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乃是龚七爷。此话一出,屋里顿时炸开了锅。
“老七老八,你们意欲何为!”
张九爷一把推开在他身前的邵六爷,上前揪住龚七爷的衣领,“你们这两个闷声放臭屁的狗东西,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今天要是不给我等一个理由,休想离开!”
“就是!二位哥哥当着我老十的面说说,到底为何离开东家?”
郑八爷环顾屋内,众兄弟皆怒目而视,唯有瓷白神色平静,并没有意外惊诧的意思,只是她的眸中明显有着失望之色,心中忍不住一痛。
“小姐,我与七哥乃是秦晋之好,我的孙儿不日也要求取功名,实在不敢冒这份险。我二人为东家卖命这多年,自觉也是足矣,这就暂时留着性命,将来玉家窑如能再起,我与七哥必将来投!”
“真不要脸面!”
“投机倒把之辈,羞与为伍!”
褚氏兄弟一人讥讽一句,说得龚七爷和郑八爷满面通红。
瓷白垂眸沉思,心想着如何应对此事。
说实在的,玉家窑九位爷能保住玉家窑的压根没有,是以如今这个局面还不如卖个面子放他们离去。将来要是玉家窑真能东山再起,再行招揽便是。
兄弟情义关她玉瓷白什么事呢?
瓷白本就不懂玉麟龙与这几位老手艺之间的感情,是以处理起来反倒顺手。只见瓷白露出一抹理解的笑意,道:“九爷爷不用置气,生死面前人之常情,瓷儿也不愿做那恶人。既然七爷爷八爷爷要退出玉家窑,不如瓷儿停关窑厂,让大家都暂时回家去,如何?”
“不行!”
邵六爷一口回绝,他在屋中走了个来回,额头皱成一个“川”字。“玉家窑绝不能关!如今窑厂虽只剩下我们几个老骨头,可每月起码还有产出,还能卖瓷。一旦窑厂关闭,那就是玉家完了,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到时候就不只是商家许家这样的豪门,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出来闹上一闹,那就真的完啦!”
“是啊!当年东家亏了老本,致使手艺工人纷纷离开,此事如今想来也是有人从中作梗,便是那时玉家窑都没关,怎能在这时关了窑门,万万不能关!你们俩,要走就走,我刘五,绝不离开!”
瓷白心中暗道:“原来当年还有这等辛秘,怎麽阿爹从未同我讲呢?是了,阿爹根本没有料到今日他会离了永川,又怎会将这些黑暗之事说与我听。”
想到这里,瓷白登时露出一抹歉意,福礼道:“是瓷儿莽撞了。”
邵六爷想要近前拍拍瓷白的肩膀,只是一想瓷白乃是女儿身,这才放弃这一想法,转而仰头叹道:“东家他当年虽然亏了巨本,可东家多年积累,家中又怎会没有田产和其他家业?可东家都是为了保住玉家窑,为了不让别人染指他最喜爱的白瓷,不惜用产业来供养那些吸血鬼,加之多方打点需要,不过区区五六年,便将那十数年的产业全部消耗殆尽。就算死,玉家窑也不能关呀!”
此中关节瓷白从未想过,想想也是,玉麟龙虽然没有数代经营攒下来的底蕴,可好歹也曾经是棠城三大富商之一般的存在。瓷器在外国,可是贵族追崇之物,朝朝代代的精品皆是重宝。
玉麟龙十数载经营攒下来的财富,可不单单只是造了一座玉宅,大多也是跟其他商人一般置办成田产房产。
可惜玉麟龙独来独往惯了,在经营上颇为保守,玉家窑乃其身家性命之所在,半点不容他人染指,是以独自一人承运之下,一旦出了事,便有倾覆之灾。
因为漕帮的关系,玉麟龙一向不担心出事,这才让海禁毁了他的希望。
玉麟龙只有一个玉家窑,在别家产业上亦没有参入,墙倒人推,为了保住玉家窑,玉麟龙只好不断拿出自己田产房产来上下打点,到如今,早已再无一分一亩。
想到父亲这多年独自一人默默承受这些苦楚,瓷白心中一阵酸楚。
正这时,忽闻屋外唢呐一声嘶喊般的吹奏,沈三掀开布帘子,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师妹,方才我看到那牛庄儿在村外盘桓,真是欺人太甚!”
瓷白闻言,眼珠儿一瞪,一双描出来的剑眉凛起,看得沈三竟是痴了。瓷白正欲随沈三出门教训,可院中人来人往,都在忙着朱二爷的后事,自个怎么能在这时候,再出去寻他人晦气,遂压下心中不快,道:
“且让他得意一时,眼下还是先办了朱老爷爷的后事再说罢。”
…………
…………
“此处真的没有一点痕迹?”商睿华手里拿着一个小黄皮葫芦,看着一个国字脸的八字胡捕头问道。
那捕头似笑非笑,道:“如要栽赃陷害,必不能做得太明显又不能不留一丝痕迹。做得太真就失去了证据,做得太假意图便太过明显,此处我等已经仔细查验,并未发现一丝痕迹,想必那留出来的马脚,就在死者身上了。商公子,还是随我等回去复命罢,再留在此处,怕那些刁民腾出空来,寻我等晦气。”
商十三在一旁听了,不住地点头。
商睿华从水沟上跃到路上。这是一条泥路小径,一边挨着一处山包,山包上树木茂密,天色稍暗下来便十分隐蔽。
小径旁是一条水沟,水沟挨着一处田埂,一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良田。在此处朝远处观望,还能看到远处一排一排的房屋。
这条绕山小径是通往小石村的捷径,并非马车可以行走的大道。
穿过这条小径,路过前头的大石村,就能直接穿进小石村。朱二爷走惯了这条小径,即便是黑夜里也应十分熟悉。
商睿华极目远眺,忽觉有些口渴。他摇了摇手中的黄皮葫芦,这是朱二爷留在水沟里的东西。
朱二爷生前,这酒葫芦是从不离身。
葫芦中还有水声,商睿华揭开盖子,就要喝酒。商十三与那捕头几乎同时要上前阻止,商睿华却摆了摆手,道:“无事。”
冷酒入喉,商睿华顿时赞道:“好酒!”
又喝了几口,商睿华忽然浓眉皱起,轻声道:“这酒,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