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抗日义勇军战斗失败后,反革命力量聚集兰州,白色恐怖甚嚣尘上,特委无法继续坚持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我于1933年5月底前后,离开兰州返回西安,向省委书记杜衡(后来叛党)、省委军委代理书记贾拓夫等同志报告了甘宁青特委工作、西北抗日义勇军在靖远县活动的失败情况,并向省委提出了分配工作的要求。经省委研究,同意我和李慕愚、杜文德(陕西省扶风县人)同志,在省委领导下参加军委的领导工作。
1982年9月
(李德运整理)
忆陕甘工农红军游击队和西北抗日义勇军
王儒林
30年代初,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我参加了陕甘工农红军游击队和西北抗日义勇军的活动。现在,每当回忆起那段斗争经历,都使我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一、举事前的准备工作
1930年夏天,宁夏骑兵第四师师长苏雨生部第八旅(旅长谷连舫)的十五团团长王子元、副团长张东皎(共产党员)和第九旅旅长石英秀(字子俊)进驻甘肃靖远县。两部都有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十五团在李岗堡成立了学兵队,队长张东皎、副队长高岗,司务长李树林。学兵队中共产党员占大多数,主要对学员进行革命教育和军事训练,并在学员中发展了一批新党员,如高鹏飞、曹盛荣、杨林、李仲英、李向明、李培青等,为以后发动兵暴做了准备。
是年年底,马鸿宾为甘肃省政府主席,靖远由马鸿宾的一O五旅(旅长冶成章)接防,驻兰州的(原冯玉祥暂编第七师师长)雷中田将石、王两部调驻定西,后因石、王两人不合,1931年春天,雷又将王子元调到兰州,任工兵营营长。“雷马事变”(即1931年8月,马鸿宾在兰州被雷中田扣押)后,雷又任王子元为第三路游击司令,毛仁义为副司令,张东皎任第一大队队长;张国威任大队副,下辖三个中队:第一中队队长吕振华,第二中队队长牛化东,第三中队队长沈毅民,我任游击大队队长。
1931年冬,陕军孙蔚如入甘击溃雷中田。王子元部被改编为宣慰使署警备第三旅,王子元任旅长,张东皎为副旅长,孙蔚如派姚绍芳、孙作宾(中共党员)、靖任秋到靖远点编,姚绍芳和孙作宾被留在王子元部任职,姚任参谋长,孙任参谋主任。李罕言为副官主任,王寅生为军需主任,窦子章为驻兰办事处主任,我兼军法主任。这个旅下辖三个团,一个直属骑兵营,一个特务连。一团团长毛仁义,其下一营营长吕振华,二营营长王治邦,三营缺;二团团长牛化东,其下一营营长王儒林,二营营长沈毅民;三团团长杨梓林,其下一营营长周维邦,二营营长万继承,三营营长王海珊(王本人未到职,只派一连人归万继承营)。骑兵营营长王新民;特务连连长杜鸿范;教导队队长是苏醒民。这个旅人数不多,编成旅的目的主要是向孙蔚如多要些武器装备。旅中有中共地下组织团委(原是军委,石、王分开后改为团委),受陕西省委领导,张东皎任书记,下设三个支部:一个是军官支部,李罕言任支部书记,孙作宾任支部成员;一个是士兵支部,石子健任书记;再一个是教导队支部,苏醒民任书记。焦维炽到靖远后任团委书记。
1932年4月底,中共陕西省委派谢子长和焦维炽同志到了靖远。张东皎同志让我给他们安排一个“僻静”的地方食宿,我就把他们安排在李发荣家。张东皎向我介绍时说谢子长是“冬阳”同志,焦维炽是“赵仪三”同志。晚上,冬、赵两人召集张东皎、吕振华、苏醒民、张秀山、高尊德、石子健等同志开了个会,谢子长在会上传达了党让发动兵变的指示。会议最后决定:在靖远发动兵变,除地方民团组成的第三团外,将靖远的部队全部拉到陕北去,以壮大革命力量。会上提及我和张国威,说我俩虽是靖远人,但都是共产党员,也跟队伍行动。
另外,陕西省委曾派王兆庆(神木县人,是工程兵部顾问王兆祥之兄)先到靖远专门了解这支部队的情况。谢、焦到靖远后,遂派王兆庆去海原发动兵变,因营长沈毅民(中共党员)蜕变反动,兵变未搞成,王即回陕北去了。
由于谢子长同志这次到靖远没有去见王子元(他们既是同学,又是把兄弟),王非常不高兴,再加上杜相庭(王子元的原参谋长)挑拨说:“子长来靖远,见东皎不见你,你要小心,谨防东皎把你‘吃掉’!”王更加恼火,一怒之下,扣押了张东皎和我,并缴了我营的枪、马和军法处执法队的枪支。事发后,部队中的党员通过各种渠道进行疏通、营救,几经周折,王才以“张东皎离开靖远”为条件,释放了张,张随后去了兰州。我先后被软禁在杨梓林的团部和商号里,后经孙作宾帮助,我才离开商号出了城。
二、靖远兵暴
我和张东皎被扣押,使情况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谢子长和焦维炽立即召集有吕振华、张秀山、石子健、高尊德、苏醒民等人参加的紧急会议,认为形势陡变,决定提前兵变,能拉出多少就拉出多少。第二天,吕振华带东门一连人(连长曹斌奎)、张秀山带城内一连人(连长徐子猷,张为该连排长)出走。本来约定谢子长、焦维炽等先在东门外一个店中等候队伍出城后一同出走,但吕振华将队伍集合好,不见张秀山到来,怕出问题,只好带着队伍先行出发。半小时后,张秀山到了东门,知吕振华已走,遂带着队伍后追,两部分队伍均循山旁小路进了杨梢儿沟,最后在打拉池会合了。因谢子长等没等队伍,遂向东湾而去,所以和部队失去了联系,吕振华与张秀山会合后,即改编为“陕甘工农红军游击队”(第四支队)。因谢子长未到,吕振华代总指挥,曹斌奎为第一大队队长,张秀山为第二大队队长,苏醒民为学兵队队长(后学兵队改为直属队)。就在举行兵变后的第二天,王子元即派周维邦营和王治邦(王子元的侄儿)营随后追至打拉池附近的狼山台子和崛嗅山附近,吕、张部均被打散,张被俘。王子元要杀张,后经王寅生,特别是孙作宾同志利用张曾在定西救过王子元的关系,说服王放了张秀山,张离靖远后去了延安。这次吕、张兵变未成功,党决定重新组织工农武装,脱离王子元的控制,独立行动。于是焦维炽回陕西向省委汇报,谢子长去了兰州。
三、陕甘工农红军游击队的建立
张东皎离开靖远后,在兰州见到了谢子长和杜润滋。以后我又到了兰州,经新文石印馆刘玉润、苏意如两人介绍住进了闵家桥的一个歇了业的烟房,因为这个地方非常偏僻清静。张东皎、谢子长、杜润滋也先后住到这里,我们又继续商议举旗起义之事。有一天,谢子长从外边回来,杜润滋问:“见了吗?”谢说:“见着了,在小西湖见的,他还给了一支枪。”谢就打衣襟里拿出了一支崭新的二号自来得手枪,我当时不知道他见着什么人了,后来才知道是邓宝珊。
这期间,适逢王子元派新兵连连长杜鸿范到兰州领军装,他是跟孙蔚如到甘后在王部当上连长的,在孙蔚如部队中熟人朋友较多,交游颇广。我们和杜见面后,东皎把举旗起义建军之意图告诉了杜,他极表赞同,并愿共同举事。
会面后,杜鸿范办理领军装的手续,其他的分头联络人。4月底,杜领到2700套军衣、2万发子弹、八九十支步枪。为什么孙蔚如会给王子元发这么多服装枪弹呢?这还得从孙蔚如入甘说起。
当时,雷中田部第四师师长高振邦有两个营被打散后,一个营在营长薛宝山率领下,将其残部数十人带到皋兰北山拱巴川一带,另一营长王宗仁(靖远人)也带领数十人到了靖远平滩堡。孙蔚如得知后,命令王子元去平滩堡解决王宗仁,王遂派兵将王宗仁包围在堡子里,但夜间王宗仁突围跑了,王的部队就进了堡子。谁知孙蔚如又派兵到平滩堡包围了堡子,缴了王部的枪,还打死了大队长陈泽堂。王得知此情况后,极为恼火,质问孙蔚如,孙说是“误会”,并说:“缴了你的枪,以后给你还。”所以,这次发的东西就多些。此外,我们还从别的地方搞了十多支手枪。
东西都准备好以后,我们雇了一只皮筏子,于当天黄昏,由杜鸿范负责,把军装、枪支弹药都装上了筏子。第二天一早,我和谢子长、杜润滋、张东皎、邬逸民、吴景鳌、王世昌、姜耀及所联系的几十名青年上了筏子,顺黄河而下。到了河口上岸后,又雇了骡马,把东西驮运到来家堡。
经过这一段的紧张筹备,举旗起义的时机基本成熟,我们在来家堡宣布武装起义,杜润滋和我讲了话,发表了我们的政治主张——走武装革命的道路,并向参加起义的全体人员发了枪支弹药,不能携带的东西就掩藏在一个窑洞里。次日,队伍从靖远黄沙湾渡河开进了水泉堡。张东皎随即通知靖远城的张国威,让他们迅速到水泉堡会合。
1932年5月30日(农历四月二十五日)陕甘工农红军游击队正式成立了,带有镰刀斧头的红旗插在了水泉堡。当时这支队伍只有100多人,总指挥是谢子长(化名是张为民),政委是焦维炽(因去陕西汇报工作由谢暂代),参谋长杜润滋,秘书长邬逸民。第一支队司令杜鸿范,第二支队司令张东皎,我是第三支队司令。大队长姜耀,副大队长朱子休。吴景鳌、王世昌是经济委员。
起义后,我们即派人到定西找吕振华,去海原通知杨林、高昆山等组织兵变,同时去北湾、糜子滩、石门川、大庙等地发动农民来参加游击队。
四、水泉堡初战
当杜鸿范在兰州领去军用物资后,孙蔚如即电告王子元去接应,但久不见音讯,孙又在电话中问王子元:“你知道吗?他们在北山插红旗了。”王张口结舌,不知所云,只好搪塞说:“略有所闻,已派部队收拾去了。”随后,王即派第三团一营营长周维邦为总指挥,骑兵营营副梁占胜为副指挥,率队到水泉堡攻打工农红军。
水泉起事第三天(六月二日),我们得知了周营进犯的消息,随即根据形势做了相应的部署,谢子长对同志们说:“红军是打出来的,他们来了我们就打。敌人自命有神枪手,我们有的是革命的赤胆忠心。”决定由张东皎、杜鸿范率队伍在前线抵抗,我据尖山东面防敌后袭,谢子长、杜润滋、邬逸民等守卫堡子。
敌人一上来就拼命攻打堡子,战斗很激烈。打了半天,我伏兵冲出山口,绕到敌后猛击,周维邦被打死,梁占胜被打伤,敌军顿时溃乱。我军立即追击,张东皎老远看见旧部张丙辰(原是张的随从),就站起来喊:“张丙辰,我在这里,你们快过来……”不幸中枪挂了彩,混乱中被敌人所俘。敌人威逼东皎写信把红军叫过来,东皎同志严词拒绝,当场被敌人用刀杀害,壮烈牺牲(东皎同志的遗体后由群众张守联、李应琪等人掩埋)。战斗中,杜鸿范手上负了伤。战斗延续到黄昏,子长同志决定撤退,这时,敌人也撤回了靖远。
水泉一战,除东皎牺牲,鸿范负伤外,部队其他人无伤亡。当晚,部队经四沟门到雪山寺,我带的六七个人也经大红沟到了雪山寺,休整了一天。八日(旧历端午)到了白茨林,这是周维邦家的寨子,他家有猪有羊有米面,我们就在这个寨子里过了个端午节。队伍到了兴仁堡,休息了几天,计划去海原。经过谢子长、杜润滋做思想工作,兴仁堡的刘安国表示愿意带队伍参加游击队,并约定游击队先走,刘随后派其子刘进忠带队去海原。队伍到了园子河时,谢子长给海原的同志写信说:“我们来攻海原,望你们做内应。”信末盖了“子长”名章,这时我方知原先的“冬阳”、“张为民”就是谢子长同志。后海原的同志说:“你们不用攻城,我们出来。”因此,游击队才没去海原。
而后,谢子长因离开西安较久,急欲回去,杜鸿范需要养伤,我们遂派常焕章同志护送他们离队,同时,也送吴景鳌、邬逸民同志去了兰州。游击队同时进行了整编:一、二支队并入第三支队,我任司令,杜润滋任政委兼参谋长,姜耀为大队长。游击队离开园子河,经会宁、靖远交界处西上到了宋家河畔,在休整的同时,计划下一步行动。
五、水泉堡二次战斗
游击队在宋家河畔休整后,即经会宁、榆中边境到平滩堡,由平滩堡渡过黄河绕道北山到南山尾。之后,杜润滋带大部分人复回到水泉堡,我带少部分人夜至糜子滩,派人潜入县城了解敌情。
时王子元受命调防海原,城内只留下很少人等待交防,孙蔚如派其特务营营长王云山(人称“王平儿”)的接防部队尚未到达。面对这座空城,我本想带人进去收拾他们。孙作宾知道我有进城的意图,及时派人送信给我,说王云山马上就到,进城要吃亏的!我打消了这一念头,遂由糜子滩到三角城过河,经陡城,旱平川到了水泉堡。
游击队二次到水泉堡,受到贫苦群众的热情欢迎,不少人还参加了游击队。旱沟的杨汝霖、糜子滩的杨培成、红柳泉的郭映珠、石门川的高步青、张宝卿等都带着人和枪来参加了,几天时间就达200多人。我带的第三车队除原有姜耀的第一大队外,又增加了杨培成的第二大队和郭映珠的第三大队。王子元调防时,孙作宾同志抛却旅参谋主任的官衔来到水泉堡,加上宁夏中宁县的李子和、中卫县的孙绍堂、梁光华等也带着人马到了水泉堡,他们被编入第四支队,孙作宾为司令,下辖三个大队,李子和为副司令兼第一大队队长,孙绍堂、杨汝霖分别为第二、第三大队队长。全军合计有五六百人,声威大震。
为了解决武器不足的问题,我们组织战士中的铁匠打造大刀、长矛和斧头。王子元部队的修枪工匠也来到水泉堡修理枪支,我们又派杨盛亭、高占林分别奉兴仁堡和拱巴山,通知刘安国、薛宝山的人马到水泉堡集中。
在水泉堡建军、扩军过程中,我们十分注意对群众的宣传工作,提出了“唤起民众,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反对要粮要款,扶助工农大众!”的口号,教育群众懂得“穷人要翻身,就要掌握刀把子”、“要过好日子,就得斗争”的革命道理。水泉堡这个一直冷清的村镇,一下子活跃热闹起来,许多商贩赶来水泉堡做生意。
约6月底,驻靖远的王云山派人来和我们谈判,要我们接受收编。孙作宾同志洞察敌人的骗局,指出决不能上当,同意收编就会把队伍搞垮。我们商定了缓兵之计,派张宝卿进城跟他们周旋,并提出收编条件是:游击队不进城,要另指定地点给我们驻扎。王见此计不成,便倾巢出动进击水泉堡。当他们从县城出发时,水手詹学信(我当营长时的一个排长)深夜派人到水泉堡报了信。
王营一到,就以两个连的兵力向墩墩梁方向猛扑过来,一个机枪连占领了旧堡子梁,封锁了游击队的后路。但游击队以逸待劳,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战斗整整进行了一天,敌人伤亡惨重。天黑后,他们悄悄摸到堡子墙下,想爬上堡子,游击队便用早已备好的滚石打击敌人,使之无法得逞。为了拔掉敌人的机枪阵地,我们抽出三十多名战士,由刘汝华、万夫长率领,准备一半人用枪,一半人用刀在子夜时进行袭击。正要行动时,天气骤变,雷电交加,下起了倾盆大雨。借着闪电,我们清楚地看见敌人龟缩在战壕里,于是,立即改变计划,趁雷电暂停之际,迅速撤离堡子突围北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就从敌人眼皮底下安全转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