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好手段。”看到白岚的一刹那，慕轻歌露出了清风般的微笑，“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不仅灵武修为高深，连军阵水平也如此了得。”
“我也没想到，堂主不光精通药理和乐艺，军阵也是如此厉害。”白岚也微笑着答道，转眼间看到了墙边木架上的一排魂伤药瓶，神色不由冷了几分，“你与木沧溟到底是何关系？”
“我就是他。”慕轻歌淡淡地答道，毫无隐瞒之意。
白岚见他如此坦然相答，不由有些意外。
“既然你已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老师？你们护国堂不是一直想除掉我么？”
“此事，护国堂中除我以外再无他人知晓，自然也不会告诉拂晓中人。”
听到慕轻歌的回答，白岚大感疑惑，不明白慕轻歌为何要替她隐瞒。就好像当初不明白慕轻歌为何要助她找出赵无觞一样。若说助她找出赵无觞是因为她乃吴凡之徒，想要卖她个人情。那隐瞒自己的身份，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这个男人的行为，总是让她觉得难以理解。
“当年，你又是提醒，又是送药，满是善意。如今你又替我隐瞒身份，还处处助我。到底有何所图？”
“你不必紧张。我有无所图，你应当看得分明。”慕轻歌淡然一笑，“我只想问问你，你对自己的红莲圣女身份，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看法？”白岚冷笑道，“这种根本没有选择的身份，我能有什么看法？”
“这么说，你觉得你被人刺杀也好，被人驱逐也罢，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拥有这样的命运。但既然这命运降临在了我身上，除了接受我又能如何？”
“你真的相信命运这种东西？”
“如果不相信，又能如何去想呢？”白岚苦笑道，“这个印记生来便落在我身体上、嵌在我的灵魂里，除不去、抹不掉，只要带着这个印记，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无法摆脱红莲圣女之名。这若不是命运，又是什么？我若说我不是红莲圣女，从来没有信仰过红莲神，从来没有接受过炽焰教的教义，你信吗？”
对于这个问题，白岚不得不认同于夜风的看法。她之前也曾感到过不甘，但如今，她接受了这件事情，决定了会与于夜风一起回归炽焰教，心情也便淡定了。她如此一问，不过是想向慕轻歌说明自己的无奈。对于其答案，她根本没有考虑过第二种。
“我信。”
慕轻歌的回答云淡风轻，却为白岚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这是一个在她看来绝不可能出现的答案，竟然就这样出现了。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信？”
“我信。”慕轻歌再次肯定道。
“为何？”
“我也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也曾试图相信那就是自己的命运。但若我真的相信了，你今日便不会在此处见到我了。”慕轻歌的声音很平淡，目中却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
白岚静静看着面前这个云淡风轻的男子，他对她来说始终是那么意外，那么难以理解。
“只要你想改变，我会帮你。”慕轻歌诚恳地说道。
“你能如何帮我？”白岚不太相信地问道。
“或许，我能帮你把这印记除掉。”慕轻歌答道。
“此话当真？”白岚竟莫名升起了一丝希冀。
“我现在还不能向你保证，但你若能给我机会去了解这个印记，我可以一试。就算不能除掉，我也可以想办法将其掩藏起来。”
“这印记已经嵌在我的灵魂之中。你若想了解这个印记，岂非要查探我的魂体？”
“若是这样的话，”慕轻歌沉吟片刻，只得凝重地说，“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言及此处，白岚迟疑起来。其实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么想改变这个命运了。但她不能让慕轻歌知道，因为那样的话他便不可能再替她隐瞒身份了，甚至还可能发动护国堂中人诛杀自己。到时候她将失去在拂晓继续调查身世的机会，甚至可能与于夜风一起深陷险境。所以，如今的她只能表现出不想做这个圣女态度。
可如果慕轻歌真的将她从红莲圣女的身份中解脱出来，她还能与于夜风一起回炽焰教吗？虽说于夜风说过，爱她并非因为她是圣女。可是，如果失去圣女这个身份，她又该以什么身份留在他的身边呢？如果失去圣女这个身份，自己便会失去对他最有用的价值，这样真的好吗？他不会生气吗？
“魂体乃是灵修之本，”白岚迟疑道，“我若让你查探，岂非将自己的一切完全暴露于你？”
“你觉得，我若想不利于你，用得着通过这样的手段么？”
他的话让白岚觉得无可辩驳。他手中掌握着许多对她不利的东西，若真想害她确实没必要如此作为。不过，就算让他查探，他也未必有能力将其除掉。而若是掩藏起来，那便总有恢复的机会，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反倒是利大于弊。她回想起当年在渔村中时，秦妩玉手中的红贝，心安了不少。
“好。我让你查探。”白岚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听到白岚的回答，慕轻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打心底里还是希望白岚能够摆脱这样的命运的，否则二人注定要成为敌人，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他按照药师惯用的方式对其魂体进行了一次初步查探，却是一无所获。那印记藏得很深，这并不令他意外，否则若是任意一个药师都能查探出来，白岚也不会在拂晓呆了这么长时间而没被发现其真实身份了。
“这印记藏得挺深，怕是需要借助些特殊的药材。”慕轻歌收回了游走于白岚灵脉之间的灵丝，“此事我还需额外做些准备。你先回去罢！待一切就绪，我会派人前去找你。”
送走白岚，慕轻歌心中升起了久违的激动，仿佛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要出结果了。
原来我心中，除了父王、母后和澜弟以外，还有别的事情能令自己如此上心。慕轻歌在心中暗自想到。
……
回到月汐小院的白岚，感到疲乏极了，军阵对决耗费了她太多的心神。但她还是决定先到吴凡房中探视一番，看看老师的恢复情况。
“老师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已无大碍。”吴凡察觉出了白岚的倦意，不由疑道，“今日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也无甚大事，”白岚微微一笑，“许是昨夜的后遗之态。”
“你临危突破，缺乏巩固，怕是会留下隐患。”吴凡转身拿起书桌上一支瓷瓶，递给白岚道，“冥想之前，服下此药。或可助你稳固灵脉。”
“这是……？”白岚打开瓶口，朝其中感知了一番，讶然道，“浣魂露？！”
浣魂露，涤魂浣脉之药。对于灵脉阻滞、灵力紊乱大有裨益。但由于材料稀有，制做之法太过艰涩，故而十分珍贵。此药不仅仅有助于修炼之时稳固提升修为，更是在与修灵药师的作战中尤其有用。只因药师擅长截脉，而此药恰巧可以克制这截脉之效，关键时候乃是救命的东西。整个拂晓之中所储备的瓶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这么珍贵的东西，为我稳固灵脉岂非浪费？”白岚道。
“物尽其用，便不算浪费。”吴凡淡然道。
“多谢老师。”白岚看出了吴凡的坚决，知道不便再推辞。于是也不再多说，默默收好了药瓶，转身离开了房间，心中则升起了些许感动。回想起老师对自己的好，白岚感到了一丝负罪。她不禁犹豫起来：倘若我真的脱离了白霜的身份，与大哥一同回炽焰教归位，岂非有负于老师的恩情？
……
翌日清晨，完成修炼的白岚接到了回水云述职的通知。白岚知道，这是吴凡安排自己前往千讯阁之事落实了下来。于是，她特地备好了一批上等木灵灵材，准备在回去之前前往芳雨林琼兔领地查探雪花的下落。
然而，查探的结果却令她失望了。琼兔大叔承认自己曾带负伤的雪花回来过，但却没能留住醒转的雪花。白岚知道，雪花对她有着强烈的感应。如果真的恢复自由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自己。可是这几日来，雪花都并未归来。可见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它归途的事情。
雪花，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白岚担忧地在心中默念道，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从未考虑过雪花会与自己失散，故而从未在其身上留下过追踪用的方法。经此一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在此类问题上多多注意一下才是。
或许，我该向干娘请教一些关于灵兽的事情了。走在前往幼年芒鹿所在之地的路上，白岚暗自想到。
待白岚到达芒鹿居所的时候，幼鹿并不在其中。白岚猜想它是见母亲许久未归，特地外出寻找去了，于是一路走到了之前与谢敏激战之地，果然发现幼鹿趴伏在埋有母鹿的土堆旁兀自悲鸣。那声音令白岚不由红了眼眶。她想要走上前去宽慰它一番，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它。原本是自己实力不足，才使得那成年芒鹿为了帮助自己而死去，才使得这幼鹿自小便失去了母亲。她不由再次想到了幼时的雪花。雪花的母亲，也是因她之故而被杀害的。自己总是在无意间做出这样的事来。
最终，她还是鼓足勇气走了出去。幼鹿察觉到她的出现，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重新将头低了下来，不再看她。
“对不起。”白岚蹲下身，低声道，“是我实力不足，没能保护好它。”
幼鹿没有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这里的地脉将会慢慢恢复正常，你的食物也会渐渐丰盈起来。”白岚见幼鹿没有反应，只得自顾自地说道，“我为你带来了一些灵材，应该能助你撑过地脉恢复的这段时间。”她拿出身上剩余的灵材，放在幼鹿身边，“我会离开寅城一段时间，不能常来看你。之前已与琼兔大叔交代好了，他会代我关照你的。若有什么事，你可以前去找他。”
幼鹿默默听着白岚说话，心中慢慢接受了白岚的好意。其实它并不是怪罪白岚，只是一时间没能想通罢了。
“我走了。”交代完一切，白岚叹息着站起身来，“你要好好保重。待我回到寅城，我会再来看你的。”
言罢，白岚转身离开了此地。幼鹿忍不住抬起头，看向白岚远去的身影，目中露出了一丝不舍之意。
……
离去当日，白岚上齐府向白玥茹道别。
她提到了雪花之事，想看白玥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能找回雪花，却只得到了会帮她留意的承诺。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了，故而也没有强求。她又额外询问了一番与灵兽相关的事情，白玥茹便毫不吝啬地将一些基础的驯兽技巧和术法教给了她。
“派你前往浅涯关之事已经有了眉目，月部的配合程度出乎意料地好。”坐在修炼的小院中，白玥茹的笑容中充满了慈爱，“说不定，你此次回水云述职便会接到与此有关的授命。”
“干娘的恩情，白霜铭记于心。”白岚感激地说到，“日后干娘但凡有任何吩咐，白霜定当竭尽全力而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傻孩子，你既叫我一声‘干娘’，便莫要做这般想法。天底下哪个父母为子女做事是为了图回报的呢？”白玥茹笑嗔道，心中却对白岚知恩图报的性格十分赞赏。
白岚心头一热，从白玥茹的话中感到了亲情的温暖，心中愈发对离开拂晓的那一日抵触起来。
“那霜儿走了，干娘多保重。”白岚依依不舍道。
白玥茹点了点头，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了正要离去的白岚。她发出了几声鸟鸣，一只碧蓝的大鸟出现在了白岚面前。
“它叫碧羽，跟随我许多年了。论修为，高阶水级灵武之士也未必是它的对手。便让它送你回水云罢！”
白玥茹对白岚说着，一边起身走到大鸟身边，爱惜地抚摸着大鸟柔软修长羽毛，柔声吩咐道：“你到了水云，便在城郊等她。如果她还回来，你便载她回来。若是她被派去浅涯关，你就随她一路同去，替我好好保护她。好么？”
大鸟发出一声尖鸣，在白岚身边俯下身来。白岚再次对白玥茹表达了感激之意，体态轻盈地飘上了鸟背。大鸟张开翅膀，振翅升空，载着白岚前往水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