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团长，你忘了吧？咱这条小命还是三年前你带着警卫排掩护演剧队过封锁线时，你从冰河里给捞出来的呢。即使今天光荣了那也值了。再说，听那个逃兵交代，山上敌人工事都是早先小日本儿修的长久工事，分上下两层，给养、粮食、弹药充足，而且守军有相当强的战斗力。所以要想一举拿下正面的主阵地必须智取，不宜强攻，否则伤亡大，短期还拿不下。方克强的脾气我是最清楚不过的，攻不下卓资山一号高地他能饶得了你？兵书上说得好，兵者，诡道也。给，这是刚才在进指挥所前，咱根据俘虏交代的情况简单画的敌人工事草图，交给带这支精锐部队的指挥员。有了这个，又有俘虏带路，再实施突袭，加上主力部队的正面进攻，完成任务一定是十拿九稳，准成。”
“你小子可真是咱的福星啊，什么都知道。好吧，就听你的。那这样，我在正面组织部队进行佯攻吸引敌人注意，你们从后山绕上去对敌人实施突袭，得手后，以红旗为号，咱们主力部队再变佯攻为总攻。这样一来这个作战方案就周全啦。好，我这就进去组织突袭部队、下达作战任务。不过咱事先说好，行动中，你小子可得给我注意点儿安全啊。不然别说是军区领导饶不了我，万一有个好歹你那方大哥非扒了咱的皮不可。”
“姜团长，我命大着呢，你就放心吧。我这就去卫生员那儿领那个俘虏回来，十分钟后指挥所见。”
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卓资山战斗终于大获全胜。
隔天上午，独立旅旅部统计战果的参谋们都出去忙了，只剩下眼睛熬得通红的方克强还守在作战地图前思索着上级下一步的行动意图。警卫员小赵轻轻地放了一缸子开水到桌子上，然后小声埋怨地说，“首长，该歇歇啦，您都好几天没睡个像样的觉了。就是铁打的金刚，照这样下去也非累病了不成。”
“他说的没错儿，战役还要往下推进，你们独立旅可是咱们军区主力，身负重任，所以你这个旅长应该带头儿睡个好觉、养精蓄锐、以利再战。”
“则成，哈，是你小子。早就听说你回来啦，阁老子几次去军区都没见着你，让咱好好看看你这娃儿，模样儿变了没有。”
方克强拉着何云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然后笑得合不拢嘴儿地说：“瓜娃子的，个子高了嘛，也长壮实了，完全像个大人嘛，从前的那个小鬼不见喽。好，好。”
“方大哥，咱一回来就被政治部派到358旅和骑兵旅去执行任务了，没来得及来看你，你可别见怪啊。其实，我是真的想你啊。”
“没事儿，没事儿，就凭你小子这次来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咱谢还不及呢！哪能怪你呢。”
“你听谁说的？咱一个瞎参谋乱干事可没干什么啊。”
“你小子就别谦虚啦。一团长已经汇报了整个战斗过程，他说要不是你提供的情报，又领着突袭部队上去出其不意地端了二十六师的守山指挥部，抄了他们二团的后路，这个卓资山正面阵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攻得下来呢。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的，咱们会向上级请求给你小子记功的。”
“方大哥，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别忘了，咱可是这支部队的老人儿。”
“对、对，你就是咱自己的人嘛。不过，没想到，几年没得见，你这娃儿还真长本事啦，不但能干政工、搞宣传，还学会打仗喽。”
“这不就是照葫芦画瓢。常言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咱好歹也是从作战部队出身的，就连咱这骑马打枪那还是当年你方大教官手把手教的呢。再说，虽然咱是干政工搞宣传的，可一切为了打胜仗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眼看着部队伤亡增大，阵地久攻不下，咱不也是心急火燎的，所以搭把手那也是应该的。”
“是谁来啦？怎么这么热闹啊？”
一位身着黄军装，军帽下露着齐耳短发，脖子上围了一条红围巾，腰间佩戴着一支戴皮套的勃朗宁手枪，弯眉明眸、身材苗条、精精神神的女同志，手拎着一个土布包袱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小赵一时间看到了救星，喜出望外地急忙上前打招呼，“李大姐，你来得正好，快帮忙劝劝首长吧，他可是一连好几天没好好睡觉啦，你看他眼睛都熬红了。”
“我可劝不动他，他那十头牛都拉不回的犟脾气。司令员、政委都管不了他休息的事儿，我说他就听啦。不过呢，你也别急。等他把要思考的问题想清楚了，自然会休息的，不然你就是磨破嘴皮儿、说破大天，他也不会理你的！”
“知我者，乃夫人也。哈哈，你咋来啦？”
“我已经被调到地委负责宣传教育工作。这次我是主动要求下来，配合这一带地方政府为你们主力部队做支前工作的，也顺便来看看你。”
“哈，李明茹，李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何、何云，怎能不记得，你方大哥嘴边总是挂着你。几年不见，你人长高啦，也有大人样啦。可就还是那么瘦。唉，你怎么会在这儿？前两年你不是到延安抗大学习去了吗？啥时候到这儿来的？”
“今年夏天，我从抗大一毕业就要求回前方，后来就被调到晋绥军区政治部搞宣传了。”
“既然在政治部工作，看来你的组织问题是解决啦？”
“对，咱现在已经是一名中共党员了。”
“祝贺你，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好样的。老师我没看错你，真是太为你高兴啦。”
“看来还是你们师生亲、关系近啊，一聊起来简直就是目中无人了，叫咱都嫉妒啦。”
“瞎说什么嘛，你忘了古人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啦。这种关系你比得了吗？”
“那是，那是。”
“哎，方大哥，我倒忘了问了，刚才，你叫她夫人，你们俩啥时候谈上对象的，难道你们是。”
“李明茹同志是咱旅长的爱人，今年春天刚结的婚。”小赵赶忙插话道。
“真的这可是大喜事儿啊。这古人云，无情未必真豪杰。当年方大哥去鲁艺看我那次，李老师你是不知道他对你有多着魔啊。你和他道别以后都走出老远了，可他那眼睛还一直盯着你的背影不放，真可谓是相见恨晚呀。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啊？承不承认，方大哥。”
“报告！”
“进来！”
这时，一个旅部侦察参谋走进来举手敬礼。
“刘江，什么情况？”
“旅长，据我们派出的侦察员回来报告，包头守军为傅作义部三个补充团和第十二战区别动队，以及原伪蒙李守信部骑兵第四、第五、第六师，王有功部骑兵第三纵队和鄂友三部骑兵第五纵队残部，供1.2万余人。现已集结于包头城，并开始加筑工事、调集粮食、补充弹药、巩固城防。看样子，是在为防止我军攻城做准备。报告完毕。”
“你们立刻会同作战室将陆续侦察到的包头敌人具体城防部署情况进行标注，并继续加强侦察力度，密切关注敌人城防兵力部署的变化，发现新情况立即报告。”
“是。”刘江应声后转身疾步走出了旅部。
“方大哥，你下一步想打包头，是吗”
“不是咱要打包头，而是上级会让咱打包头。因为与别的兄弟部队比较，咱们独立旅距离包头最近。战役下一阶段，上级无论是要攻城破敌还是想围点打援，依我的估计都与包头有关。可是，咱们旅刚打完一场大仗，伤亡大减员多，兵力和给养还没来得及补充。而且打包头咱们的不利因素更多，比如我们的火力配置不适宜攻城，尤其是大口径的火炮数量严重不足；还有我们善于打游击战、运动战，而缺乏城池攻坚战的经验。所以，下一步当务之急是加快‘解放战士’和‘起义战士’的教育与训练，抓紧补充粮食、给养、弹药，还要集中全旅现有的火炮和重武器。另外，已经入冬了，部队的冬衣问题还没解决。你说，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让咱操心费神的，哪还有工夫睡觉啊。”
“唉，老方，我插一句啊，你说的部队冬装问题，军区、地委、县委也很着急，正在组织军区被服厂和附近几个县的妇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你就别为这着急上火啦。”
“方大哥，我知道，打包头本就不是件容易事儿。那傅作义可是国军中出了名的守城将军。当年他打小鬼子，在晋军中就是靠守孤城而得名的。现在他为壮大实力，收编了不少伪军和地方杂牌武装，其中三十五军、六十七军等主力又新近补充了美式装备，看来势头正旺。这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刚才你分析得没错儿，咱们必须把攻城的困难提前想在前面。可你也别太着急，咱只要坚决贯彻上级意图，听从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指挥，最终取胜那是必然的。再说，我党我军一贯提倡实事求是、灵活作战，从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历来是打得赢咱就打，打不赢咱就走，咱们向来是以保存实力，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出发点的，这点你作为一旅之长，那可是比我有体会吧。”
“呵，不错嘛。几天不见，当刮目相看啊。你小子讲话派头堪比政委了，这政治思想工作居然做到咱旅长的头上来了。”
“不敢，不敢，那不成了班门弄斧，太岁头上动土了吗。”
“行了，你小子别耍嘴皮子，既然到了咱的地盘儿，就不能光说不练，所以我也就不客气了。从今天开始，在上级没给你新任务前，你要迅速协助旅政治部组织好扩军工作，特别是要积极开展对‘解放战士’和‘起义战士’的宣传与教育工作，以尽快让他们形成战斗力。这重要任务我就交给你了，完不成任务可要军法从事啊，何大干事，听到没有？”
“是！坚决服从旅长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唉，我说老方，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吧？怎么能这样对待上级机关派来的同志呢？”独立旅王政委跨进门来，笑着把话接了过来。
“老王，你可回来了，会开得怎么样，贺老总、李政委都有啥重要指示？上级给咱旅又派了啥新任务啊？”
“你这人就是性子急，也不让人家王政委喘口气，喝口水再问。”李明茹嗔怪地拉了拉方克强的后衣襟嘟囔着说。警卫员小赵赶忙倒了一缸子开水递给政委。
“好啦，好啦，你们都先休息去吧，让我和政委单独谈谈。小赵，你通知伙房搞点子荞面做面条儿，再加两个菜，中午咱要招待客人喽。”
李明茹一边儿迅速打开随身带来的土布包袱，一边儿温柔地叮嘱道，“老方，天冷了，这是我抽时间给你打了一件毛背心，还托人搞到些治你老胃病的药，都放这儿了，你要按时吃饭、注意保暖、定时吃药。好啦，咱还有事儿要办，就不多呆了。王政委，你们忙吧，我走了，再见。”
“夫人，遵命。让则成替我送送你吧，你也多注意身体，做事别太逞强啊。”
一想到可以有单独和老师叙旧的机会，何云可乐颠了，“好嘛，有咱这兄弟兼学生的替你去送嫂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何云说完转过头对王政委道别，“政委，您和旅长先谈着，待会儿我还有些从下面新近了解到的部队思想情况想向您汇报呢。”
“好，你先去吧，咱们一会儿聊啊。”
目送两人跨出大门口，方克强就急不可待地回头问政委：“老王，你干脆地说，上级下一步的作战意图，是不是想让咱们独立旅参加打包头啊？”
“很有可能。明天，上级通知你到司令部开会，估计要统一部署作战任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