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儿眼珠一转，细想也是这个道理，但面上却还寒霜，“即便是普通宫人，娘娘也不该无辜打骂呀！”
“姐姐说的是，妹妹日后定多多劝着娘娘。有了身子的人难免比平时暴躁许多，还望姐姐体谅则个。”
三言两语撺掇走了七儿，阮溪上前附在淑妃耳边轻轻道：“晴雪宫的那位传话过来了……”
鸾凤宫里，月夕颜也正不平静着，她心里反复思量着墨蝶和幽兰说的话。一条白影飘过，她们吓坏了，便误杀了人。
她们说的白影肯定不是鬼，都是装神弄鬼的人罢了。
而且在受了惊吓胡乱挥刀自卫的情况下想杀个人，还不发出一点声音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杀手也得找准位置才能一刀致命，这两个孩子不过被自己调教数月而已，怎会如此精准便一刀致命。
人在慌乱之中，经常是下意识挥动手中的武器进行自卫。这种情况下，会不管不顾胡乱砍杀。即便一刀毙命，那在那人身体软倒之前，肯定还会有其他伤口。
但夕颜处理尸体时曾检查过，确实是一刀毙命！
而且更为奇怪的是，那个宫女既然出现来吓墨蝶和幽兰，遇见二人反抗时，为何不逃。即便不逃，为何却连躲都不躲，就那么傻站着哼都不哼一声，被两个小丫头戳死了！
两个小丫头那，夕颜暂时还不想惊动，且让她们先这样松懈着。
只有在对方完全松懈的情况下，才能找出破绽。如今就算是硬性逼问，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思来想去，唯一有价值的线索，便是那个宫女的身份，看来得让人再去查探一番。
而这查探的人还不能是别人，非得是那两个小丫头。
一则是试探，二则也是考验！
于是夕颜捂着额额头，让云珠唤了两个丫头来。
墨蝶幽兰今日刚受了罚，如今惨兮兮的看着夕颜，夕颜冷冷的看着她们，教训道：“今日因着国师的缘故，只罚了你们一会儿。如今你们可有什么想说的？”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最后墨蝶开口道：“云珠姐姐给了奴婢们棉垫子，想必是出自娘娘的恩典，娘娘的爱护之心，奴婢们感激不尽，将来若有驱遣，定然赴汤蹈火，不敢再误事了。”
夕颜冷哼一声，暂且将心中的怀疑压下，“很好，懂得感恩之人，才有前途，既然你们有这个心，本宫自然给你们将功折罪的机会，现在你们就去给本宫办一件事——再去挖坟！”
墨蝶幽兰顿时吓得缩了一缩，幽兰甚至瘪了瘪嘴，仿佛马上要哭出来一般可怜道：“娘娘....你看看天色这么晚了，奴婢们明天再去吧。奴婢保证，明天奴婢一定竭尽所能，一定帮娘娘寻到那个东西。”
墨蝶也连忙哀告附和道：“娘娘，今晚不去了成吗......奴婢，奴婢还是很怕！”看起来这两个丫头是真的怕了那个地方。
夕颜眯起大大的眼睛，盯着两个泪眼汪汪的丫头，起身缓缓走了过去。
两个丫头顿时无助惊恐的往后退着：“娘娘……娘娘……您饶了我们……您饶了我们吧！”
夕颜一手掐住一个丫头的粉腮，两个丫头滑溜溜的小脸上顿时留下了淡红的指印。
“娘娘饶命，我们……我们这就去。”两个丫头吓得连忙告饶。
夕颜这才松手，厉色道：“我教给你们本事，你们就要好好做事，刚才既然说了愿为我赴汤蹈火，那就给我拿出点真正的勇气来。若遇事再这般畏首畏尾的，你们也不配留在本宫身边！你们两个丫头心中有什么龌龊心思本宫暂且不管，只要你们不作出危害本宫的事，本宫还是会尽心教导你们！”
两个丫头心中震惊，面上却怯怯的点头答应。
夕颜这才满意，挥手让她们去换衣服。
不多时，墨蝶幽兰换了夜行衣出来，夕颜吩咐云珠道：“将今日的宵夜拿进来，让她俩吃了再走。”
云珠一愣：“娘娘，今日的宵夜是小厨房专门为您炖的，那可是雪莲粥啊，世间难得的极品。”
从前尚膳司给鸾凤宫准备的宵夜都是普通的莲子百合大枣小米等货色，只在上回云洛埙表示要夜宿鸾凤宫，而月夕颜高烧“避难”之后，后宫六司对鸾凤宫的态度才忽然离奇的好转起来。
近几日里，月夕颜的食谱中出现了大量的人参雪莲灵芝燕窝这些稀罕的滋补珍品。不过如今自家主子一向不挑拣吃食，只怕吃了这么些日子，自己也不知道吃的都是些什么。
只是夕颜不在乎，云珠可不同。当年娘娘在后宫过的苦日子她可都记在心里，到如今心态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那雪莲粥是非常难得的东西，怎么可以赏给两个小宫女吃。
“不过一些吃食，在金贵又有何用，搁在那坏了也是倒掉！本宫都不在乎，你还替我抠门起来了？”月夕颜眼睛一瞪，“外面天寒地冻的，她们年纪小，不喝口热的，恐怕她们顶不住。”
云珠吐吐舌头，带着墨蝶幽兰出去喝粥了。不一会儿云珠回来，手中端着日常盛宵夜的暖煲，神色中满是关切：“娘娘，那夜她们便没办好差事，如今再叫她们两个小丫头去，会不会……我怕她们两个出事，不如我跟着去吧。”
夕颜笑道：“你别以为这两个丫头真的没用，她们虽然年纪小，胆子也小，悟性却是极好的。我的本事也传授了不少，只是缺乏历练罢了。这一趟让她们自己去，便是给她们练练胆子，你若跟着去，我的心思不是白费了。”
云珠点点头，觉得夕颜所说也有道理，便不再说话。
两个丫头走了之后，夕颜没有睡下，披着件紫貂大氅，斜靠在鹅绒软榻上翻书，云珠跪在地上轻轻的给她捶着腿。烛台上的更烛渐渐烧过一半了，墨蝶和幽兰却依旧迟迟未归，云珠的神色越来越担忧，连夕颜的心也开始有些焦躁起来。
主仆两个又坐立不安的等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已近凌晨，云珠脸上浮现一抹坚决之色：“娘娘，不能再等了，若真出了什么事，到天明让人发觉，就无法收拾了，让奴婢去看看吧。”夕颜沉吟了片刻，终于沉重的点了点头。
云珠下去换了身衣服趁着尚黑的夜色悄悄离开了，夕颜上床盘腿打坐，努力让自己平静些，心中却如风起浪涌，怎么也静不下来。
殿中的金兽香炉缓缓吞吐白烟，本来幽香缥缈，宁心定神，现在却觉得刺鼻难闻，连身上也燥热起来。貂皮大氅再也穿不住，被夕颜弃在地上，她站起身来绕着屋子一圈圈的踱步，只觉一股戾气在脑海中冲撞不已，似乎有只猛兽想要挣开禁锢，冲出来择人而噬般。
夕颜暗暗心惊，她从来没有发生过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但是最近却常常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一股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难道是穿越时空的后遗症，还是这个世界真的有鬼神，有未知而不可控制的力量在支配着自己？
正在夕颜惶惑不已的时候，兰香揉着惺忪的睡眼进来了。
“谁让你来的！”夕颜冲她厉声吼道。
兰香吓了一大跳，骤然感觉到皇后恢复了以前乖戾蛮横的样子，急忙跪下磕头求饶道：“娘娘恕罪，是云珠姐姐吩咐奴婢进来的伺候的。”
夕颜也恍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放缓了语气，和颜悦色道：“行了，天寒地冻的别动不动就跪，起来吧。那香炉里的香熏得本宫头疼，你去给本宫把香炉里的香熄了。”
兰香急忙跑去封上香炉，转身捡起夕颜落在地上的书，却是一本《寰宇史略》，她偷偷打量了夕颜两眼，心里又开始奇怪起来，从来皇后娘娘是看到书就要眼皮子打架的，最近怎么看起那么深奥的史书来。却不防夕颜猛然回头，一道冷厉目光闪过，兰香顿时吓得汗毛直竖，将书高高举过头顶道：“娘娘，您的书。”
“算了，收起来吧，不看了。”夕颜烦躁的挥挥手，自己打开了后窗，黎明时分的夜风如冰刀霜剑般凄厉刺入温暖的寝殿，将夕颜的长发吹得高高扬起犹如一面漆黑的战旗。
夕颜就穿着一件贴身小袄，挺身肃立于寒风之中，凝神搜索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娘娘，您身子单薄，这样吹着冷风很容易受寒的。”兰香被夕颜的这番异常举动彻底吓坏了，急忙扑上去关窗。
然而夕颜如同发狂了一般，猛地伸手掐住了兰香的脖子。兰香的小脸顿时涨的通红，双手使劲掰着夕颜的手指，却犹如在掰一把铸死的铁锁般，怎么也搬不动分毫。
兰香的双眼渐渐凸出，呼吸也渐渐微弱下去，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娘娘，这贱婢做错了事，打发她出去便是，不犯着为她气坏了玉体。”
李嬷嬷沉稳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将夕颜的神智唤回清明的状态。她手一松，任兰香如软泥般缓缓瘫倒于地。
夕颜狠狠瞪了一眼正猛烈喘息着的兰香，又扭头去看那扇被关死的窗户。
桌上的更烛只余微弱的火光，累累的烛泪如殷红的鲜血般滴聚成堆，云珠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窗外，夜色如巨大的蛰伏野兽，充满危险，却一丝声响也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