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咬牙强忍着，转移注意力，脑中想着那两人胸前的白芒飘到自己心口时，那股舒服畅意的感觉，心头是既高兴又激动。
结果一时不察之下，忽然感觉到整个臂膀有些凉意，她不由得低头一看。夏日本来穿得就单薄，女人的袖子又是宽的，不知何时，那圣主看着看着竟抬手慢慢撩起了她的宽袖，不仅整个臂膀，差点连胸侧都要走光了。
圣主川景狱如打开了一幅从没见过的奇景，正看得仔细，摸得好奇，却不想突然被一块布全遮上了。他脸色显而易见地唰一下又沉了下来，阴恻恻地看了罗溪玉一眼，不悦地连嘴角都抿了起来。
“别忘了你答应的条件！”他瞪着她道。
“可是，圣主你已经看过了，我又没有食言……”差点被占了便宜的罗溪玉忍不住回道。
听到她反对他的话，圣主继续瞪着她，半天才冷哼了一声转开视线。他随后又回头盯着她，语气有些硬邦邦，道：“服侍我休息……”
每天中午圣主都要午睡，这是葛老一早告诉她的事儿，并说买她来就是要她来伺候圣主的，以后近身杂事等事都需要她来做。
刚才还出口顶撞了这位煞星，罗溪玉正被他瞪得心里直忐忑呢，此时却是松了口气，急忙起身走到室内的大床，然后将幔帐放下，一边将凉席铺好。一回头，圣主已经面带怒气地走到了床边，然后用力撩开袍子坐下，眼睛也不看她，身体更是一动不动，总之是没有好脸色。
罗溪玉瞧着这位神，有时觉得冷酷无情，喜怒无常，有时又觉得像个孩子一样，一不顺意便与人置气，实在是矛盾至极。好在他平日的喜好葛老早就与她说过，她倒也都记下了。加上刚才一句话顶得他不痛快，罗溪玉不想自己找不自在，于是有点讨好地蹲下身，按葛老所说将他的靴子小心地脱下来，整齐地放到一边。
她小心地瞅了一眼他的脸色，还是黑着的，心想：估计平日没什么人敢出言顶撞他吧？所以才会气性如此大。她不想让这个人一口气憋得难受，依这个主儿，他难受了定不会让自己好受，于是动作分外轻柔，带着丝殷勤。
然后，她又忙里忙外地给他垫着枕头，挂着纱幔，力图舒适周到，还轻手轻脚地帮他除了簪扣，脱了外袍。
手忙脚乱再加上对方的不合作，累得罗溪玉一身薄汗，吃了三颗糖丸后才总算伺候这位主儿躺下了，但是还不准走的，她要站在床边等他睡着才可以离开。
床上的男人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空气中那淡淡的花香味，让他烦躁的心情慢慢平顺下来。
罗溪玉心头的怨气都快能冲破房顶了，憋得她快内伤，这个人也太难伺候了！怕她会走，他竟抓着她的手腕！而且，她每动一下，他就会睁开眼瞪着她，微微移一下脚都不行，反复几次她都快要疯掉了。直到他真的睡着了，才松开了手，难道葛老平日也是这么伺候的？那葛老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她想……
葛老带着黑袍人出去一下午，晚上才回来。此时，圣主已吃过饭，坐在椅上，看着脸色应该是心情平静。这几日圣主状态都很好，葛老总算感到些安慰，随即眼神又有些忧虑。
天药大会足有一个月的时间，今日是刚开始，他带着人去转了一圈，没有半点收获。按说这才第一天，应该是不必心急的，可是眼下已是七月末，离入冬只剩三个月有余，如果不趁现在离开，等到一个月后……倘若不能在入冬前回到殿宫中，只怕不仅圣主会不妥，是整个祖隗也将极为不妙。
可是这一次惠州之行，几乎是能根治圣主体内胎毒的最后一丝希望，故而圣主下定决心，从化冻时便开始长途跋涉地行路，为之忍受这么久。圣主更是因异于常人的体质，其中的不易难以言喻。这样的机会未必会有下一次，却眼睁睁要与它失之交臂，白白地错过，实在是让人不甘心至极。
葛老本想留在这里让圣主先走，但又担心离了他，圣主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实在是进退两难。
圣主川景狱听完葛老的忧虑，并没有开口，只是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想。
这两日天气一直闷热得很，直到今晚才开始变天，恐怕夜里就要下起雨来。屋里此时没人说话，静悄悄的，只余外面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此时一动不动沉默的圣主，让葛老看在眼里，惹得他这个已七十多岁的老人心疼至极。
他是从小看着圣主长大的，清楚地知道他活到现在所遭受的所有苦处——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痛苦，已苛刻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从平常人能吃的，他不能入口，很多事情不能去做，到畏冷、怕热、厌恶雨水，一年四季几乎全是令他厌恶的季节，嗅觉的敏感让他每在春暖花开时吃尽苦头，终年还要忍受胎毒折磨，无法休息，无法成眠；他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欲望，不知道何时会死，也从不去期待明天。
这样的日子对常人而言，简直是地狱。
可是作为祖隗狱最后一位圣主，他却不能倒下，因为一群虎视眈眈的教主毒枭正隐在暗处，死死地盯着这块肥肉，准备在他支撑不下去时给予致命一击，以期瓜分掉其中巨大得令人眼红的利益。不必想也知道，这将是一场灾难。
“我还没死。”在葛老红着眼眶，心里哀伤时，川景狱转过头不悦地看着他道。
“三日后回。”他一字一句地道。
白芒的出现与获得，让罗溪玉有些喜出望外，所以一下午的时间，她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在所有人胸前扫来扫去。
黑袍人、伙计、客栈里出入的丫鬟、街边行走的路人，几乎都成了她的目标。若是遇到几个身上有白芒闪动的，她便会眼冒红光，特别有股子冲动，想跑出去逮着那些人的手问她们是否有什么需要。当然，现实是残酷的，她如果这么做的话，那些人一定会以为她是个疯子。
罗溪玉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被逼行善的一天。
天知道在她还是程兰的时候，从没有这样主动想去帮助别人——零花钱也没拿出一半捐给失学儿童；看到乞丐视若不见，甚至眼尾都不会扫他们一眼；没有喂过一只流浪狗，当她在微博上看到有男男女女开着豪车，蹲在地上帅气地给流浪狗狗准备食物的爱心照片时，她还会不屑地撇嘴。
罗溪玉晚上回到房间，立即害怕得心脏怦怦直跳，她没脱衣服，只是和衣而眠。等待了许久，结果一夜平安无事，没有半点疼痛，甚至一觉到天明，罗溪玉终于放下心，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变化后的“鸭蛋”确实好用多了，虽然“吞食”功德白芒更加恐怖，但却是让她拥有了能分辨人们身上白芒数量的能力。
若这样的话，凑够第二朵玉兰开放的养分或许是可行的。
她昨天细细地观察了许久，还找了人做了试验，发现很多穷人、乞丐这些看似极需要帮助的人，也不是全部都有白芒，而一些财富丰足或生意红火的小贩身上也会有光亮——由此可见，功德白芒应该是对自己有所限制，又或许她能够看到的只是她目前有能力帮助的人。
再细看，那些白芒大大小小，并不尽然相同，小的只有绿豆大点，大的甚至足有拇指般，这大小又有何不同？
罗溪玉趁在后院走动时，试探着问了路过的两个伙计，发现白芒大小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不是帮助所需的简易程度，而是以功德的轻重来区分，听着差不多，实际上却不一样。比如两人中一个伙计，看着便老实本分、宅心仁厚，平日里也是多劳少得，心地颇好，其中的白芒就多一些；另一个时常贪小便宜，好吃懒做，白芒便少一点，其实他俩需要的都一样，就是钱，可是拿到钱了用法却不同，一个买粮食让年幼的弟弟吃饱不饿，一个可能送去了赌场酒铺，所以一个人的善良与否，直接影响到了白芒的量。
换句话讲，白芒多的人大多是心地良善的，而心胸险恶的就如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救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罗溪玉琢磨得差不多，苦兮兮的脸上终于展露笑容，一扫之前的抑郁，终于觉得有点奔头地将她随身的荷包取到手里，然后翻看着。
百花苑不可能既养着姑娘，又给姑娘值钱的首饰，顶多发点便宜的珠花，都是几十文的东西，不值当，罗溪玉也没带出来。她带出来的都是几件纯银的簪子、耳环，还有几块小小的碎银，最值钱的就是两件玉镯子，加一起当了最少能有三四两银子。
以前的罗溪玉不缺钱，花钱也不计算。她觉得能用钱摆平的事都不算事儿，能用银子来换取的白芒，都是白捡来的，丝毫不觉得心疼。
白芒有多重要，她行动就有多快。
早上天不亮她便爬了起来，偷偷将几块碎银分给了打扫的那两个伙计，憨厚的多给一块，嘴甜手懒的少给一块；然后请憨厚的伙计再帮她去当铺，当了所有的值钱首饰，多给的就当作跑路费。
两个伙计当初第一眼见到罗溪玉就是惊为天人，从没见过这样的大美人，但慑于客栈的黑袍贵客，再不敢正眼看第二眼。这几日美人在后院厨房做饭菜，时常在二楼后院穿梭，他们也只敢看看背影。
说来也怪，美人做出的饭菜香味儿实在诱人得很，连前堂都闻得到，常引得两人午饭多吃二两，心中便是极羡慕那个吃饭的黑袍男人，能有这样的美人洗手喂汤羹，真是有福气啊！
今日早上外面正下着大雨，两人没去后院，只是在铺门口擦柜子，没想到大美人却走了过来不仅冲他们笑，还跟他们柔声说话，最后竟然还给了银子。他们受宠若惊，一开始不敢收，后来还是收了，因美人说他们打扫院子十分辛苦，这钱是打赏，拿回去可以给家人买米买肉，两人心情十分激动。憨厚的那个看呆了，机灵的反倒是狠狠嗅了一口美人香气，多占了点便宜。
罗溪玉一转头，却是急急忙忙拎着裙摆往楼上走——刚才她多说了几句，加上外面下雨天正阴着，一时没注意时间，此时才想起，到了圣主起床的时间了，直暗道糟糕，赶紧收了荷包赶去圣主的房间，服侍他起床。
结果一进去，便如她所料，那尊瘟神已经起身，但却只着里衣坐在床边，也不套靴子，也不披长袍，只是光着脚踩在木板上，一脸的阴郁可怖。
见到罗溪玉进来，他脸色更阴沉了，“你去哪儿了？”声音似藏着怒气。
罗溪玉没上来之前那么紧张，此时见到他的脸色更是抽了口气，感觉到一丝不妙，却又得故作镇定。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取了干净的布袜，然后蹲下来，很小心地赔笑道：“今日起得晚了些，以后一定不会这样……”随即，她抬头看他轻声问：“外头正下雨呢，天阴得很，圣主怎么不多睡会儿？”
川景狱平日也有起床气，例如起床摆脸色，挑剔这个挑剔那个，不过今日情况却是出奇地严重，眉毛紧紧蹙在一起，嘴角也死死地抿着，一看便知心情遭透了，十分不爽。
见他不答，罗溪玉伺候得越发小心了，她不敢多话，生怕一个不对惹得他大怒。以前电视剧里总说伴君如伴虎，她觉得这句话此刻用在她身上挺恰当。
就算动作再小心也要接触，她伸手抬起他的腿要套靴袜时，觉得他身体有些僵硬，而且还很凉。罗溪玉以为是踩了地板受潮了，想到葛老所说的圣主不喜凉，便在套上布袜后用手温给焐了几下，显然她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他十分舒服。
圣主刚开始时脊背还有瞬间僵直，不过只一会儿他便放松了。罗溪玉隔着白袜给他焐脚，她刚这么做时还吓了自己一跳，暗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围着这个瘟神转了？或者自己已被葛老给成功洗脑？圣主至上？否则怎么做起来这么自然？难道自己天生就长了根奴骨，会讨好人？
罗溪玉有点接受不了，但又不敢惹恼眼前的人，只好低头继续焐着。
直到脚焐热了，她才给他套上靴子，再抬头看圣主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脚暖心热啊。可随即他又不声不响地将右手伸了过来，罗溪玉不解地问：“圣主要穿衣服吗？”
“唔……”他瞪着她。
圣主川景狱虽然是一狱之主，但是从小到大过的日子也不必提了，加上一群男人打理生活起居，能仔细才怪了，所以从来没有人给他暖过脚——那种由别人体温从脚底传上来的暖意，真是舒服得令人难以置信。
雨天是他最厌恶的时候，因为气温会降低，水汽会弥漫进来，对他而言那种感觉就像是人进了冷冻库，连骨头都僵掉了，让他十分不舒服。所以，每到雨天，他的脾气都会变得异常暴躁。
当然这些罗溪玉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这尊瘟神脾气古怪，有时是挺让人又气又笑的。不过他既没拉着脸，又没发脾气，罗溪玉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惹恼到他。
于是，她连忙站起身给他焐起手来。大概是经常喝药膳，她气血充足，身体一直是暖意融融，焐双手不成问题，问题是这个圣主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仿佛是从水里刚拿出来一样，现在可是夏季啊，就算雨天温度低也不至于这么冷吧？她边换着地方焐着边想。很快两只手都焐完了，她还帮他搓了搓，口里则道：“圣主是不是觉得有点冷，今天多套件衣服吧？我再给你泡杯热茶喝，身体一会儿就能暖和起来。”说完，她便要松开手。
结果那人却是反手握住她手腕，半用力这么一拽。罗溪玉一时站立不稳，竟是闷声跌到了圣主身上，只觉得整个人像撞到了铁板上，胸前一阵钻心的疼。
罗溪玉也算是交过几任男友，虽然她母亲平日管得严，远没有到滚床单的地步，但是平常拉个手，甚至亲吻也都是有过的。在情难自禁的时候，男方一般会很尊重她的意愿，适时停止，所以她从来没遇到过现在这种情况。
她站不稳撞到圣主身上，是不对了，算是冒犯。虽然追究原因还是他用力的缘故，但罗溪玉人弱地位低，没什么底气，他若发脾气或推开自己，也就只有硬受了。
这个男人平日除了脾气暴躁外，大多会给她稳若泰山、指点山河的感觉；偶尔她也会觉得这个人不能以常理推断，脾气大，小气，喜怒无常，有时更觉得他不通人情世故。
就像现在这样，试问有哪个男人，在女人撞到他时，会把女人一只手拎起，然后侧了侧头，像第一次见到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人的胸脯看？
像是不明白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柔软一片，甚至还皱眉伸出手去拉了拉她的衣领。虽然因衣服繁复，他不得要领没有扒到里面，但当时的状况罗溪玉完全是蒙了，低头眼睁睁地看到他那只瘦得像枯枝一样的手在她胸前专心致志、好奇地摆弄。
直到那手不耐烦地捏了一把，想捏捏看里面是什么，引得罗溪玉一阵疼痛，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尖锐感直冲天灵盖，脑袋顿时清醒过来，她想都没想地抬手就朝对面一挥。
只听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了那个正全神贯注的人脸上。这一掌清脆响亮，似乎还带着回音。
罗溪玉含恼带怒，打得手掌火辣辣地疼，但她马上就回过神，意识到什么，便看到了圣主本来就阴郁的眼睛抬了起来——眼神从错愕到不敢置信，最后眼底开始聚集着怒气，似要生吞活剥了她一般。
直吓得罗溪玉不知所措，心肝儿发颤。葛老可是曾千叮咛万嘱咐过她，圣主讨厌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人，尤其是女人；她既被买了来就要小心伺候，绝对服从圣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绝不能反驳圣主的话，更加不得对圣主不敬，否则只要圣主动一根手指都能戳死她；当然若是惹得圣主大怒，让她比直接死掉更痛苦的方法多得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