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将她拉进了一条过道,两人将身子藏进了暗处。她的背顶着湿冷的水泥墙,歇了歇,眯起了眼睛。离他们很近的一棵树干上,有只蝉在上面慢慢地爬行,时而扇动着透明的两翼,吱吱地叫着。这迷惑人的声调,使她的思绪迷迷糊糊起来,忘却了被人追赶,像回到了幼年时。那时,她坐在电视机前的板凳上,两手打着拍子,哼着卓依婷的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她可以游戏的童年,真的很短很短。自念小学,第一次考试不及格被妈妈打了一顿后,她就知道,她的童年只有学习和往上爬。
“许知敏。”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
她转过脸,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对她说的他们是同一类人,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他跟她一样,童年也只有学习和往上爬……
默默中,彼此间只听到呼吸声。他的呼吸很稳,她的呼吸很淡。萦绕在他鼻间的是她身上飘来的一股淡淡的薄荷味,这种味道他也常在嬷嬷的身上闻到。嬷嬷似乎信奉在皮肤上抹点薄荷膏可以驱邪保健。这种说法不科学,爸爸为此没少说过嬷嬷,嬷嬷却依然坚持这种习惯。现在,嬷嬷的这种习惯传给了唯一的侄孙女。
是的,她的身上有嬷嬷的味道,他贪恋的温情的味道。
他的头慢慢地垂了下来,汲取着这种味道。他知道,这种味道世上只有嬷嬷有,能承继下来的女孩也只有许知敏一个。他的体内流淌着墨家人冷傲的血,对自己想要的,就要占为己有。因而这么多年来,无论纪家怎样抗议,他们仍是不会放嬷嬷走。
如今又来了个许知敏……抑制不住体内奔腾的血流,他凑近她的脸。
感觉到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他两手圈住了她畏缩的身子,唇从她光滑的脖颈间飘过,停驻在她圆厚的耳垂上,道:“你今年十六岁,是不是?”
她只觉心咚咚咚地像是敲着花鼓。除了大表哥,她从未跟其他男孩如此亲近过。她紧张地睁大眼,直视着黑暗,道:“是的。”
“我再等你两年。”
什么意思?
他笑了,宛如大哥哥般揉揉她的头发:“回去吧,嬷嬷肯定等急了。”紧接着他率先走出藏身之所,对寻来的弟弟喊,“墨涵,这边。”
墨涵走过来笑眯眯地对她说:“别怕,他已经走了。”
面对墨涵的笑容,许知敏心里有说不清的矛盾。追根究底,墨家这对兄弟若真是对她不好,是理所当然,彼此本是陌路人嘛。若对她太好,这种没有理由的好,更让她感到后怕。她会禁不住地想,这种虚情假意的背后,是否存在什么目的?
回到墨家,墨家夫妇不在。三个孩子和老人一起吃了午饭。没有昨天的压力,许知敏的饭量有所增加。
饭后,三人在客厅摆了张小桌子,准备做作业。
许知敏拿出三张考卷,先大致阅览一遍,衡量题目的难度和分布,接着斟酌时间,大约有一个半小时做题。三张考卷一个半小时,平均每张不能超过半个小时。之前,她从未试过三十分钟内完成这么一张难易综合的试卷。
打开笔盒时,她听到坐在对面的墨深关心地问弟弟:“墨涵,需要多久能做完?”
“半个小时。”墨涵答。
“王班导挑的试卷出了名的刁。”墨深说。
墨涵笑笑:“哥,你放心。三张考卷半个小时就能做完,可以睡上一个小时的午觉。”
半个小时完成三张综合试卷?!许知敏惊讶地抬头,只见墨涵拿起一支钢笔答题,笔下刷刷刷,毫无片刻迟疑。
压力无形中又增了一倍。许知敏深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把心口的这股烦躁压了下去,也开始答题。
半个小时后,墨家兄弟收拾起东西。许知敏仍旧埋头苦干,三张考卷的基础题她是做完了,可是提高题比她想象的难了一倍,更别提那百分之十的难题了。瞅了眼将三张考卷轻轻松松放进书包的墨涵,她用力捏紧了笔杆。假若这就是她和他的差距——没关系,她坚持的信念是,哪怕只有一分的差距,她都会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