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薛老板开着装有150万元现金的私家车,按对方的指点,向南山出发。车行驶到途中一段下坡路上,一辆面包车迎面闯来,薛老板躲避不及,向左猛打方向,车轰一声撞在岩坎上,车头撞坏,左侧车身全部凹陷。薛老板头被挤压破,身上多处挤压受伤,当即死亡。
面包车上跳下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用铁锤砸碎薛老板小车右边车窗玻璃,钻进车内,寻找到保险箱跑回面包车,迅速开车逃离现场。
牛二一直等到深夜两点还不见老板回来,急得团团转。
薛老板八点半开车外出时,牛二再三要求一道出去。可是,老板执意不答应。牛二问到什么地方,老板也沉默不语。
天快亮了,还是不见老板身影。牛二意识到老板多半凶多吉少。
丽珠被绑架,老板下落不明,酒楼无法再经营。牛二不是老板,但凭着他同杨姐、老板的关系,他不得不站出来向员工们宣布,酒楼暂停营业。
员工们七嘴八舌,满腹疑问地吵嚷着:“酒楼经营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停止营业?”
牛二张了张嘴,怎么也回答不出来。他无论如何不能也不敢告诉大家事实的真相,更何况薛老板的下落他也不知道。
深圳电视台在早间新闻里,播送了一条爆炸新闻:……昨夜,在市区去南山的公路上,一辆皇冠车撞岩而毁,车上一人被挤压而亡,面目全非。交警通过车号,初步查明,该车是椰林酒楼老板、市政协委员薛横山。至于被挤压人的身份,警方正在调查中。
牛二听着早间新闻内容,看着交警把浑身是血的老板的尸体从切割开的小车驾驶室抬出,眼泪刷地夺眶而出。
不一会儿,酒楼的员工纷纷跑回,二话不说,拿的拿自己的行李,抢的抢东西。牛二怎么也阻挡不住。
牛二大声吼着:“大家不要这样,薛老板究竟怎样,现在还不清楚。即使出了什么问题,相信政府也会出面了结。”
“牛二,你我都是打工的,薛老板被烧成灰我们也认得出来,明明出车祸死了,你还干吼个啥嘛,快拿点值钱的东西走人吧!”
牛二别无它法,只好到公安局报了案。
待公安局派干警赶到现场,已经人去楼空,除了锅瓢碗筷,一切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
公安局虽然把椰林酒楼薛老板车祸致死、杨丽珠被绑架一案,当做挂牌大案侦破,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仍毫无线索。牛二想离开,公安局不准,因为他是唯一能提供一些破案线索的人。更何况,酒楼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放走了谁来善后。
牛二只好到小渔村去找薛老板的妻子,希望她能出面,担起酒楼善后事宜的责任。薛老板妻子冷冰冰地说:“他无情我无义,人死财空,我去接手,拿什么去善后?有便宜也轮不上我这黑脸婆。”
牛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悻悻地回到酒楼。
又等了一个月,还是没有杨丽珠的消息。牛二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想:还是员工们说得好,我是打工的,不打工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无法生活下去。这样傻等,等到猴年马月?只有喝西北风!他再次找到公安局,说明决意要离开。
公安局负责人毫不隐讳地说:“现在案子毫无进展,你也是本案的怀疑对象之一,没审问你是证据不足,从案发后的表现看你也不是要潜逃躲避的人。体谅你是打工的,没经济来源,长期留下也不是办法,你把身份证复印件留下,有事我们与你老家当地公安机关联系,请记住一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多端者是逃不脱惩处的。”
牛二交了身份证复印件走出公安局大门,对公安局无端的怀疑感到极大的委屈和沮丧,为杨姐至今下落不明而苦恼而担忧。他同杨丽珠交往这么多年,在心灵深处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真诚地希望同她有一个良好的结局,然而……他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牛二离开椰林大酒楼时,公安局派人在大门上贴上了盖有大红印的封条。
牛二离开椰林大酒楼后没几天,深圳市公安局从黑社会“海马帮”的卧底那儿获悉,金龟田与香港黑社会“14K”联系,欲将杨丽珠转给“14K”,以10万元港币卖到泰国妓院做妓女。深圳市公安局立即与香港警方联手作战,按照卧底提供的时间和路线,在海上拦截,一举抓获了“海马帮”头目金龟田,并解救了杨丽珠。遗憾的是“14K”接应船一直未露面,因此让其逃脱。
杨丽珠被解救回到椰林酒楼,处理完薛老板和酒楼相关事宜后,很想同汪成龙和牛二联系,特别是牛二,她心里总惦记着,好像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但原记下的通讯地址已在职工哄抢财物时,不知丢到哪儿去了,根本无法联系,只好把一切埋在心里。于是,她到银行把已冻结的存款解冻后取出回到老家。
18
牛二带着打工七年近10万元的全部积累,满怀委屈地回到家乡。他没有先回望郎山,而是到桃源镇找到汪成龙,述说了与他分别后几年的打工经历、薛老板车祸身亡、杨姐被绑架下落不明和自己遭受的无端怀疑。“薛老板死得真惨啊,杨姐这样的好人也惨遭毒害,我今后的路怎么走哇?”
“牛二,别那么悲观,回来就好。”
汪成龙带着牛二去参观蝶恋花工艺美术厂,婷婷走了过来。
汪成龙一只手拉着婷婷,另一只手指着牛二介绍:“这就是我常提起,同我一道去深圳打工的牛二哥。”
婷婷礼貌地微微弯腰,鞠了个躬,喊了声:“牛二哥。”
牛二一下懵了,指着婷婷问道:“这……这是……”
“啊,是我妹妹,兰婷婷,就是我在蛇口滨海路救的那女孩。”
“我还以为是弟夫人呢。”
婷婷红着脸说:“现在不是。”
汪成龙一语双关地说:“可别瞎想啊。”
婷婷腼腆地望了一眼成龙,关心地说:“成龙哥,你近来瘦了,工作再忙也要保重身体。”
汪成龙笑着说:“没事没事。”
牛二被工艺美术厂生产出的精湛产品和繁忙兴旺的景象所感动:“还是成龙老弟有眼光啊!”
汪成龙说:“我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头,今后的路还很长,经过几年的实践,我深知每前进一步都要遇到难以预料的困难和艰险,都要付出艰辛。牛二,你先回家拜见父母,串串亲,毕竟离开家乡几年了。如果你短期还没找到创业项目而又愿意,咱们先合伙干吧。”
牛二点了点头。
正在他们说话时,冯树乔走了进来。汪成龙连忙招呼:“坐,坐,坐,是哪阵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的。”
“听说你回乡创业发了,特地过来看看。”
“才回来几天又要出去?”
“不出去不行啊,家里包产地被划为场镇建设用地了,听说拿10万元可以买回来,我还得出去打几年工挣够买地的钱。”
“我还想留你在家共同创业呢?”
“以后再说吧。”
三天后牛二就从望郎山回到了桃源镇。汪成龙把盼妻河河道采沙集团全权交给他管理。为了方便牛二开展工作,汪成龙专门召开了6个采沙场场长会议。在宣布了牛二担任经理全权管理河道采沙集团的决定后,要求各场场长务必精诚团结,服从领导,出色完成任务,实现最好的经济效益。
6个场长纷纷表态:一切听汪老板的,牛二怎么指挥就怎么干,绝不拉稀摆带!
牛二经过几年打工磨练,确实成熟多了。接任河道采沙集团经理后,没有急于指手画脚地去表态,而是一头扎在基层,到各采沙场与务工农民交心谈心,了解生产、销售等各种情况,发现问题,及时向汪成龙汇报,共同研究解决办法。
在牛二的精心管理下,河道采沙年产值突破了300万元。务工农民工资有保障,奖金大幅度增加,真是皆大欢喜。
春节期间,汪成龙给李镇长送了5000元红包,给镇里其他领导分别送了2000元红包。
新年伊始,又传来使人振奋的好消息,国家投巨资修建贯通东西的沪蓉、贯穿南北的达渝两条高速公路,要形成“十”字架穿过宣和县。
修建高速公路硬化路面,除碎石外还需要大量河沙。这给汪成龙带来了一个难得的发展机遇。他立即叫牛二到县城与“宣和县高速路建设指挥部”联系,一举拿下了全县境内380公里高速路80万立方米河沙供应的订单。
汪成龙立即拨出资金给各采沙场添置采沙设备,牛二四处张罗招收采沙农民工。
6个采沙场加足马力生产,基本满足了高速公路建设、城乡建筑企业的用沙需要。一度,河沙供应紧缺,其他河道采沙老板纷纷涨价。牛二建议也适当涨价,汪成龙坚决不答应。他对牛二说:“我们不能被眼前的利益蒙住了眼,一个企业最重要的是讲诚信。”
这样一来,一些建筑企业纷纷转向,到盼妻河河道采沙集团购买河沙。
盼妻河畔,采沙运沙,车来人往,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兴旺景象。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使人意想不到的是,正当河道采沙集团生产、销售火暴时,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洪灾降临,加之上游一座中型水库决堤,更是雪上加霜。一人高的洪峰,带着原始的野性,卷着白色泡沫和巨大漩涡,像一条闪着灵光的巨龙,起伏着、咆哮着,以摧枯拉朽之势,沿盼妻河呼啸而下。
轰隆隆一声声巨响,一座座跨河的桥梁被冲毁,沿河两岸一幢幢房屋被冲倒。
咔嚓嚓一声声巨雷,一根根参天大树被击倒。
盼妻河河道采沙集团分布在沿河25里的6个采沙场,根本来不及抢救设施设备,12台传送机被卷走,6座务工农民宿舍、食堂全被冲毁。所幸的是12只采沙船和安装在船上的采沙机因水涨船高而保住,即使这样损失也是惨重的。
余剑飞经营的河道养鱼捕捞队损失更惨,拦河网具全部被洪水卷走不知去向,放养近一年,眼看就可捕捞的成鱼所剩无几。余剑飞这一年多本来就是亏损经营,一场洪灾使他血本全无,气得他吐血,躺在床上几天几夜没爬起来。
特大洪灾后,宣和县委、县政府向全县干部群众发出了奋起抗灾自救的号召。
河道采沙集团在这次洪灾中损失了60多万元资产。牛二内疚地对汪成龙说:“都怪我粗心大意,没有预料到可能出现的洪灾,要是预料到了,提前用钢丝绳拉固传送机,也不会造成这么大损失。”
汪成龙说:“要说责任该我负,因为我比你经营时间长,更应该考虑得周全些。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被灾害吓倒,积极响应县委、县政府的号召,克服困难,勇往直前,尽快恢复生产,按照订单,保证高速路建设用沙需要。”
“恢复生产需要重新购置设备,我打工有近10万元积蓄,拿给你用吧。”
“那是你的血汗钱,留着今后自个儿创业时用。恢复生产购置设备的资金我已准备好了,找婷婷划拨到集团账户上吧。”
恢复生产的资金解决了,牛二紧锣密鼓地购买设备、组织安装。十多天工夫,6个沙场的采沙机、传送机转动起来,盼妻河畔采沙场渐渐恢复了生机。
余剑飞看在眼里,恨在心上。他想,要不是你汪成龙从中插一杠子,这河道采沙经营权就是我余某的,哼!老子非报复不可。于是,一个恶毒的阴谋在他脑子里形成。
余剑飞向桃源镇政府交了一份要求与汪成龙合伙经营河道采沙的申请,理由是:按县上规定,盼妻河河道采沙、养鱼捕捞两项经营权是打捆拍卖,镇政府却将其截然分开,导致利益不均等。
镇政府收到申请后,两位副镇长找汪成龙谈了话。汪成龙断然拒绝了同余剑飞合伙经营。
两位副镇长很快把这消息传给了余剑飞。余剑飞知道汪成龙不会答应合伙经营,他只是为后面将实施的阴谋找个理由做个铺垫。
按照余剑飞的指使,梅花帮一个外号叫“狮头”的小头目赶到桃源镇毗邻的大清乡,在中街餐馆与一个外号叫“巴骨烂”的人会了面。
“巴骨烂”的衣着打扮完全停留在20世纪70年代初:肩背绿色军挎包,整齐的边分头,四个兜的中山服,胸前挂满各式各样的毛主席像章。一见面,他就向“狮头”介绍:“鄙人虽是乡下一农夫,但颇识文断字懂政策,是方圆百里知名的上访专业户,不管是干部还是企业老板,只要粘上都休想脱身。因此,江湖上都叫我‘巴骨烂’,哈哈,不管怎么着,也算个知名人士嘛。”一边说一边摸出一张彩印的名片递给“狮头”。
当时虽是在餐馆,人声嘈杂,但这丝毫没影响“巴骨烂”的食欲。只见他风卷残云般将几盘菜一扫而空,然后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傲慢地叫服务员拿来牙签,一边剔牙一边向“狮头”炫耀:“咱乡政府经常请我在这儿吃饭,都吃腻了……”
“狮头”虽在黑社会混,对上访专业户只是听说过,这是第一回接触,就毫不插嘴地听“巴骨烂”海吹。
“上访专业户嘛!通常说就是这么回事:在上访这条路上我积累了些切实可行的经验,胆子比常人大些,脸皮厚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咱敢说,别人不敢干的事咱有胆量干。各级党政机关的大门我都进过,多大级别的干部我也见过,还握过手。这些人行吗?就把乡长、县长全算上,就那回事儿,依我看都不行!要论政策水平,不是吹,他们加在一块也不如我。我挎包里许多红头文件,他们根本就看不到!我‘巴骨烂’名不虚传。时间一长,谁遇到麻烦事,比如什么乱摊派、乱罚款、计划生育、盖房不批地基、车祸赔偿少、几十年受不白之冤等等,找领导解决不了,都来找我。干什么?上访呗!我一上访,嗨,问题解决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狮头”半信半疑地问。
“这算不了什么,还有更精彩的。我到北京上访,乡政府怕影响不好,派人接我回来,我说还没坐过飞机,接的人怕我赖着不走,立即用电话向乡长汇报,乡长毫不迟疑表态同意买飞机票。那以后,只要北京开党代会、人代会、政协会,或有大型活动,乡里怕我去上访,就派专人陪我去旅游;过年过节领导登门拜访,发慰问品就更不用说了!”
“狮头”说:“你我的行道不同,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但解决问题最终还得按政策办事。”
“巴骨烂”不以为然地说:“这你们就是外行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信访接待部门是批了按政策办,可我一趟又一趟地去上访,乡里县里吃不住劲儿啊,对他们影响也不好啊!层层都讲政绩,上级就批评,你们工作咋做的?怎么把矛盾上交啦?还要不要政绩啊?你说乡里、县里受得了吗?再说呢,他们的工作就没一点毛病?绝不可能!这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被我盯住了他们工作中的失误,就抓住不放,往死里整。所以,他们对我绝对客气。按政策解决不了的事儿,硬是变通着给解决了。我给你举个例子。两个月前,我邻居家6岁的小孩在湾侧边堰塘淹死了,我去找乡长,说如果集体不修这个塘,邻居小孩就不会淹死。乡长怕我上访,担心上头知道了说他治安不好,影响今后的提拔,就解决了两万多元困难补助,我才不管叫什么,只要有钱就行。”
“狮头”不禁感慨:“真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啊!老大物色到你,真是慧眼识才,有你这样一个社会经验丰富的人出阵,一定马到成功。”
“好啦,好啦,不吹了,还是谈谈正事吧。”“爬骨烂”一脸正经地说。
“狮头”把余剑飞叫“爬骨烂”明天九点装成盼妻河沿岸农民,去找河道采沙集团闹事的意图说了一遍。
“爬骨烂”痛快地答应:“小事一桩,全包在我身上。至于这个(“爬骨烂”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合在一块做了个数钱的动作)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爬骨烂”的确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第二天九点全副武装地出现在桃源镇。他腰扎武装带,头缠白布巾,手里提着小铜锣,胸前挂块硬纸牌,上书“还我河道,我要活命”八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