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此次行动,可谓是有备而来。她的所有准备,都是源于从碧玉蛙口中获取的情报。与碧玉蛙同行的几日里,她与它聊了很多。白岚渐渐发现,这只小蛙并不像它最初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冷傲,反倒是十分的话唠。就好像一个憋了很久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倾吐的对象,连续说上几个小时都无法停嘴。从它口中,白岚得知了万兽渊中的灵兽种类大多属于自己兽魂契约涵盖的类型;得知了其中修为超过高阶之人只有族长缇尔萨、长老缇洛、大统领缇尔森和她曾杀死的那一男一女;得知了万兽渊深潭下藏着一只圣阶苍蛟。这一切,都为白岚计划此次行动提供了重要依据。
她在养伤期间,凭借兽魂契约寻找并收服了一些兽群,又靠雪云传讯调度,安排它们进行无关联的迁徙行为,以掩盖这三个兽群的真正目的。最后,她安排雪云跟踪幼年芒鹿找到雪花,将自己需要万夜兽帮助的事情告诉雪花。她相信,只要给雪花一些时间,它一定会有办法说服万夜兽出手。
然而,缇利诺出现在百花教,让她不得不缩减为雪花留出的时间,提前展开了行动。她考虑过如果万夜兽不出现,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也做好了后备计划,但那毕竟不是最优的方案,潜在的风险和后遗症会很大。所幸,万夜兽在这关键的一刻出现了。
缇尔萨在看清万夜兽的一刻怔住了。这只他们一直毫无办法的圣阶灵兽竟然会出现为白岚作战,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那可是圣阶灵兽!就算有兽魂契约都未必能够收服的圣阶灵兽!它与苍蛟的实力不相上下。那苍蛟需要他与缇洛两个人联合操控,还要断开与其他灵兽的联接。而如今的白岚,只身一人,却同时拥有那么多灵兽为其作战。碧角兽头兽、铁甲狼兽头兽、寒水鸥头鸟、高阶碧玉蛙、高阶双须蟹,还有族中叛变的灵兽,甚至圣阶万夜兽!她,是如何做到的?!她,怎么可能做到?!
不只是他,缇洛也完全陷入了震惊之中。这一切显得十分不真实,让他脑中隐隐想起了一些同样不真实的传说。
二人动摇的心绪使得操控苍蛟的印记出现了弱化的迹象,那因骄傲而产生的狂躁一瞬间摆脱了印记的压制,爆发出来。与万夜兽对峙的苍蛟忽然仰天发出了一声愤怒的高吟,目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凶光。其体内,一股强大的魂力涌起,直直冲向了头部的印记。
缇尔萨和缇洛感觉到苍蛟的反抗,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催动魂力加固印记。然而,那苍蛟的魂力却比他们的魂力提前半秒到达,砰地将那印记冲了个粉碎。二人刚刚到达的魂力被印记破碎的力量反震而回,重重地撞进了二人魂魄之中,登时令二人脸色一片煞白,竟是受了不轻的魂伤。
摆脱印记的苍蛟恢复了那高傲冷漠的神态,目中的寒光充满了仇恨与屈辱。它直接无视了面前的万夜兽,朝着谷中众人无差别攻击起来。巨大的身形仿佛一部死亡收割机,所过之处便是一片血光。缇尔萨和缇洛顾不得身上伤势,急忙重新招出各自之兽,朝其攻去。
白岚亦是被这突发的意外情形惊住了,她从未想过这苍蛟会失控暴走。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解决自己被万兽渊追杀的危机,是为了化解白氏与缇氏的恩怨,而不是让他们出现惨重的死伤、甚至灭绝。
念及此处,她身形一动,来到了万夜兽身边。
“请您快阻止它!”白岚恳求道。
“阻止它?”万夜兽一声冷笑,“我为什么要阻止它?它所屠戮的这些人,不正是你的敌人么?”
“他们的确加害过我,”白岚心中焦急,面上却不露异色,“但那是他们族长的命令,这些普通族人是无辜的。”
“在灵兽面前,没有无辜的人类。”万夜兽冷漠地道,“他们此时受到的屠戮,是源于苍蛟的报复。是源于他们一直奴役苍蛟而得到的报应。他们活该!你也不要太过得寸进尺,若非看在你将雪花抚养长大的份上,我是不会出来帮你的,更没有道理去救他们。”
万夜兽的话令白岚沉默了。从它的立场上来说,的确没有出手的理由。可从白岚的角度来说,决不能让他们惨死。她不再恳求万夜兽,而是带着双须蟹和碧玉蛙只身向苍蛟而去。
“岚姐姐!!”雪花想要拉住白岚,却没来得及,心中顿时急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万夜兽拦住了也想跟去的雪花,“她去送死,你也去么?!”
“没错!我就是要陪她一起死!”雪花纵身一跃,想逃出万夜兽的阻拦,却无论如何避不开对方的身形。
万夜兽一声冷哼,长尾一甩,直接将雪花卷了起来。这举动让雪花顿时炸了毛,对着万夜兽呲牙咧嘴、凶相毕露,目中再无半点亲情,而是充满了敌视,俨然一副要跟它拼命的架势。这神情让万夜兽心中一寒,升起了浓浓的不解。
为何雪花愿为了白岚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何雪花能为了白岚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反目成仇?明明没有被驭兽印记控制的雪花,为什么会对白岚如此忠心?人类和灵兽之间的感情,竟然可以达到这种程度?!回想起找到雪花后的种种,想起它想尽办法要离开自己去找白岚,想起它因为自己险些伤了她而与自己赌气,想起雪花为了说服他前来而费尽心力。万夜兽真的困惑了。
‘难道,这小姑娘,真的与我所知道的人类不一样?’万夜兽不由在心中迟疑起来。
“行了!!我去帮她!你给我老实呆在这儿!”
万夜兽的话让张牙舞爪的雪花顿住了,凶悍的神情立刻化作了欣喜。
“爹爹加油!打垮那只臭蛟!”雪花冲着万夜兽的背影喊道,神情间的兴奋让一旁的芒鹿倍感无语。
缇尔萨和缇洛的出现顿时吸引了苍蛟的注意力。它之前的印记由这二人施展而来,自然对这二人的气息异常敏感,当即转移目标,朝二人发动了凶猛的进攻。
这苍蛟本是某代族长集全族之力收服之兽,二人凭着先祖留下的印记尚可驾驭。然而,此时族中伤的伤、死的死,连他二人都因魂力反噬受了魂伤,显然更奈何不了这挣脱印记的苍蛟。他们勉力苦撑,心中渐渐有了明悟,此时即使二人赌上性命,也未必能够制服这苍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一想到整个缇氏血脉就要这样葬送在自己手上,缇尔萨不由悔意丛生。
如果当初白岚送缇利莉回来之时,自己以礼相待;如果白岚离去之时,自己没有苦苦相逼,屡屡派人前去捉拿。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可是,当初的自己又怎能料到,对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竟会如此的强大呢?
就在此时,一袭白衣的白岚出现在了二人身边。
“我来助二位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一道粘液组成的屏障在三人面前撑了起来,正巧与鞭来的蛟尾撞在了一起。那屏障如同水泡一般啵地破开,重新化作一滩粘液挂在了势头不减的蛟尾上,随后又有一道粘液屏障撑起,又再次破裂。这样的屏障一连出现了三个,使得那蛟尾裹满了粘液,最终打在了一张巨型蛛网之上,被蛛网死死粘住。
这蛛网正是缇尔萨的蜘蛛灵兽所织。以它修为本不足以抵挡住这一尾的威势,但却因碧玉蛙三层粘液屏障的削减和包裹,成功地黏住了蛟尾。巨蛟摆动身形,想要将尾抽出,巨大的力量将巨网扯得剧烈晃动起来。金色巨鹏趁此机会朝其后颈抓去,锋利的爪尖重重地扣住了苍蛟的鳞片,却无法刺入它的体内,仅将那些鳞片抓得略微翻起。巨型蚊兽当即飞临,长长的口器顺着翻起的鳞片缝隙扎了进去,激起了一阵惨烈的蛟吟。
这突破防线的疼痛让苍蛟更加愤怒起来。它使足全力猛地一腾,蛛网再承受不住,被整片拔起,随着蛟尾横扫开来,正巧挂住了避之不及的****灵蛇。灵蛇急忙喷出冰箭将附体之网灼毁,顺带着将蛟尾的粘液也清除了下来。恢复自由的苍蛟当即侧身朝着一旁崖壁撞去,金鹏、蚊兽只得放开苍蛟,振翅飞离开去。苍蛟再次发出一声高吟,口中重新凝聚起了蓝光。三人神色一凝,急忙朝着不同方向分散开来。
苍蛟见三人分散,目光锁定了操控三只灵兽的缇尔萨。白岚、缇洛见状,急忙施展各自手段,为缇尔萨加强防御。缇尔萨亦是临危不乱,施展防御手段的同时,指挥着三只灵兽齐齐来到自己身前,替自己抵挡。在他看来,若是这三只灵兽之死能换来自己的存活,便是值得的。
目睹此景的白岚不由深深皱起了眉,那些灵兽眼中的不甘被她尽收眼底。她无法像万兽渊众人一样,将灵兽看做是财产。对她而言,那些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然而,虽说反感,她却也能理解缇尔萨的做法,就好像当初在芳雨林遭遇袭杀时,自己为求自保而引出琼兔群一般。
但是,她还有第三个选择!
白岚顿住了逃跑的脚步,以更快的速度朝着苍蛟冲了过去。苍蛟注意到临近的白岚,下意识地改变了发射的方向。在缇尔萨与缇洛错愕的目光中,耀目的蓝光朝着迎面奔临的白岚激射而出,瞬间将其娇小的身影淹没。
缇尔萨惊呆了,缇洛也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白岚竟会主动送上前去,将苍蛟的目标改变成自己。
强烈的光芒再次令谷中众人短暂失明,也让缇尔萨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他完全无法理解,白岚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救他。
强光中,万夜兽看着身前这个直视着自己的娇小身形,隐隐升起了一种被算计的感觉。这强光是那蓝光撞在它尾扇上而形成的,此时的它面对着白岚,巨大的身形正好将白岚完全包裹,使她没有受到强光的影响。
“你是知道我会来救你吧?”万夜兽冷冷地道。
白岚灿然一笑,没有否认,只是正视着他道:“这样,那三只灵兽便不用死了。这不好吗?”
“你是为了救那三只灵兽?”万夜兽不由意外道。它一直以为白岚是想要救那个忘恩负义的人类。
它默默看着白岚那纯粹的笑容,心中对人类的反感隐隐动摇起来。它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雪花的感受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雪花那么喜欢你了。”万夜兽无奈地一叹,在强光消失的刹那转身对上了苍蛟。
恢复视力的众人再次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一刻,万夜兽身后那娇小的白色身影在众人眼中无限高大起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种想法——我们的神使,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