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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美丽(1)

有一种美丽叫做放弃。或许,真的只有在放弃之后,才会看到美丽。

我很喜欢那大锅吃菜、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用思考的粗线条生活,很想就那么留在爷爷的身边,在爷爷的房子旁边再垒一座房子,和筱筱在那里结婚,生孩子,看二人转,过很东北爷们儿和娘们儿的泼辣生活。

筱筱似乎对那种生活也很向往,但我们还是回到了上海,我们安静地居住在这多雨潮湿的城市里,静悄悄的。

在回爷爷家幸福的惯性下,我们在上海也幸福了很长时间。

与年前不同的是,筱筱开始喜欢喝白酒,上海没有老龙口,她就喝二锅头,筱筱开始只是在周五和周六的晚上才喝醉,而直到后来,却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在喝醉的同时睡去,早晨却还是早起,坚持去上班 。

在喝醉之后睡觉之前的刹那,筱筱总要问我同样一个问题。

“这个临时的城市,临时的工作,临时的住所,我们到底留恋这里什么啊?”

我只是沉默。

我知道筱筱很伤心,所以我不能回答,因为我的回答会让筱筱更伤心。因为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是,临时的却也是暂时还拥有的,而其他地方更是什么都没有。

我在家里闲待了一段日子,也想找一份正式工作,几天之中就邮出了几十份简历,却也只接到两三个面试通知,其中只有一个我比较心仪,仍旧是翻译,工作时间比较随意,文稿的翻译工作可以自己在家做,需要同声传译的直接去现场就可以。

筱筱也知道我很喜欢这份工作,面试这份工作的下午,筱筱特意请了半天假陪我去。

那B是在淮海路上一座很高的楼中的很大的一间办公室。在一间很大的会议室里,很多人坐在周围,我站在中间。

主考官们都操着各地口音的英语和我交流,很难懂,不要说讲英语,就是用各地的方言讲汉语,我也很难听懂。所以,我惟一能够做的,就是让自己听到那操着各地口音的英语时,不必笑出来。

幸运的是,我最终通过了,他们说以后肯定会遇到操着各地口音讲英语的客户,就算是听不懂也没有大不了,最重要的是要尊重一切,特别是对我们很重要的一些人和事情。

工作一个星期之后是三月五日,筱筱发薪水的日子,当天,筱筱用掉了当月薪水的三分之二给我买了一套“范思哲”.

当我穿着整齐,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莜筱一下子抱住了我,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了我身上,而我,依然站得笔挺,我不想委屈了身上的名牌西装和筱筱的全部寄托。

第二天早上,春光明媚,筱筱特意早起,做好早饭之后,叫我起床,等我洗漱完毕之后,帮我穿西装系领带。

穿戴整齐之后,筱筱站在我面前仔细地打量着我,盈盈地笑着,一脸的幸福。

一切都很温馨。

饭桌上有温好的牛奶和颜色很好的煎蛋,坐在桌子前,看到面前的桌子上还有一个精装的礼物盒子。

“送给我的?”我问筱筱。

“打开看看啊。”筱筱开心地说。

“你究竟发了多少薪水,准备了多少礼物啊!下个月……”

我边嘟囔着边打开礼品盒子,看到礼物的时候,我惊讶得合不上嘴巴,是一部手机——和麦子送我的一模一样。

看着熟悉的手机,呆在那里,不知所措。不仅仅因为这款手机会花掉筱筱另外三分之一的工资。

“把卡放里吧。”筱筱体贴地说。

“我,我有些不大明白。”我说。其实是受宠若惊。

“快放里啊。”筱筱催促着。

我机械地打开手机的后盖,把SIM卡放里面,盖上盖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手机吗?”筱筱微微笑着,这更让我忐忑不安。

“你不是要离开我了吧?”我突然明白过来,眼泪簌簌地落下。

“想什么呢?傻瓜!”筱筱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何声!”筱筱大声地叫我。

“嗯。”我还是摸不着头脑。

“十四个月就要到了,麦子就要找你了,我不想你逃避,不了了之不是个办法,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个了结的,我可不想你心里一直结着这么一个心结和我过一辈子。”筱筱很温柔地说。说完,亲手把电话挂在了我脖子上。

而我已经被感动得连答应都已忘记,终于知道若因为爱情,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情理之中。

“快吃饭吧!一会儿还要去上班。”筱筱假装生气地催促着。

我就乖乖地坐在桌子上吃东西,吃着吃着,发现筱筱在桌子对面,看着我出神。

“你在想什么?”我问筱筱。

“想以后你工作养家,我就每天在家伺候你,给你洗衣服做饭,生孩子。”筱筱说完,傻傻而又幸福地笑着。

有一些生活,我们只要一想想,就会幸福得合不上嘴巴,那感觉简直比过上那种生活还要幸福。因为早已懂得,所有的人,所有的生活,全都是看上去很美。

走出家门的时候,看了看挂在胸口的手机,感到有些不习惯,看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没有开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开。

在这件事情之后,我由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筱筱,变成了想不爱都不行,如果不爱的话,自己都会鄙视自己。当我清楚 ,这就是爱情之后,生活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甜蜜起来,而事实上生 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不同的,只是我们变快乐7。我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快乐时光时,仍然会幸福得语无伦次。像所有幸福的人一样,知道,幸福也会腻的,于是我们不断地找一些花样来调节我们的生活。

最有趣的一件事情源于筱筱偶然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消息。

几家知名的网络公司将联手在港汇广场举办一个一百小时网络生存大赛,决赛阶段会选出六对年轻情侣,分别住在举办方准备的一个临时搭建的双层玻璃房内,房间里设有一桌、一椅、一电脑,其余什么都没有,所有的生活所需品,都要求选手用主办方提供的五千元在网上购买,一百小时以后,计算开支,所用费用最少的一对选手将获得比赛的胜利,奖品是四万元奖金。

“四万块!足够我们去马尔代夫了!”筱筱大声地叫着,然后学着麦兜的口气说:“那里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南太平洋上的世外桃源。”

还没等筱筱说完,我俩就拥抱着躺在床上,幸福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我们已经赢得了奖金,身处马尔代夫一样。

马尔代夫,筱筱最想去的一个地方,像梦想一样的一个地方。

“快走啊!去报名。”筱筱从床上拉起我,直奔比赛现场。

报名表只有一张,筱筱详细填写了我和筱筱的资料,姓名、性别、年龄。

在填写二人关系时,筱筱羞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笔一画地写了五个字:准备结婚中。填写好了之后,又幸福地朝我笑了一下,之后又低头仔细填写下面的栏目。

“这一栏怎么填?”筱筱停住笔问我。

那一栏的问题是:如果赢了.会用奖金做什么?

“去马尔代夫度蜜月。”我说。

筱筱一字不差地写了上去。

最后,筱筱在检查无误之后,交上了报名表,剩下的就是回家等消息了。

报名的人很多,但我和筱筱满怀希望。

周五,筱筱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接到了通知,我们最终脱颖而出,被选中了。决赛就在这个周日。

在周五的时候,我和筱筱分别请了一周的假期,用来参加这次比赛。

一切都很顺利,惟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参赛时不能带任何东西,否则可以带一些文稿在里边翻译。

周日那天,我和筱筱都穿了一身休闲装就去了,在参加了一个简短的仪式之后,我们就住进了那间玻璃房子。

有很多的人在房子外面透过玻璃在看我们,还给我们拍照,那种感觉很不好,遗憾的是那是规则中允许的,也是公司举办这样活动的目的。

我们进入屋子之后,就像事先商量好的那样,谁也不动桌子、椅子和电脑,径自走到玻璃房子的一个角落坐下,另外一个坐在对角,始终背对着外面,谁也不说话。外面很吵,有一些歌舞表演在助兴;有主持人在介绍我们的情况;有人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来问去;有人在拿我们谁将获胜打赌。

而我和筱筱一直尽量安静、从容地等待着一百个小时的过去。不吃饭,不喝水,甚至不上厕所,甚至,不睁眼睛。一直到深夜来临的时候,外面才和屋子里边一样安静,我感到一切都还好,除了玻璃房子里的灯光很刺眼。

二十四个小时过去的时候,工作人员面色紧张地进来看我们,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助,需要一点水,或者一点食物。他们担心我们死在玻璃房子里,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筱筱共同死去,尽管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我说:“我们没事。”他们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而筱筱连眼睛都不睁一下。

“你还好吗?”我轻声地问筱筱。

“保持体力。”筱筱朝我笑了一下,紧跟着又闭上了眼睛。

我和筱筱,很适合去做和尚和尼姑。如果我们真的赢得了比赛,是真的去马尔代夫还是存起来买房子呢?我又开始胡思乱想。

网络,电脑,一大堆工作人员,这些好像与我们的生活毫不相干的事情,我们也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事情,因为钱,把我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无论我是否碰电脑,是否说话,都是在迎合一种商业行为,惟一能够让我们有理由微笑的是,我的目的足够单纯。

目的若单纯,即使邪恶的,也变得美丽起来,似乎。

四十八个小时过去的时候,工作人员又进来看我们,看起来他们似乎比我和筱筱还紧张。

我说:我们真的很好。”

“已经有三对选手在尽情地花那五千元钱,还有两对和你们一样。”工作人员说。

“其实对很多人来说,在短短一百个小时里花五千块钱也还不错。”我淡淡地说,但我的目的却是四万元的奖金。

“顺便请你告诉其他参赛的选手,把那五千块钱都花了吧!”筱筱突然开口说。

或许他们也能坚持到最后,最后你们平分奖金呢?”工作人员说。

“他们用电脑了吧!”筱筱问,筱筱的声音很小,却是舍我其谁的语气。

工作人员没听明白。

“我们什么都没用,至少他们还在消耗电量。”筱筱解释到。

工作人员恍然大悟。

果然,另外的两对也开始肆意地花费那五千元钱,对于那些不花白不花的钱,大家往往花得是最起劲的。

在我们还有四个小时就将获得胜利的时候,筱筱打开了电脑,花费了四千元钱,预定了一套烛光晚餐。

桌椅、餐具、红酒、牛排、甜点……东西一样样被送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围向了我们的玻璃房子。

我和筱筱都有一些紧张,但我们还是尽量从容地喝了一杯交杯酒,出乎我意料的是,筱筱还预定了一大包糖,在我们喝过交杯酒之后,让工作人员散了出去。这晚餐就好像我们的婚宴,外面的人都是来道喜的,再过四个小时,我们就要去度蜜月了。

惟一有一些遗憾的是,我们不能在这里,洞房花烛…

在吃的时候我有一些忐忑,我认为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惟一的一次,两个人一餐就吃掉四千元钱,这本身就让我感到不安;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我有一些担心我们因为这四千元的一顿大餐,前功尽弃,最终输掉比赛。

但看到筱筱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也不得不假装坦然起来。

一顿晚餐整整吃了四个小时,刚好四个小时。经过了美妙的四个小时之后,我们等到了最美丽的结果,我们最终赢得了比赛,四万块钱的奖金,这样的结果似乎是注定的。

奖台上,主持人间我们能够这样写意地赢得比赛的重要原因是什么。筱筱说:人的一生中,总是要不断地遇到对手,而打败对手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对手自己放弃,而我们不会对放弃的对手表示尊敬。”

筱筱的口气冷冷的,一点情面都不留,说得其他选手脸上一阵子白一阵子红。其实他们没有必要脸红,他们把这一切不过当成是一种游戏,如果在游戏过程中,他们快乐了,输一下也没什么,像打牌一样,输了赢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快乐。

正向筱筱后来说的,“其实应该脸红的是我们两个,明明是一个游戏,被我俩搞得像一场战争一样,但没办法,有一些人的生存就是一场战争,选择活下去,就代表选择了继续战斗。”

拿到钱之后回到家里,美美地睡上一觉之后,已然是星期一,是被电话声吵醒的,我公司打来的电话。睡觉之前我们说好,周一就去请假,仍然是请一周的假,去马尔代夫旅行,或者叫度蜜月。

是公司的老总直接给我打的电话,叫我马上到公司去,有急事,我只是公司里的~个底层职员,甚至可以说成是有也可无也罢的那种,所以很难想像公司老总会在周一的大清早打电话叫我过去。

赶忙起来,洗漱,往公司赶。

敲门进到老总的办公室,老总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桌子上还有—份早餐。

“还没吃早饭呢吧l边吃边听我说吧!”老总见我进来,和蔼地说。

我规矩地站在那里,惊愕地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知道夏竹吗?”老总问我。

“当然知道。”夏竹,一个著名的翻译家,我如雷贯耳。

“我们公司正在积极运作与他合作,翻译一些中国的作品到国外去。”老总说。

“嗯。”我还是不知道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夏竹先生提出了几个条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指名道姓地要你去做他的助手。”老总笑呵呵地说着。

我受宠若惊。

一下,中午再过来。有必要的话你可能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差旅费不成问题,快去吧。”

“好的,一定!”我转身推门就要出去。

“哎!回来。”老总又叫住了我。

我转过身去。“把早餐带上。”老总关切地说,而我一点也不觉得受宠若惊了。不了。”我笑着离开了公司,路上也一直在笑。

回到家的时候,筱筱已经去上班了。

打电话给筱筱。

喂!你在家吗?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假请好了吗?我刚刚请假的时候老总不答应,我就干脆把工作给辞了。”筱筱兴致勃勃地讲着,一点失落的感觉也没有。

“筱筱,是这样的。公司里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我去做,这件事情也直接决定着我的前途……”

“什么事情比度蜜月还重要!”我还没说完,筱筱打断了我,随后不等我解释就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已然关机。

一个人待在家里,边发呆边等筱筱。我理解筱筱,也明白这就是感性的女人与理性的男人之间的差别,所以我也希望筱筱也能够理解我。其实在老总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并没有忘记自己去公司是要请假的。我也并不是觉得这件事情比度蜜月重要,我只是觉得,度蜜月以后随时都可以去的,而这件事情却是走过这个村,就再也不会有这个店的。

一直等到中午,筱筱都没有回来。

老总在那边一直打电话催我快些过去,说夏竹的助理已经到了,正在等我。

最后,我不得不在便笺纸上留言:

亲爱的:

老总派我去做国内一个最著名的翻译家夏竹的助手,机会千载难逢,不想错过。大概会在那儿住几天,勿挂念,自己千万多保重,有事情打电话给我。蜜月一定会百倍补上。望理解。

4月1日中午

落款的时候才想起今天就是愚人节,猜想所有事情都不过是一个个玩笑,老总对我?夏竹对我?夏竹对老总、我对筱筱、筱筱对我……不知道的是,哪一个玩笑才是最大的。

到了公司之后,老总亲自带我去见夏竹的助理——带我去见夏竹的人。

我相信有一些巧合实际上是宿命,一些注定与某人相遇、造成磨难的巧合叫做在劫难逃。

推门进入候客厅,原本还有一些紧张的我,见到夏竹的助理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紧张,因为,我已经呆若木鸡。

因为夏竹的助理是一个瘦弱、可爱的小姑娘。

我清楚地记得她的身份证上面写着:夏从出生1986年2 月30日。突然想起夏从说起的那个和她一起生活的夏先生就是靠翻译为生的,可我当时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和夏竹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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