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太久未曾听过这名字,甫耳朵一进这三个字,左小吟的心口突地一跳,就再也没见有别的什么反应。
“喂。”南狼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怎么了?”
左小吟岔开话头,利落地问:“你能解释清楚么?”
“好吧,你还记得不记得上次我给你看的简止言送给罗伍月的那封密信?”
怎么会不记得,若不是因为这封信,左小吟断不会去和罗伍月结下那么大的梁子。
“恩,罗伍月身边的一个心腹,其实是西虎的人。那人前日里把简止言的一封密信拓本又给偷了出来拿给了西虎,上面就很简单的两个字:乔楚。”南狼神色微凝,继续道,“西虎姐和我想了那半天,始终没想到为何简止言会给罗伍月这样一封信。不过巧就巧在这信收到没几天,乔楚就进了特别刑房,回来之后整个人被折腾得都快不行了。西虎姐托柳刍去查,结果柳刍说,当日里并没有接到上面要提审乔楚的命令。于是,自然的就是罗伍月捣的鬼。这么一盘算,不管简止言有什么目的,罗伍月是断然不会和乔楚罢休。这事便惹恼了西虎姐,她自己又斗不过罗伍月,一合计,便找上了我来投靠你。”
“这样么。”左小吟没有立刻表态,反问道,“为何乔楚和罗伍月的瓜葛,会惹怒了西虎?”
南狼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睨了左小吟一眼,半晌才说:“自从乔楚进了内监,西虎姐就喜欢他了。乔楚能在彰爷面前如此得势,还有西虎姐的功劳呢。”
左小吟愕然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就,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就因为喜欢乔楚那烂水仙,才不惜和罗伍月闹掰,顶撞彰爷,投靠她的敌人我?”
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南狼枕着双手靠在墙上,眼神飘飘荡荡:“我哪知道你们女人都在想些什么?”
左小吟无语了。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儿女情长,就不惜走出这么一步险棋?西虎,那个病弱却不软弱的聪惠姑娘,怎就犯了这痴?
她心里不住地怀疑着,却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段莫名地接纳了西虎。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说西虎犯痴?她当年痴缠,甚之西虎百倍,千倍。
情这个东西,真他吗不是东西。
会面的时间安排在傍晚工时结束之后,工地上一个不起眼角落。
南狼,西虎,左小吟。
先发话的是西虎,她基本是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捂着心口咳了两声,“咳咳,盈姐姐,您若是答应和我站一条线上,自然西间也就归您了。”
左小吟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西间。”
南狼急了:“白痴你想什么呢你!”
西虎一脸沉定的拉住南狼,柔静的目光里非常冷静:“理由呢?”
“西间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我没那本事一人独大到那种地步。之所以在东间为大,也不过是被逼无奈。若你真的想和我一条线,我也可以答应。”
“你的条件?”
“我并不望你和我一心,但是我只求,不论何时何地,不与我为敌。”左小吟同样冷静。女囚之首,对她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她的目的不是在这里称王称霸,作威作福,只愿能逃出这里就好。若是此般,少了一个象西虎一样难缠的敌人,却是她逃亡的一个很大保障。
西虎柔弱的的脸上没了笑容,锁了眉头似在思考又似在定夺。久久,她看了左小吟那同样坚定隐忍的眼睛,弯了唇楚楚一语:“好,口说无凭,立血为誓。”未待南狼阻拦,她就已然咬破手指,撕下素蓝裙子一角在上血书:“不论何时何地,我西虎定不会与左盈为敌!”
收了那血书,她们终于开始了正题。
听西虎言,她手下那人查出,罗伍月似乎欠了很大一笔债,大到罗伍月就算赔了命都不够还,债主就是简止言。简止言并没有要她还钱,而是给她下奇怪的命令。第一个命令,就是找到一个叫左盈的毁容丫头,想办法弄到自己手底下。于是,左小吟被从外监的单间临四给拖到了女监东间。第二个,就是做掉左盈。可惜,罗伍月自做聪明想一石二鸟干掉左小吟和南狼,嫁祸给西间,结果失败。听那人说,失败之后,罗伍月被罚的很惨很惨,一个星期都没法动弹。左小吟自是知晓简止言的冷酷手段,心里是止不住的冷笑。第三个命令,就是有关乔楚。这个命令到底为何而来,又具体怎么做,西虎的那人却是一无所知。罗伍月到底会对乔楚做什么,好象是得了简止言亲自命令。
如今,西虎想救乔楚,就想到了联合和罗伍月不共戴天的左小吟。
“乔楚好歹是彰爷身边的红人,你为何不去直接找彰爷挑明了?彰爷可比我厉害得多吧?”左小吟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这话不假。只可惜彰爷是绝对不会为了乔楚给自己造成不利,他再怎么看好乔楚,也只是把他当成工具而已。那种自私到极端的老狐狸,又怎么会为了一把工具去得罪官家的人?”
“可是上次彰爷不是把罗伍月的手指给剁了?”
“那是罗伍月没眼,敢贪彰爷的钱,动了彰爷的利。彰爷早就看她不顺,逢了亚姝送帐,彰爷自然就找个借口就给罗伍月个下马威了。不过就算如此,当时废罗伍月的时候,可是乔楚去的,日后查起,可是和彰爷一点关系都没的。懂了?”西虎娓娓道来,柔和而温婉的分析着其中利害。
“如此而来,你告诉乔楚此事没有?让她防备着罗伍月不可?”左小吟还是有些不解。
西虎却沉默了,咳了几下,病弱的脸上滑过几丝不自然的晕红,别开视线说:“楚哥哥那爽朗性子的人,断然不会和一个女人计较。他太好心,早晚被害还得反过来谢人家。反正罗伍月我也看她不顺得很,正巧就做了。那骂名什么的,我也就不计较了。”
左小吟哑然。
只是因为喜欢他,不愿意脏了他的手,还要保护他,就去替他除掉隐患?
这想法,也太……天真了。
天真的让她无话可说,无言可驳。
本就是这么真的情,饶是染了血,在这脏污腐臭的地狱里,还是会这么明晃晃地开放。
计划,就在三人的秘商中定了。
院落深深,雕墙玉砌,丛丛娇花争奇斗妍,倚着精致布局的回廊小阁。那边流水潺潺,绕了几座小假山,回过一处小亭,盘了一圈凝成一池碧波。三两鱼群,锦艳的明皇皇。
“晨风钓梅露,清泉和虫诉。梧桐庭院深深影,东风杏尘长长语。
一串樱红挂蝉鬓,十许叶碧缀玉颈。黛眉烟,秋瞳水,笑剪青丝映枯烛。
谁说女儿颜色羞,谁说女儿性水柔?
弱水三千君取吾……”
一袭鹅素锦衣的女子坐于亭内,抱了琵琶,半垂着头看着置于石桌上的词,说不出的温婉清丽。莺语一样的曲调,分外撩人心弦。
声声似珠,字字如玉。
啪啪——轻轻的掌声从廊边响起。
那女子一抬头见到对面斜倚着廊柱的修长身影,惊为天人的脸上,瞬间苍白了很多很多。她手一抖,琵琶声戛然而止。
“你,你怎么来了?”
“呵呵,我给你带了礼物。”简止言折扇一笑走近她身前,从袖中取了一条缎帕,放于她手心,握着她的手再也未放开。
就这么半抱着那她,他手指轻滑过她的脸,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听丫鬟说你前日丢了帕子,今个儿特意给你寻了一条新的。盈儿,这缎帕是托了应兄从南卜国才买得到的。你可喜欢?”
“……喜欢。”左盈半垂着眼,纤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
简止言仿看不见左盈的害怕,清雅温润的脸上笑的更是温暖。
“亏了应蝉落那个花花公子的疏忽,我又找到了一个绝世之物。若得到它,就是皇帝也未及我之位。你开心不开心?”
“开,开心。”简止言身上的清香象是蛇一样缠着左盈的意识,她混身止不住地颤抖,紧紧攥了那帕子连动都不敢动,又哪听得到简止言说的究竟是什么。
简止言无动于衷地看着左盈的害怕,抚了她的发看到了那首词。
晨风钓梅露,清泉和虫诉。梧桐庭院深深影,东风杏尘长长语。
一串樱红挂蝉鬓,十许叶碧缀玉颈。黛眉烟,秋瞳水,笑剪青丝映枯烛。
谁说女儿颜色羞,谁说女儿性水柔?
弱水三千君取吾,若负妾,妾定仇君赎。
金戈易裳,铁马伴身,以血为妆黜。再不言花前愁、月下苦。
弑负心者命,剖君之肚肠,笑饮红尘百般毒:谁言君心颜色、妾不知如?
他温和的笑,终渐渐冰冷。随即那诗被他拿在手里一点点撕了,在左盈耳边冷笑:“以后这种东西,莫看,更莫信。”
而回忆里,有种不知名让他烦躁厌恶的东西在不停叫嚣。
简止言。
我、会、报、仇。
恍惚,有这句话扎进了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