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城,位于鸿蒙中部以东,乃是圣朝所辖的心腹之地。其间楼宇林立、人群熙攘、商贸繁硕、舞乐成群,尽是一片安居乐业的繁华景象,与中部以西的纷乱之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寅城太守周裕昌乃是由臣子会委任的一位能臣,其奉公克己、爱民如子、政绩卓越,深受寅城百姓爱戴。
此时已近傍晚,城中之人大多离了做工之处,朝着自家住所行去。沿路商家也开始收拾起各自的铺面、清点起一日的账目来。两辆商家马车在护卫的跟随下,映着夕阳驶入了寅城南门。
城北于府中,一身厨娘打扮的于子蓝正在厨房中忙上忙下。此刻的她,丝毫没有半分富家小姐的样子,兴奋的神色在她额间细汗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可爱。
水无笙靠立在门边,看着她同黄婶穿梭在鸡鸭鱼肉之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听见水无笙的笑声,于子蓝秀美一皱,嘟起小嘴转过头来。
“没……没什么。”水无笙努力憋了憋笑意,移开目光道。
“没什么你心虚个什么劲儿?往哪儿看呢!”
“哎。我只是在想,若是大哥此刻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是何表情。”
“能是什么表情,自然是十分受用的表情。”于子蓝小脸一扬,笑着道,“这些可是我特地为了迎接哥哥回来而做的。”
“是啊!”一旁帮忙的黄婶笑着应道,“老爷走了近两个月,可把小姐给想坏了。待晚上吃到大小姐亲手做的饭菜,定然是十分欢喜的。”
“还是婶子明白我。”于子蓝瞥了水无笙一眼,“不像有些人,不帮忙还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
“我倒是想帮你,可我不会这些厨间之事。若是做错了,岂不是与你添乱么?”水无笙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倒也是。”于子蓝回过头来,开始专心做菜,不再搭理他。
“看这天色应该是快到了,我这便去前面瞧瞧,不在此处打扰你们了。”水无笙一边说着,一边直起了身子,转身向院中走去。
于府分为内院和外院,两院都分别有门通向外界。外院面积较大,格局装扮也较为大气,主要是用于接待访客、洽谈要事所用。其间小厮侍女一应俱全,同其他富户并无两样。而内院面积较小,院落风格也较为雅致,乃是于夜风与于子蓝、水无笙居住之地,除了一个厨娘黄芩和一个管家汪嵘以外再无其他下人。外院之人决不允许走进内院中去,于夜风规定的十分严格。之所以如此,一来是因其身份的特殊性,希望自己的生活环境保持高度的私密性。二来是因其对于子蓝太过疼爱,害怕其心性被人多混杂的环境所影响。也正是因为如此安排,于子蓝同其他富家千金十分不同,从小便养成了自己照顾自己日常起居的生活习惯及心直口快的性格。
正当水无笙踏入内院前厅之时,门外传来了马车驶来的声音。
“大哥!”听到于夜风下车,水无笙立刻迎了出去。
“嗯。”于夜风淡淡地应了一声,转头对白岚道,“若轩,这就是我那义弟水无笙。”
“若轩见过二哥。”白岚听罢,立刻像水无笙微微一福,行礼道。
水无笙见白岚肤若凝脂、眸韵似水,身形虽显娇小,神态却是自若,稚嫩的脸上露出一股清新自然之美,不由目中一凝。
“无笙,快来见过你小妹齐若轩。”
听到于夜风的介绍,水无笙也笑着同白岚见礼。
“哥哥!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三人正闲话时,于子蓝急急的脚步声从院中传了出来。想必是管家汪嵘将于夜风到家的消息告知了她。
“蓝儿。”见到赶来的于子蓝,于夜风露出了一丝宠溺的笑容,旋又将她与白岚互相介绍了一番。
本以为于子蓝见到有人陪她会十分高兴,谁知她却突然脸色一黯道,“哥哥有我一个妹妹还不够么?”
于夜风听到于子蓝的话,不禁怔了一怔。他完全没有料到妹妹面对白岚竟会是这个反应。
“此话怎讲?”
“蓝儿一直以为,哥哥只会疼我一人。平日间即使哥哥不在,蓝儿心中感念着哥哥心意,并不孤单。府上有水哥哥一人陪我便已足够,蓝儿不需要别的姐妹。”
听到妹妹如此直言不讳,毫不顾忌白岚的颜面,于夜风不禁微微皱起了眉。水无笙见此境地,忙笑着上前打圆场道:“子蓝,大哥会让齐姑娘前来陪你,也正是因为疼你啊!我今年已到了自食其力之年,生意上的事也随大哥学了个七七八八,很快便要前往铺里为大哥分忧了。到时我也不过是收工之后才可陪陪你,平日间你一个人不难受么?”
“即便如此,也该先同我商量商量才是。”听到水无笙的话,于夜蓝少了几分不快,却仍旧不肯松口。
“此事稍后再说。”于夜风面色阴沉地打断了众人,“汪嵘,带人去将我车上的行礼货物收拾起来,再给这位齐姑娘安排个住处。”
“是,老爷。”老伯汪嵘应了一声,朝外院走去。
“无笙,你带若轩去茶厅歇息片刻。待汪嵘将房间准备妥当,再带她去。”
“是,大哥。小妹请随我来!”
“有劳二哥。”白岚应了一声,随水无笙而去。
只片刻功夫,厅中就只剩下了于氏兄妹二人。
“坐!”于夜风径自走到往常惯坐之位坐下,抬手命于子蓝坐好。
见于夜风神色阴沉,于子蓝心中也惴惴了起来,乖乖走到一边椅中坐好。
“你可是觉着,我带若轩回来,便不会如从前一般疼你了?”待于子蓝坐好,于夜风神色略缓,开口道。
于夜蓝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蓝儿,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也应知我对你如何。我二人同父同母血脉相连,岂会因旁人而疏远?”
“可是……哥哥为何不提前传信回来告与我知?”
“我此行有要事在身,一路上行踪极为隐秘,哪怕是沿途分号都未必知道我曾经过,如何得以让人长途跋涉传讯而回?”他此言非虚,自从在岐莲城白岚出事后,于夜风便简化了所有行程。
“哦。”于子蓝悻悻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况且,若轩自幼失了父母,如此年纪又为歹人所害、无家可归,你觉得我能置之不理吗?我于羲的妹妹是这种冷血之人吗?”
“哥哥,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待她的。”听完于夜风的话,于子蓝忙跟哥哥保证道。兴许是于夜风的话既消除了她心中的芥蒂又勾起了她的同情心。
“嗯。你能明白,便是好事。”于夜风赞许地点了点头,转而又肃容说到,“你如今已是个大姑娘了,便该改改你那鲁莽性子,多替他人考虑一二了。你方才所为十分无礼,你可知道?”
“蓝儿知道了。哥哥放心,一会儿我便与她道歉去。”于子蓝见于夜风脸色好转,忙笑着上前道,“哥哥你快回屋更衣,我这就去厨房亲手做两个好菜为你接风!”
“好。”于夜风微微一笑,起身同于子蓝一起朝后院走去。
……
白岚同水无笙在茶厅坐了约莫一刻的功夫,便见汪伯进来请她去安排好的房间梳洗更衣。虽说方才于子蓝的言行令她有些尴尬,但凭她心性,并不十分在意,很快便抛之脑后了。凭着一路相处下来,她相信,于夜风定然有办法说服她妹妹与自己好好相处,所以她并不担心。
之前她也疑心过,于夜风一介商人,为何会有灵武修为。但是转念一想,鸿蒙如今明争暗斗不断,许多地方治安欠佳。他时常在外奔波,自然需要有些防身之技,须知护卫再强却不如自身实力可靠。据她了解,于夜风乃是白手起家,从商之前似乎也是个江湖中人。想到这些,她也便释然了。
汪伯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了于夜蓝的旁边,虽说不算很大,却也十分宽敞,较之渔村的卧房自然是豪华了不少。此房间是一个套间。外间摆着桌椅小柜,挂着诗书字画,插花茶具一应俱全;内间则摆着妆台、绣床、衣柜和洗漱用品。两个房间皆有窗,由耳门相连,耳门之上揽着布帘、垂着珠帘,将内间之景隐隐掩住。若是将布帘放下,则可完全挡住里面的光景。窗户朝南,采光十分好,白日间读书写字丝毫不受影响。
“姑娘先看看,有何不满意的地方只管告诉我。我再替姑娘安排。”待水无笙与白岚一齐走进房间,汪嵘在一旁说到。
白岚原本就不在意居住条件好坏,更莫说这房间远远胜过了她在渔村的住处,自然不会有何不满,忙着向汪嵘道了谢。
“方才听大哥提起你有一把琴,不如劳烦汪伯帮你订个琴案回来,也好便于你平日练习。”
“二哥有心了,这点倒是被若轩想漏了。”白岚感激地一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你在府内无需拘谨,如自家一般便好。若是有何不习惯之处,只管告诉我。”见白岚还有些客气,水无笙晒然一笑,“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同汪伯便出去了。你也好休息整理一番,再过不得多时便要用晚饭了。”
见白岚点头,水无笙便同汪嵘一并走出房间,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