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邂逅纪银环
张荫梧是保定博野人，生于小张营村一个豪族。他自幼熟读经书，并精于拳仗技击，个性鲜明得都有些怪异。在保定军校上学时，自奉甚简，烟酒不沾，把津贴都用来聚会同学，尤喜与山西籍学生如傅作义等人交往，毕业加入晋军。在晋军，他受到阎锡山的重视，一路高升，三十岁当了团长，镇守大同。
他不带家眷，身穿布衣布鞋，在大食堂就餐，不开小灶。每日凌晨都与士兵同起出操，还必打八段锦和形意拳，写大字一千。他在北京当市长兼公安局长时，除阎锡山、蒋介石以外，其他人概不迎接，从不办个人宴会。他不坐汽车，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中原大战，阎反蒋失败，张荫梧失去靠山无法立足，带二百亲信回到老家，创办了“河北民军”。“七七事变”后，张荫梧被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看中，任命他为保定行营河北民训处处长兼第一战区司法监。
鹿钟麟任河北省主席，张不服气，要找老蒋告伏，可蒋介石三次拒见。后在保定军校同学陈诚的引见下才被赐见十分钟，不但加入了“三青团”，还被委任为河北省民政厅长。从此，张荫梧改变了政治态度，变成国民党顽固派，国共“摩擦专家”，发明了“曲线救国”。
张荫梧乘日军扫荡之机，亲自带领三千多人，偷袭深县八路军的后方机关，惨杀八路军官兵，边区军民无不义愤填膺。冀中军区和正在冀中军区的八路军一二○师对张部进行反击。特务营到达指定地点时，贺龙已经将张荫梧包围。
高树河部是张部的核心七团，被围困在寺福村。这个团武器精良，打起来双方都会有损失，因此贺龙想不战而屈之，派人找高树河，劝他放下武器，就地解散，如果有意参加八路军，我们欢迎；不想参加，自谋出路。
燕洁霖和金环再次扮作夫妻，很顺利地就来到高树河的团部。
高树河见到燕洁霖，一通喜欢。在战争年代，能得到一个得力的干将，就等于有了半条命。
老弟呀，你让我好找啊！高树河兴奋地说，我通过张荫梧让军统找你，可是没有了下文，急死我咧！
您还说呢，那些军统特务差点儿要了我的命！燕洁霖说。
怎么地，我是让他们找你回来，干嘛要你的命呢？高树河大为不解。
你还不知道军统，剪除第一！金环在一旁说。
弟媳说的对，他们就是这样的作派。高树河说，这回来了，别走了，还跟着我干吧，当副团长。我手下没人，更没有像你这样的人。
我留下，让外边的八路军连我也一块消灭掉？燕洁霖说，我来见您，不是来投奔的，我是代表八路军来的。
说着，燕洁霖将贺龙写给他的一封信交给高树河。
高树河看完信，长叹一口气，我投奔张荫梧，本打算是抗日的。我们也打过日本鬼子。可上面非要我们跟八路军争地盘，搞摩擦，现在弄得里外不是人。参加八路军这事儿，我不能做。且不说红军那会儿我跟他们打了不少仗，作为党国军人，变节？万万不能。
抗击入侵敌寇，保家卫国，才是中国军人的神圣职责。搞摩擦、闹内讧，亲者痛，仇者快，这才是军人最大的耻辱！
这里面太复杂，我是想不清，也搞不明。高树河说，但我对共产党那套看不上，吃不消。你回去转告贺龙将军，他该打就打，我自有安排。
站住，别动！突然，门外冲进来两个军官和四个士兵。
两个军官都是女的。为首的佩少校军衔。
银环？金环马上认出，这是妹妹银环。
姐姐？银环也认出了金环。
姐妹俩快两年不见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见面。
亲情让银环的手软下来，左轮手枪的枪口慢慢低下来。
你们干什么，这是我的客人!高树河一声断喝，反而让银环抖然一醒。她说：我们是来抓共党的。都给我带走！
高树河不敢惹政训处的军统，赶紧摇电话，接通后又放下，燕洁霖在这儿怎么能告诉找张荫梧呢？
金环向燕洁霖使个眼色，意思是先跟着走，到了外边再说。
高树河无奈，眼瞅着燕洁霖和金环被押走。
走在村内的大街上，银环贴着金环的耳朵小声说：打我，把我抓起来作人质！
金环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又给燕洁霖使个眼色，两人同时动手，眨眼之间，燕洁霖撂倒了四个士兵，金环摛住了银环。
银环大声地对另一个女军官命令道：不许开枪！
最后，金环押着银环，燕洁霖押着另一个女少尉，转眼来到村边的一个僻静之处。
银环，你想死姐了！金环反身抱住银环，泪流满面。
银环趴在姐姐肩上，哭着说道，那天咱们出城跑散了，我被几个男人救了，接下来才知道他们是军统的。我跟许多年青人一样，送去特训班培训，结业后就参军入伍。去年被他们派到张荫梧的部队，在政训处工作。
她是我们的副处长。那女少尉见是姐妹相认，早就不害怕了。
你叫什么名字？燕洁霖问她。
我叫史丽娟，保定人，经历跟银环姐差不多，跟父母跑散了，接下来参加了军统。史立娟个头不高，喜欢说话。
娟子？金环突然想起郑淑贞，她说她的女儿就叫娟子。
是啊，我妈都是这么叫我。史丽娟说，你怎么知道？
你父亲是不是叫史颖东？燕洁霖问。
是啊，你知道他们？史丽娟惊诧莫名。
金环说，是我帮助你妈找到你爹的。他们现在在涞源县城，你父亲在“上一当”饭馆当先生呢！
“上一当”？那不是赵光然他爹开的饭馆吗？银环说，他现在到涞源开去了？
是王****开的。金环还没说完，娟子便追问，我爹娘都还好吧？
金环说，好，都好。
燕洁霖觉得应该告诉娟子实情，就说：你父亲很好，可你母亲……
我妈怎么啦？
你妈妈为了找你，受到军统特务的挟持。在我们追剿特务时遇到鬼子，被他们打死了！
娟子扭头跑到远处痛哭，悔痛不当。
金环对银环说：你们跟我们走吧，别再做危害抗日的事了。
你们？跟你们去哪儿？”银环原来认为金环他们是共产党地下组织的人，现在听出来不像。
银环，我不瞒你，我和他都是八路军，来这儿是劝高团长投降的。金环说。
你是八路军？银环转而问燕洁霖，你也是？
是的。我是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特务营营长燕洁霖，你姐姐是特务营教导员。燕洁霖觉得他这个未来的小姨子还不算坏，不无骄傲地说。
呵，俩人职务还不低，也蛮相配的。
燕洁霖嘿嘿地没说话，金环羞涩地低下了头。银环还想说下去，但来不及了，远处传来呼喊声。姐，你一人给我和娟子一拳，打倒我们，快走!
金环下不去手，银环一拳打倒史丽娟，燕洁霖只好打了银环一拳，他和金环掏出手枪向村外冲去。
姐，晚上到村西的砖窑碰头，咱们再谈……银环倒下的同时，冲金环喊了这样一嗓子。
史丽娟抹着满嘴的血，说：银环姐，你下手可真狠啊！
银环揉着左肩，好不容易爬起来，边说，那小子下手也不轻啊！说完，掏出手枪开了三枪。
回来后，燕洁霖和金环向贺龙作了汇报。燕洁霖分析道：劝高团长反正看来不可能了，一是他的思想不允许，二是他可能也不敢，我们在那儿碰上了军统的人。但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高团长不会作拼死抵抗。
贺龙认为燕洁霖分析得有道理，决定按原计划执行。
晚上，燕洁霖和金环来到那座砖窑，等候银环。
按常理说，这是违规的。可金环实在想念妹妹，执意要见。燕洁霖无法，只好要求同行。
平原的积雪化得比山区快，但人迹不至的地方，还是一片雪白。一轮明月升上来，大地更加明亮。寒风刺骨，透心凉，燕洁霖脱下大衣披在金环身上，金环安然受之，接受了他的关怀。
一团黑影滚到燕洁霖面前，拳脚相加，向他袭来。
这几年燕洁霖跟赵光然学了不少保定摔跤的招数，用起来也很自如。十几个回合下来，他虽然只有招架之功，却也没有被摔倒在地。
那黑影原来是银环。她停住手对姐姐说：姐，这小子还行！
金环一看那拳脚套路，就知道是银环，因此没制止。见银环这样说，顺势给了她一拳，假装不快地说：没大没小的，干什么呀！
我是试试他能不能做我的姐夫。银环摘下面罩，拍拍燕洁霖的肩膀说：我看还行。通过了。
看你，说什么呢？金环笑嗔。
不是吗？我看你俩挺像一对的。
那是他有那想法，我还没决定。金环说着，给银环拍打着身上的雪。
你一个人来的？燕洁霖问银环，银环说：还有一个，娟子，在外面警戒呢？你没带警卫？
也有一个，也在外面呢。燕洁霖说，你们姐妹说话吧，我也去警戒。
金环点着一根蜡烛，这是她特意带来的，两个人坐在砖垛上，相偎相依而谈。
银环告诉金环，她们的父亲已经去世。那天她们逃出城之后，父亲就去世了，是一个师哥的父亲发送了他。她们的母亲去世早，父亲把她们姐妹拉扯大，可临到去世也没能尽孝，说着，二人不免抱头痛哭一场。
银环，跟姐姐参加八路军吧，别在军统干了。金环说，国民党不真心抗日，只想反共，军统是急先锋，是没有前途的。
你不知道军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家法是很严的，对背叛者从不留情。银环说，我不知道八路军有什么好，那样艰苦，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再说，国民政府毕竟是正统，我现在很难回头。
那你不睁眼看看你们的国民政府都干了些什么事儿？日本侵略中国，他们节节败退，将祖国大好河山拱手相让。要不是八路军深入敌后开展游击战，建立根据地，打击他们的后方，日军不早就攻打重庆了？现在倒好，你们不去打日本人，却要破坏八路军的根据地，这叫怎么一回事呢？
姐，我不想跟争辩，可我敢想告诉你，八路军也是****序列，应该受国民政府领导。你们不但不听，还以游击战为幌子扩大自己的地盘……银环见金环又要说此话题，制止道，我不想参加八路军，我只知道你是我姐。现在知道你还活着，而且活得挺好，我就放心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们马上就要攻打张荫梧了，你们怎么办？金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张荫梧的河北民军本来就是杂牌，委员长让他来华北跟八路军捣乱，就是想取得政治法码，至于他的死活，不是老蒋关心的。银环说，放心，只要你们打起来，我们就回重庆复命。
原来这是政治阴谋？金环真的不理解国民党这是怎么回事儿。
别管阴谋阳谋，我不会受到伤害，你放心好了。银环的老道让金环吃惊。但有一点金环明白，要想劝银环参加八路军，也是不可能了。就是因为跑反遇到了跑错了方向，从而注定了不同的人生命运，想来真是感慨！
燕洁霖出来查岗，却见强子跟史丽娟聊得正欢。强子给她说八路军，说特务营，说营长、教导员怎么打鬼子，史丽娟双手拄着下巴，听得很享受，也很入迷。强子说到高潮处，她还双手拍打着双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燕洁霖心想，如果没有战争，人与人之间会发生多少美好故事啊！
见燕洁霖出来，强子起立立正答道：报告营长，没有情况！
就是有情况，你们也发现不了！燕洁霖说：看你们聊得那热火朝天的样儿，还能听见什么情况？
史丽娟笑着说：没事的，燕长官，他们都被你们包围了，晚上一个人都不敢出来。
娟子，想不想参加八路军呀？燕洁霖问道。
我就是想也不敢的。纪少校是我的上级，我得听她的。史丽娟露出一脸天真，银环姐参不参加？她要参加，我就参加！
她要不参加呢？燕洁霖虽然不知道银环的态度，但他本能地感觉到她是不会参加的。
那我也不能参加。
强子说，参加八路军多好呀，你可以马上见到你爸爸了！
史丽娟又哭了起来。
哭什么？别哭了！银环和金环出来，银环喝住了史丽娟，她对燕洁霖说：你以后要保证不欺负我姐，如果你要敢欺负她的话，我摔得你满地找牙！
行了，我真可不敢，你们都要摔掉我的牙，我有多少牙禁得住你们摔呀？燕洁霖嘴上这样说，心里暖洋洋。
还有谁要撤掉你的牙呀？银环听出说这样话的人不只她一个。
你师哥，赵光然。燕洁霖说，那个小子整天监视着我呢，你放心吧！
光然哥，他做得出来。银环说，回去给他捎个信，我喜欢他，让他等我！娟子，咱们走。
说着，银环她们旋风般地消失了。
燕洁霖望着银环远去的背影，说道：有这样一个小姨子，再有那样一个小舅子，我呀，这辈子的罪算是受上喽！
别美了，咱们也走吧！金环等三人回营地。
三天后，八路军部队向张荫梧部发起攻击，进展神速。
张部原来就有共产党组织，士兵有政治基础，谁也不愿意打内战。其中有很多青年学生和知识分子，他们是奔着抗日来的，早对张荫梧的行为不满。八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