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铮的一双眼睛盯着右前方的那片阵纹消失的漆黑地面，一颗心像是都提到了嗓子眼。
平心而论，从焚火门出来这么长时间，除了那次在盗丹风魔的墓里感受过那种几乎快要疯掉的压抑之外，凌铮第一次对未知事物这么紧张。
就算是在鬼域，以及玄刹帝宫，棋霄山附近地窟那些地方，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那种紧张像是发自本能，根本不受凌铮控制。
很快，在那片阵纹消失的漆黑地面中，先是有淡淡的白光闪烁，下一刻，凌铮便惊得差点把眼睛给瞪出来。
那里面，竟然伸出了一条胳膊！
那条胳膊并不算粗壮，但却充满了力感。古铜色的肌肤表面光芒闪烁，凌铮不用灵觉去探查，都能感觉出那条胳膊里面，有一种爆炸性的恐怖力量。
怎么会有点眼熟？
凌铮正疑惑着，不经意间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一颗心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
那条胳膊看上去怎么和我的一模一样？
凌铮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愣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便再次将目光转向了那条从地下伸出来的胳膊上。
难不成这大阵之下，镇压着一个人？
但下一刻，这个猜测便被推翻。
从地面中伸出来的，仅仅是一条胳膊。这条胳膊像是左臂，肩膀处伤口很不规则，倒像是被某种力量给硬生生地撕扯开。在胳膊末端的断口处，一股股黑得发亮的鬼雾，正慢慢逸散出来，飘散一阵之后，便化成了之前凌铮炼化的那种鬼雾。
并且凌铮还发现，在这条胳膊从大阵之下慢慢飘出来后，大阵其他地方的鬼雾也不再飘散。似乎之前所有的鬼雾，其源头，都是这条看上去很可疑的胳膊。
这座玄奥无比的城基大阵，所镇封的，竟然只是一条左臂？
凌铮定定地看着那只胳膊，一时间竟然忘了思考。
那条左臂从大阵之下飘出后，先是在原地晃了晃，之后便朝凌铮招了招手，吓得凌铮冷汗又是一阵狂冒。
在和凌铮招了招手后，那条左臂便慢悠悠地飞向了凌铮。
随后，那条左臂伸出手掌，轻轻抚摸了凌铮的脑袋几下。
在那条左臂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凌铮感觉到了一种无比亲切的气息。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自己的长辈在抚摸一样，小的时候，他曾经在自己那位死掉的义父身上，多次感受到过。
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凌铮的眼眶中溢出，他定定地看着那条左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条左臂在抚摸了凌铮的脑袋之后，再次向他伸出了手掌，那意思，像是想要牵住凌铮的手。
完全是依照本能，凌铮伸手握住了那条左臂的手掌。
“嗡！”
一声轻响，凌铮感觉自己体内的无属性灵脉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剧烈颤抖。并且，在他的手掌搭上那条左臂的手掌之后，体内的真元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向了那条左臂，以凌铮真元的浑厚程度，在被抽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竟然也出现了不支之态。
但好在那条左臂并不像是幽魔幻镜那样，抽起真元来没个完，在将凌铮体内真元抽走了大约九成半之后，便松开了凌铮的手掌。并且在抽走了凌铮的真元之后，那条左臂也不再有鬼雾逸散出。
脸色有些苍白的凌铮加紧时间运转灵动诀，将地底空间中剩下的鬼雾完全炼化，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而悬浮在凌铮眼前的那条左臂，先是沉寂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微微颤抖。
随着这种颤抖，那条左臂像是慢慢变得透明，其内部的经脉，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无属性灵脉？！
凌铮盯着那条慢慢变得透明的左臂，以及左臂中慢慢清晰的经脉，一颗心不受控制地大跳起来。
难怪自己会对这条左臂感觉如此亲切，难怪那些鬼雾非但没有伤到自己，还对自己有益！
这竟然是一条生有无属性灵脉的左臂！
凌铮定定地看着那条左臂，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渐渐地，那条左臂末端，开始有淡淡的白色光芒逸散出，随着逸散出的白光越来越多，渐渐凝成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看上去十分虚淡，但依旧能看出整个人的轮廓。
那是个身高并不算太高，但双臂有些长，眼睛有些小，看上去像是一直在笑的中年人。他的表情十分沉静，乍一看，就像是睡着了。
凌铮正想开口询问，那道人影便开始动了。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缓慢，似乎是想让凌铮记得更加清晰。之后，虚影状态的中年人虚身内部，开始有一道道流光亮起，并且在丹田处，凝聚出了一个不大的光团。凌铮知道，那中年人应该是在模拟无属性灵脉和丹田。
随即，那中年人体内便开始有一道道流光接连变得明亮，他那条唯一真实的左臂，也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舞动起来。
虚影状态的中年人像是在修炼一种看上去极其怪异的指法，在完成了那套动作之后，中年人朝凌铮露出了一个微笑，左臂单指朝前方轻轻一点。
“噗！”
一声轻响传出，那一小片虚空先是颤抖了一阵，随即便开始以一种诡异的状态慢慢扭曲，之后便回归原样。
凌铮记忆力惊人，将那套动作，以及那种真元流转的路线完全记下，之后，他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虚影状态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只是朝凌铮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说了三个字：
“归寂指。”
之后，虚影状态的中年人便虚身摇晃，爆碎成了一道道灿银色的光芒，灌注到了凌铮的天灵盖中。
那些都是刚刚从凌铮体内抽走的真元，在完成了使命之后，剩下的再次回到了凌铮体内。
而那条唯一真实的胳膊，也像是失去了某种力量的支撑，轻轻坠落在地，并且再也没有任何气息释放出。
“完全是留在左臂中的一种本能，连残魂都算不上么？”
凌铮沉默地看着地上的那条左臂，看了好一会儿，才将之从地上托起，之后收入了自己的储物戒指。
他有预感，以后肯定还会再找到那条左臂原本身体的其他部分。
这是无属性灵脉的一位前辈，总得将其全尸凑成，再找个风水极佳的地方下葬才行。
不然的话，这种死无全尸的死法实在太憋屈了。
凌铮站起身，将先前脱掉的衣服慢慢穿上，之后环顾四周。
这里已经再也不会有鬼雾出现了，而城基大阵，也没有了再进行修补的必要。
况且，以凌铮现如今的阵道造诣，就算是让他修补，他也做不到。
心念一动，凌铮打算将万钧枪召回，离开这里。
但奇怪的是，无论怎么召唤万钧枪，万钧枪都是静静地插在远处的一片阵纹中，没有任何动作。
凌铮不明所以，慢慢走过去，将万钧枪从阵纹中拔出。
这一拔不要紧，圆形广场上的阵纹瞬间爆发出了刺目的红光。
之后，红光便开始朝着凌铮手里的万钧枪汇聚，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
一切也随之回归正常。
凌铮望着手中此刻还和以前一样漆黑朴拙，手感也是一如既往沉重的万钧枪，轻轻微笑了一阵。
之后，他便仰头望向了上方。
凌铮进入定阵塔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一直守在瞬星，龙潜，浮蛟三位城主身边的黄庭见凌铮最终还是没有出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与同样望向他的刑长老交换了一下目光，之后便同时站起，迈着稍显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定阵塔底层，朝地表走去。
离开了定阵塔之后，黄庭与刑长老很快便来到了大黄猫，大黄狗，碧晴空，程煜，渡冥等人居住的那片院落。
才将脚步迈进院落，大黄猫便“嗖”的一声从房间中冲出，眨眼间便到了黄庭面前，速度极快。
碧晴空第二个冲出房间，之后是大黄狗，程煜，渡冥。
“人呢？那小子人呢？”大黄猫盯着黄庭，急声问道。
碧晴空表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黄庭和刑长老脸上都带着歉然之色，沉默了一阵之后，黄庭上前一步，轻声道：“实在抱歉，凌铮已经进入定阵塔下的城基大阵三天，仍旧没有出来，并且在进入的时候就已经三位城主断了联系，现在应该……”
黄庭像是也不想说出那个词，但却不得不说：“不在了。”
碧晴空身体一阵发软，强行让自己站住之后，只感觉眼前一片发黑。
死了？凌铮怎么可能会死？
“滚你妈的！老子不信！”大黄猫瞬间炸了毛：“你们离杀城上下都他妈死光了那小子也不会死！赶紧把人交出来！”
大黄猫说话很难听，但黄庭和刑长老都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而且，因为他们面朝的方向正好与定阵塔所在的方向相反，根本没有看到，在他们身后远处，一座通体漆黑的石塔无声无息地从地表冒起。
“凌铮小友的死，是因为我离杀城。”刑长老轻声道：“我等二人愿意以命换命，任凭诸位发落。各位若是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出，离杀城上下愿不惜一切代价满足各位。”
没等大黄猫说话，碧晴空便突然抬起头，恢复了真容的她，绝美的面容上满是悲意，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任凭发落？任凭发落能让他活过来吗？”
碧晴空说完这句话再也说不出话来，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她的哭声中满是悲意，不光是黄庭和刑长老，其他人也不由得被这种悲意感染。
正在这时，同样感觉狗眼发酸地大黄狗不经意地一抬头，正望见凌铮提着一大竹篮子的菜，面带笑容地走来。
大黄狗揉了揉眼睛，见自己看见的不是幻觉，伸出狗爪子捅了捅大黄猫。
大黄猫也抬头看见了凌铮，一双猫眼中先是一阵震惊，随即便朝凌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静，之后猫眼中满是暧昧之色。
程煜和渡冥自然也看见了凌铮，但在大黄猫的传音下，也是默不作声。
同时回过神来的，还有黄庭和刑长老，两人转身之后，见凌铮毫发无伤地走了过来，见鬼一样。
之后，除了凌铮以外的所有人都被大黄猫叫走，只剩下碧晴空，蹲在原地掩面哭泣。
凌铮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见碧晴空哭得那么悲伤，眼泪从指缝中滴落，俯下身，忍不住道：
“哎？你身上的灵玉被人偷了还是怎么的？哭得这么伤心？”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碧晴空娇躯一震，随即便缓缓抬起头。
那张带着阳光笑意的脸，此刻看上去，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是灵玉丢了？”凌铮见碧晴空傻了一样，感觉恢复本来面容的她，即便是正在发愣，也是美得惊心动魄。
“是不是饿的？”凌铮搜肠刮肚一样地猜测，随即笑道：“不用担心，我刚刚从那塔里出来的时候，顺道在离杀城中逛了一圈，人家送了我不少自己种的青菜，做火锅的话，肯定特别好吃，今天……”
没等凌铮说完，碧晴空便站起身扎进了凌铮的怀里，双臂抱着凌铮的后背，抱得死紧。
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凌铮心中暗道。
不过，与碧晴空零距离接触的时候，凌铮不得不承认，碧晴空的条件实在够好，那种清晰的触感，和她身上释放出的那种奇异的香气，让凌铮一颗心下更是飘上了云端。
他有一种想将碧晴空紧紧抱住的冲动。
“那个，你……”
“砰！”
凌铮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碧晴空一记凶猛的肘击给直接打上了天。
躲在暗处观看的大黄猫，大黄狗，程煜，渡冥两人一猫一狗又看见了这熟悉的一幕，感觉凌铮实在是活该。
没头没脑地被狠揍了一下的凌铮落地之后，拍了拍身上的土缓缓站起，望着不远处的碧晴空，一时间有些不敢靠近。
碧晴空盯着凌铮看了好久，这才甩出了三个字：
“去做饭！”
凌铮如获大赦，点了点头之后，肿着一张脸拎着刚刚没有被波及的菜篮子瞬间跑没了影儿。
凌铮离开之后，碧晴空带着泪痕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明艳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