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杀中悟剑

耿直思来想去琢磨了好一会，觉得自己不是死掉了。

人死之后万事空，哪来的思想。

大概是被葛袍老者那一拳打的重伤昏迷，才会发生此刻的状况。

无论如何，心思还是清醒的，便没大碍。

耿直安下心来，这才又认真的看向四周。

以往耿直也内视过灵魂深处，却不可能如此刻一般看的清晰。

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其实若不是身在此山中，又怎么可能看清这座山的真正面目？

沉浸在自己的灵魂世界中，耿直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两世为人，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的安静过。

不知生，不知死，不知忧，不知愁，不知喜，不知乐，不知风雷，不知水冰，不知羽杀，不知刚柔，不知前后，不知时空，心中无知，自然不畏，既然无畏，又何烦忧？

心中一片孤寂与安宁，令得耿直的心灵和灵魂完全的贴合。

就在这身心无限融合的时刻，耿直的灵魂世界当中竟然浮动起一颗奇妙的种子。

种子上有横纵相间的斑痕，每一道斑痕都是无上剑道斩出，蕴含着剑的真意。

它如同一个顽皮的小精灵，飞舞来到耿直的头顶，好奇的环绕了几圈，终于试探着落下来。

却是将耿直的身躯当成了一个筑巢的地方，种子舒舒服服的落在耿直的头顶。

沉浸着的耿直心中忽然涌动起一丝奇妙的感觉，他睁开眼睛，再看面前的黑暗幽深的灵魂世界，看着天空中的六颗星辰。

偌大的天空，六颗星辰以某种耿直所不清楚的规律排列着，看似寂寥，却充满了令人敬畏的浩瀚之感。

莫名的，一丝奇妙的感悟涌上心头，耿直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猩红色的杀之感悟星辰上。

杀之感悟，血腥无比，红色星辰，宛若血珠。

杀是什么？

是毁灭，是破坏，是摧毁，是碎灭，是死亡，是枯萎，是消亡，是灭绝。

有生之处，便有杀戮。

无生便无杀，有生便有杀，无物不可杀！

这天，也不是从宇宙伊始便如这般的吧。

这地，也有过地震火山爆发板块挪移吧。

这星辰，也不见得是亘古长存吧。

至于人，匆匆百年，生命脆弱，谁敢说永恒不灭？

既然并非生来如此，既然并非永远不灭，有何不可杀？

只是一个人死去太过平常，一颗星辰死去少有人见，至于杀天杀地，更是闻所未闻。

但大势有兴衰，草木有枯荣，岁月有短长，又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杀，是生命的结束，却是死亡的开始。

杀是一种毁灭，何尝不是一种创造？

耿直心中充满了种种思辨，灵魂中的杀之感悟星辰不断的闪烁着，似乎在回忆着他的思辨。

而在耿直看不到的外面，山峰之巅空无一人，耿直静静躺在地上，玄铁剑握在手中。地上哪还有耿直喷出的鲜血，只有剑锋上残留着一丝丝猩红色干涸的血迹，好似渗透进剑的内部纹理一样，再也擦拭不掉。

一股充满了杀戮的力量，正隐秘而源源不断的从剑身融入到耿直的体内。

这些力量的融入，令得耿直灵魂世界中的杀之感悟星辰变得越发明亮。

而在耿直的心思之中，思辨的力量逐渐淡薄，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矍铄的背影。

这是一个老者，身材干瘦矮小，手中持着一柄比他身量还要长的剑。

说是一柄剑，其实却是一柄木头削成的木剑，令得耿直怀念起他曾经用过的铁木剑来。

尽管只是一柄木剑，可握在老者手中，却给人一种宁静而强大的感觉，就像是这柄剑随时都会化成一条龙，跃上天空，鸣啼九霄。

老者的身形忽然动了起来，木剑轻轻挥舞，口中吟啸，且吟且徐行。

“剑之道，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彷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剑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

耿直心神剧震！

剑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

这是剑的真意！

之前耿直参悟灵魂中的剑意种子，依稀获得了一些好处，可是并不清晰，甚至只是一些残缺的念头，并无法形成真正的体会。

直到此刻，看到老者的背影吟啸舞剑，又听到他口中吟出的那些剑道之理，耿直宛若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耿直来不及兴奋和激动，忙压住雀跃的心神，凝神静气，仔仔细细将老者吟的每一字都牢牢的记在心底，生怕忘记。

一个字，又一个字，耿直每记住一个字，灵魂天空中的杀之感悟就闪烁一下，外面手中握着的玄铁剑也颤动一下。

当耿直将所有文字全部记下来的一瞬间，杀之感悟星辰光芒大盛，血光照亮了半个灵魂天空！

而玄铁剑也是剧烈的颤抖起来，从来都是黑黝黝的剑身上竟然亮起幽幽光芒。如此异象，在玄铁剑身上几乎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耿直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他记住那些文字之后，又拼命记住老者舞剑的身影。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韵律，好似随着天地至理的乐曲在舞动，这哪里是剑，分明是舞动天地！

身在灵魂世界当中，本来就没有时间观念，耿直干脆无思无想，全副精力都融入到了记忆和理解当中。

时间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耿直已经将老者的身法步法剑法所有的动作姿态牢牢记住一分不差，至于那些吟出来的文字，更是完完全全的牢记在心底，永远也不会忘记。

记住这些，或许不会立刻带给耿直什么，可它们的存在却会令得耿直获得永久的益处。

忽然，耿直浑身一颤，双目微睁。

头顶是一片星空，四周夜风吹动。

耿直看着星空中的星辰，过了一会儿才醒过味来，这不再是自己的灵魂世界，而是苏醒过来了。

手中微凉，耿直转头看了一眼，玄铁剑宛若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依然紧握在手中。

只是这伙伴似乎有了几分不同，沉甸甸黑黝黝的剑锋上竟然渗透着一道道血丝，给这柄黑剑增添了更多的杀气！

耿直坐起来，仔细检查身体，竟然发现身上没有半点的伤痕。

他再看向四周，不确定昏迷了多久。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这次的昏迷给他带来了安静的思辨，也带来了巨大的益处。

脑海中回荡着剑道之理，耿直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忽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望向山路来处。

密密麻麻的身影从山路上疾行而来，金色的银色的黄色的红色的各种颜色劲装的武者足足有近百人！

一转眼，这些武者就踏上山峰，一看到耿直，立刻有人喝道：“这家伙还在！快围住他，别让他跑了！”

耿直一动不动，任由铁狼帮这群武者将他团团包围。

九十二个！

之前二十个铁狼帮武者围堵耿直，被他一剑给斩了，这次干脆派出将近百人的阵容来！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斗不过群狼，耿直一个人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是近百武者的对手。

这些武者若是单个碰上耿直，恐怕不是一合之敌，可近百人聚集在一起，胆气完全不同了。

为首一个武者冷笑道：“孟长老说你肯定也受了伤，跑不了多远，果然如此！咱们这些人在此，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你了，还不束手就擒！”

耿直笑了笑，淡淡说道：“我刚好领悟了一些东西，想要找人来试试剑，你们就来了，真是雪中送炭，多谢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又狂妄无比，顿时将这近百武者统统激怒。

“好个狂徒，你残杀我铁狼帮数十人，还害了两位长老，今日必要杀你泄恨！兄弟们，跟这种人也不必一起上，谁能杀了他，帮主必有重赏！”

一群武者仗着人多势众，争先恐后的蜂拥而上，刀剑齐出，拳掌轰鸣，那架势分明是要将耿直打成碎肉齑粉！

耿直缓缓抬起了玄铁剑，手臂轻舞，模仿灵魂世界中那老者的剑招，口中轻吟道：“剑之道，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

吟声未决，剑锋已展，剑光挥洒，其意高昂！

剑锋所到之处，肢体支离破碎，无论是什么样的防御，无论是怎么样的躲闪，无论是何等强力的武技，无论是如何高明的宝器，统统是一触即溃，分崩离析！

这一剑，充满了澎湃的杀意，却也盈荡着质朴的古意。

这一剑，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屠戮，却也雀跃着向死而生的转机。

这一剑，是毁灭。

这一剑，同样是新生。

站在这一剑之后，耿直双目炯炯，了然明悟。

空山之中，除了九十二个武者濒死时发出的凄厉惨嚎之外，只剩下耿直依稀的声音飘荡着。

“……剑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