粉红色的婴儿,这是一个男孩子,有着嚅动的小嘴和皱巴巴的皮肤,他眨巴着一双大大的清秀的眼睛,嘴角竟带着甜甜的笑意,她的心猛地痛了一下,一种似曾相识的神韵使她有些眩晕,她望了望四周,刺入眼中的尽是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白色的门,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她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只记得自己奔向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她的思维仿佛突然被堵塞住了,头痛欲裂......
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位看起来似乎很严肃的一声走了进来。
“医生......”难道这里是医院吗?”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你必须要好好休息!”医生并不接她的话语。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急切地问,”难道我出了什么事?”
“对,一场车祸,并不严重,但这场车祸却导致了你的早产!”医生看了看在她怀中熟睡的婴儿。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些残存的记忆在她脑海中蔓延开来,柯含,女儿......她疯狂地站起来,”我到底昏迷了多少天?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三天!”医生慢条斯理地回答,”你先生怕你想不开,恳求我们给你注射了镇静剂,所以你的大脑几乎处于无知觉状态!”
“先生?”她的脸庞浮过一丝冷笑,”我哪里来的先生!”
“这,就另当别论了,我们只负责病人的安全!”
她立刻陷入了一种迷茫而又混乱的状态中,往事也像一块巨大的黑幕一样,紧紧地将她包围,她的心底涌起一阵绞痛,这股绞痛如同利刃一样,直穿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全身都颤抖起来:”老天哪!你能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吗?”股股莫名的恐惧簇拥着向她逼来,她呆坐在床上,无神地注视着面前的点点白光,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门,白色的窗棂,还有医生身着的白色的大褂,白色,为什么这一切都是白色?白色象征着死亡,难道她已经死了?难道这是另一个世界?难道她已经带着儿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她越想越怕,越想心中越恐惧,整个心脏都仿佛被撕裂了,终于,她不可抑制地大叫起来:”阿......”
沉睡的孩子顷刻被惊醒了,他张开小小的嘴巴,嘹亮的哭声在沉寂的医院里蔓延,仿佛昭示着一个小小的生命的存在......”
一个男人突然破门而入:”怎么了......你还好......吧!孩子......”面对着她疑惑的眼光,他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是人还是鬼?”她警惕地问。
他有些哭笑不得:”小姐,你难道忘了吗?三天前的一个晚上,是谁横穿马路,撞到我的车上,害得我马不停蹄地把她送到医院?”
她立刻感到了一丝释然,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心底的那缕疼痛依旧隐隐地撩拨着她的神经:”为什么要救我?”她淡淡地说。
“救?”他轻笑了一声,”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欧阳海天,是大上海有名的孤家寡人,我可不希望自己背负见死不救的美名而臭名昭著!”他似乎有些开玩笑地说,”别人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情感纠葛呢!”
“欧阳海天先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该给你惹如此多的麻烦,医药慕容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对不起!”她一边哄着哭闹的孩子,一边不停地向欧阳海天道歉。
“对不起就不必了,医药慕容理应由我出,谁让我这个倒霉的司机碰上你这个晦气寻死者呢?”他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就一对一抵消了吧!我出我的医药慕容,你活你的倒霉人生,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她紧绷的神经逐渐舒展开来:“谢谢,但这整件事情都是由我引起的,欧阳先生,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欧阳海天含笑地看着她:“我只要你好好养病,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他接过她手中的孩子,“好清秀,孩子的爸爸是谁?”
她的眼前划过一层绝望的痕迹,她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孩子,那神韵,那眼眸,好熟悉呀!仿佛是来自于多年前一个惨白的早上,仿佛已然飘荡于她饱经沧桑的心底,她轻轻地下身去,吻了吻孩子小小的脸蛋.
“对不起!”欧阳海天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是无尽的怜惜和伤痛,”我触到你的伤心处了!”他突然又大度地一笑,“不知者无罪嘛!”
她低下头去,已经无力再说出任何一句话,在她心中,所有的希望和憧憬早已化成一堆死灰,难道死灰还有复燃的时候吗?
“小姐,你难道没有想过吗?倘若那天晚上我没有救你,死的就不仅仅是你自己了!”他顿了一下,”你想做一个杀人凶手吗?而且害死的人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多少天的苦痛浓缩于一刹那,她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至,她恨自己的不争气,为什么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如此坦露自己的情感,她有些生气了,”生死是我自己的事,你只是一个外人,虽然你救了我,但请不要过问我的私事!”
“听好!”欧阳海天盯着她的眼睛,”我既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冷血动物,我只是出于同情!”
“同情?笑话!我既不是摇尾乞怜的狗又不是露宿街头的乞丐,干吗要同情?”她生气地抬起头,却发现欧阳海天正炽热地望着她,那足以灼烧她内心的炽热,虽然欧阳海天不曾言语,但她从他的眼睛里译出了那充满玄机的密码和里边的怜惜与伤痛,天哪!这是怎样一个男人,初次见面就这样咄咄逼人。
“请你放尊重点!”
“尊重!”他叹了一口气,”难道情不自禁也是不尊重吗?”
“我不值得!”她低下头,”我结过婚,有过孩子!”
“我不在乎!”他几乎是疯狂地大叫,”你以为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刹车很容易吗?我整整观察了你三天,三天哪!当你孤立无助地靠在那尊大理石上时,我心中便涌起一种责任感,我发誓,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也要用自己的一生一世来保护你!”
“你了解我的过去吗?你甚至连我的名字也不知道!”
“你叫徐淑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至于过去------”他顿了顿,”就让它消失吧!”
“告诉我,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她痛苦地抱住了头:”欧阳海天先生,请不要刺激我心底隐忍的记忆,我们......我们……只能做普通的朋友!”
“为什么?”他眼中满是焦灼和不安。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我会带着我的儿子离开上海,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度过一生。”徐淑惠的眼前掠过一丝少有的坚定,”你放心,我不会再自寻短见,我要坚强地带着儿子长大,我们会在一起,好好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