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峻岭开电子战
落日黄昏，斜阳高挂，旭日般悬挂在西天山峰之巅。浑黄的光线因侵略者和反抗者交织的枪炮声而颤慄，火光让浑黄更加发红，硝烟使黑色更加发黑。崇山峻岭的褶皱被落日照耀得层次分明，形同覆盖着黄黑斑纹的伪装。
一支精干的队伍穿梭其中，时而腾奔于山脊高梁，时而跳跃于深沟窄谷，时隐时现，迅疾如风。他们或悄无声息地没入黑影之中，或蛇行虎跳于阳光之下，将崎岖甩在身后，绕过一个个日军合围的缝隙，疾速而行。半夜不到，就来到目的地：阜平台峪附近的井儿沟村。
金环冲上山冈，举起左手，示意队伍停下，她端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井儿沟的动静。
罗文坊从队尾赶上来，喘着粗气蹲在金环旁边，，心悦诚服地说金队长，你们可真的是能跑啊！
怎么啦，罗科长，跑不动了？金环神定气闲，继续端着望远镜，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不是，你们的突击队员能跑，我不奇怪，他们是男同志，训练有素，可你也这么能跑，服了！
我怎么啦？金环听他话中有话，放下望远镜，回过头来问道：因为我是女同志？
罗文坊点头称是，心中还在纳闷，一个大姑娘居然比小伙子还能跑，真没见过。
金环取下水壶，递给罗文坊说，喝点儿水，喘口气儿。
罗文坊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把喘匀，说怪不得你能当突击队队长呢！
郑纪民过来说：罗科长，我们金队长可是个女大侠，功夫了得。她这还是压着劲儿呢，如果真的展开轻功，恐怕咱们谁都追不上！
金队长，我为我对你的不信服表示道歉！罗文坊诚挚地说。
金环笑笑说不用客气，接着就让对郑纪民带两个人下山去到村里侦察一下。
不不不，我是侦察科长，我应该带人去。罗文坊刚要阻拦，郑纪民早已经带人起身下山，回首对他说：罗科长，不用客气！
罗文坊见突击队动作如此迅速，只好作罢。
书是暗表：声势浩大的“百团大战”，虽然有暴露八路军战力之嫌隙，但八路军扒铁路、毁公路、炸碉堡、烧炮楼一通折腾下来，将驻华北日军苦心经营的“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的“囚笼政策”捅了个七零八落，烧了个精精光。特别是晋察冀军区组织的涞灵战役，日军士官教导队和挺身队悉数被歼，东团堡、三甲村等据点一一被灭，让阿部规秀和桑木崇明大光其火。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多田骏也惊觉到八路军发展之迅速，再也不可小觑。为了报复“百团大战”，他组织了“百万大战”进行扫荡，仅对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就出兵多达七万人，扬言要与八路军主力决战，彻底摧毁八路军指挥机关。
老套路。面对敌人大规模的扫荡，八路军的战略战术仍然是以山地游击战而对之，主力跳出包围圈到“外线”寻机作战，指挥机关留“内线”吸引日军主力。
第一军分区的主力部队被调到“外线”作战，一团奉命留在“内线”，不久，其中十一个连调阜平保卫晋察冀军区。团长邱蔚因为有病，带领七连留在狼牙山地区与敌周旋。
特务营和分区司令部行动，突击队前往军区随一团主力保卫军区机关。
这样，燕洁霖和金环又分开了……
陈丁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赶了上来，找到郑纪民替他背上来的电台，不好意思地说：金队长，要不是有人替我背电台，我真有可能掉队！
罗文坊将水壶递给他，陈丁喝过水问道：罗科长，现在你可以给我们交代任务了吧？
陈丁从出发到现在，还不知道小分队此行的任务是什么。为了保密，罗文坊和金环此前都没作任何明确的任务布置。
罗文坊问金环：金队长，我们可以布置任务了吗？
金环说可以了，你来宣布吧。
罗文坊站起来，神情严肃地说：很简单，我们佯装军区发报，吸引日军来攻，为聂总部转移突围创造条件。
就是用我们的电台指挥敌人？陈丁机灵，一点就透，可他还是有些失望。
陈丁参军后就当报务员，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原想有机会跟日本鬼子枪对枪、刀对刀地干上回，没想到还是发报。于是，嘴里却囔着：这打的是什么仗啊！
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嘛！罗文坊说，现在你有无线电台，就用电台打仗。这叫电子战。你还没明白？聂司令员这是用电波做一条无形的绞索，从空中套住鬼子的脖子！
还别说，这真还是个妙招儿！陈丁很快明白了上级意图，但仍很好奇，就问罗文坊：那我们为什么要在非要跑到这里来发报呢？
这里曾是****北方局和中央社会部工作团的驻地，彭真书记和许建国部长都在这里住过。在这里发报敌人绝对会上当。罗文坊转而对大家说，同志们，我们的任务特殊，要把大批敌人吸引到我们身边来，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这时，郑纪民他们带着两个老乡爬上山坡。老乡是村里的地下党负责人，是特意留在村里等待任务的。一个叫段咸正，一个叫段冬林，是兄弟俩。
二人穿着蓝粗布夹袄，腰间紧系褡包，斜插一颗手榴弹，两个袖口挽得老高，手脚利索，一看就是打过仗的好手。
段咸正报告说这里现在还没有发现敌情。
段冬林也说我们这儿山高，沟深，地势险要，容易隐蔽，是打游击的好地方！
金环告诉他们不在这儿打游击。给他们兄弟俩的任务是为军区总部号房子！
号房子？这么说，聂总部要来了？段冬林高兴地说，那可太好咧！
就给乡亲们这样讲吧。
难道不是真的？
这是军事秘密。
明白！段氏兄弟下山，金环也率突击队进驻井儿沟村。
天还没亮，罗文坊就命令陈丁以军区的名义频繁发报……
金环看段咸正他们正忙活着“号房子”。他们很内行，驾轻就熟地在很多住房的门板上都贴上“某某团住”、“某某营住”或“通信处”、“参谋处”等的红色字条，还在村街里最显眼的墙壁上贴上了花花绿绿的抗日标语，一切都像模像样。
有转移或路过的的群众询问：聂司令要来啦？
他们自豪地说：那还有假，罗科长这不打前站来了。
对于罗文坊，大家都熟知，他的到来验证了聂总部到来的消息，群众的口口相传，又使这个消息不径而走。
金环见一切就绪，率队上了东岭山顶，坐等鱼儿上钩。
登上山顶，她依稀看到山下河滩驻满了日军，他们正在煮早饭，燃起的野火从北闸拉沟到芥菜沟，有五里地长短。
不停的发报果然引来日军飞机。
两架敌机在井儿沟上空盘旋几圈，然后俯冲，轮番轰炸扫射。霎时间，周围的大小山头火光频闪，残枝断叶漫天飞，冒出滚滚浓烟。好在乡亲们都已经转移，没有伤亡。
炸弹不断地在东岭爆炸，硝烟和尘土呛得金环喘不过气来。不同以往的是，鬼子越炸，他们越高兴。
陈丁一声不响地摇晃着脑袋，手指飞快地按着电键。每当敌机俯冲，他按电键的手指就像扣动板机似的狠狠按几下，仿佛这样就能使鬼子飞行员听到。
空中很热闹，地上却寂静。飞机走了，却迟迟不见日军出击。
难道敌人已经识破了我们的意图？
郑纪民见此，说：队长，我带几个人去干他们一家伙，看他上钩不上钩！
对，来个地面暴露，把他们的鼻子牵住。罗文坊也如此建议。
金环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命令郑纪民：你带突击队下山，分组袭扰敌人，拉起大部队突围的架势。敌人火力一展开，你们就立即撤回来，注意安全。
郑纪民在现场很快给各个小组分配了目标，然后没头冲下山去。
薛家驹在东团堡牺牲后，郑纪民心里就憋着一团火，总是找机会多杀鬼子，为战友们报仇。
他接替薛家驹任突击队副队长。
时间不长，燃烧着野火的河滩上就传来动静，从不同地方同时响起密集的手榴弹爆炸声、枪声和喊杀声。
突击队火力配备齐整，队员战术动作规范，作战能力上乘，大有主力部队的架势。
突击队果然名不虚传呀！同样对战略战术深有研究的罗文坊不禁脱口赞道。金队长，让我也参加你们突击队行吗？
金环连用望远镜边观察边说：我是求之不得，只要聂司令员同意。
罗文坊知道聂荣臻不会同意，只是说说而已。
金环在望远镜里看到，密密麻麻的火堆旁人影乱窜，接着传来日本兵惊慌失措的喊叫，锅砸了，水洒了，火灭了……一阵混乱过后，日军的轻重机枪、步枪一齐作响，掷弹筒也叮叮哐哐地飞起炮弹，满山爆炸。
郑纪民他们则装成突围不成的样子，迅速撤回村里，撤到山顶。
敌人却仍然是只还击，不出击，郑纪民他们撤回，日军也不动了。
罗文坊有些心急，说日军是不是识破了我们的意图？
金环回想一遍突击队适才的行动，任何环节都没差池，肯定另有原因。对罗文坊说，不要急，钩鱼需要耐心。
金环嘴上这样说，心里也很着急。不错，他们都有耐心等待，可聂总部却没时间等啊……
金环昨天刚到阜平还没找到一团报到，赵光然就率先找到了她。急切地向她介绍情况：
日军这次扫荡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消灭晋察冀八路军主力部队，摧毁“聂总部”。为此，他们制定了以“铁壁合围”为核心、以“梳篦式清剿”、“马蹄形堡垒线”、“鱼鳞式包围阵”等为战术计划，接连打出了“分进合击”、“分区扫荡”、“向心扫荡”的组合拳。他们采取“三光”政策，对根据地的兵工厂、被服厂、医院、学校、机关驻所和群众的生产生活资源、房屋、粮食、生活工具，乃至耕牛、水源等，进行彻底破坏。
聂荣臻见招拆招，前两拳都让多田打空了。但这第三拳，日军控制住了留在根据地中心区的“聂总部”。
“聂总部”每突围转移到一个地方，刚架好电台，就有敌机飞来俯冲轰炸，只好接着转移。
“聂总部”向大沙河南突围时，迎面遇到向从沙河南突围出来的****晋察冀分局和北岳区党委机关的队伍，原来日军在沙河南也设置了包围圈。聂荣臻决定折回，向大沙河北突围，在雷堡村又碰上转移到这里的边区政府机关。这样，边区党政军首脑机关聚到一起，形成万人的突围队伍。
队伍停下，刚向八路军总部发报报告危急情况，可回电未到，敌机却飞临，一颗颗炸弹准确地投中雷堡村。军区通信营教导员当场牺牲，地方党政部门也有人员伤亡。幸好突然乌云密布，天色昏暗，敌机爬高升空悻悻离去。
几次挨炸，使聂司令员警觉起来，他来到参谋处，和大家一起分析敌情。
大家觉得奇怪，敌机对聂总部的行踪为什么捕捉得这么及时、这么准确？就是有敌特告密，也不至于这么快！
后来，电台嘀嘀哒哒的电键声提醒了聂司令员，他认为问题就出在电台上。日军已经掌握了先进的无线电测向技术，电波飞向天空就会暴露了我们的位置。于是，他命令军区、分局和各部门电台全部关机静默，停止一切联系，然后让赵光然来找突击队。
那我们的任务是什么？金环急切地问道、
将计就计，调虎离山。赵光然说，你们突击队带上电台，向东突击，以军区名义发报，吸引敌人，为聂总部突围创造条件。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金环心里更明白的是，军区机关现正处在什么样的危险之中。
你们的任务其实很艰巨，也很危险。这样的特殊任务只有交给突击队才有可能完成。赵光然说，金环，你们可千万要小心。
这时，罗文坊带着陈丁跑过来。
罗文坊是江西人，时年25岁，晋察冀军区的侦察科长。他身材不高，清秀而强壮，两只南方人特有的深窝大眼动盼生辉，一看就是精明强干、智勇双全之辈。当然，不是此等俊才何以能做侦察兵？更不会成为很有名气的侦察科长。
他此后曾任冀中军区政治部锄奸部部长、晋察冀军区司令部侦察科长、第五军分区副司令员。解放战争时期任晋察冀军区独四旅副旅长、独一旅副旅长、第二军分区司令员、晋察冀野战军第六纵队十八旅旅长、第二十兵团师长等。建国后曾任北京公安总队总队长、公安部队第二师师长、公安部队第二副参谋长、北京军区副参谋长、水电部副部长，被授予少将军衔，2000年逝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