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曾真正为炽焰教做过什么事?”听到白岚的坦白,白玥茹面色严肃地问道。
“没有。”白岚的目中透着诚恳。
“这么说,你与炽焰教并无半分瓜葛了?”
白岚知道,白玥茹会这样问,就已经说明她的态度暂且是向着自己的。即使自己坦白也未必会被其加害。但她不能坦白,因为那会给于夜风带来莫大的危机。也会让自己变得十分被动。她亦不愿骗她,因为这种欺骗有极大风险让自己失去这份信任。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她不想对她撒谎,便如此答道:“他们一直追寻我的踪迹,若说没有瓜葛是不可能的。但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圣朝,对不起组织之事。”
“我相信你。你会在浅涯关力挽狂澜,便足以证明你对圣朝和组织的忠心了。”白玥茹欣慰地点了点头。其实这个答案她早有所料,会问出来也不过是想看看白岚会不会骗她而已。倘若白岚断言自己与他们毫无瓜葛,反而会让她大失所望。
“姑姑肯相信我,已让岚儿十分满足了。”白玥茹的话让白岚如释重负,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这是除了慕轻歌以外,第一个知道自己背负红莲圣印却依旧愿意相信自己的非炽焰教中人。直至此刻,她才感觉自己真正拥有了这份亲情,而不是充满了隔阂和猜忌。
“傻姑娘,我不相信你又该相信谁去?你我之间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呢!”白玥茹慈爱地笑了笑,转而正色道,“但你这胎记终得想办法移去才是,否则定然后患无穷。”
白岚点头道,“护国堂堂主慕轻歌,药理修为高深。他曾与我谈过,会设法帮我移除此印。”
“如此甚好!此事需得尽快完成才是!”白玥茹道,“你可转告他,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告知于我,我会尽量配合他的。”
“多谢姑姑!”白岚从白玥茹的话中体会到了温暖。但一想到自己真正的打算,便不由升起了愁容。亲情与爱情真的无法两全吗?
白玥茹看到她的神色,以为她是担心这印记可能带来的潜在风险,便出言宽慰道:“你放心,我会让你姑父多多回护于你,尽可能在这印记去除之前保你周全。但你需得多加留心那安如梦,千万莫让她得知你的身世。她夫君曾在剿灭战中力战身亡,她一直将此归咎于你父亲,并怀恨在心。我有你姑父保护,倒不怕她。但你在她手下做事,我怕她会加害于你。”
听到这里,白岚忽然想起了千讯阁中那充满怨念的笔迹,直觉上将其与安如梦联系了起来。如此一来,她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拿到银质令牌的真正原因来。难道是安如梦察觉到了什么?思及此处,白岚出言道:“姑姑,有一事,我始终有些不太明白。您可否为我分析分析?”
“你且说说看。”
“我在月部三年,一直得不到重用。莫说重用,连独立执行任务的资格都没有,可谓是连一名普通成员都不如。我自认自己能力上并不差他人分毫,却遭此待遇,一直心中愤愤。可上次回水云述职后,不但立刻升任了低阶官员,还拿到了千讯阁的银质令牌。也正是因为拿到了银质令牌,才顺理成章地查到了当年与父母有关的事情。这一切,顺利得令我心中不安。”
听完白岚的陈述,白玥茹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她与安如梦曾是亲密好友,却在白铭萧叛逃之后反目成仇。以她对安如梦的了解来看,此事的确透着股阴谋的味道。
“此事,我会抽时间与你姑父细细斟酌一番。”白玥茹微微一顿,却终觉得不太放心,便向白岚道,“要不,你还是申请转入日部来罢!在你姑父手下总好过在她的管辖之中。”
“姑姑的好意岚儿心领了。”白岚缓缓摇了摇头,“但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又是他唯一的徒弟,怎能轻言转部?我会多加小心的。”
听她提到吴凡,白玥茹微微一叹,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我也就是一提。你既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你与吴凡之间不比常人,我是知道的。你将这其中缘由与他说明清楚,他若真为你好,便不该反对。况且,即使你转来日部,也并不会对你二人间的相处造成什么影响。到时候,让你姑父在寅城为你谋个差事,你二人自可日日相伴,岂不比如今四处奔波来得强?”
“姑姑误会了。”白岚从白玥茹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连忙澄清道,“我与老师向来只有师徒之谊,并无他想。组织中那些传言都是大家胡乱猜测,做不得真的。”
“哦?真是这样?”白玥茹以为白岚会如此说,皆因年轻面薄,不敢妄言感情,便笑着开解道,“吴凡虽说年纪大你不少,但我看你二人相处十分融洽,默契十足。他对你也算是有情有义,你无需太多顾虑。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终归是要提上日程的,早作打算也是应该的。”
并非她喜欢去管这些闲事,而是她觉得两人若真能有什么好结果,对白岚来说也是件好事。尤其是在她有着如此微妙的身份之时。这些年来,若非自己有齐嘉国相护,保不得自己会因为哥哥叛逃之事受到许多中伤。如今的吴凡比之当年的齐嘉国也差不了多少。
“岚儿所言句句为实,还请姑姑莫要误信谣言。”白岚十分认真地说到。
“好罢,便当是传言有误。”白玥茹看出了白岚神色中的坚定,心下微有惋惜,“不过,此事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你总该多多考虑一番。他对你来说的确是个再适合不过的归属了。”
白岚知道白玥茹所指是吴凡的身份、地位等事,沉声道:“老师与副帅感情一向很好,副帅对老师亦有栽培之恩。倘若副帅真要对付我,老师岂能为了回护我而开罪副帅?”
“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据我观察,吴凡对你的看重可是远超你所料。我相信他会竭尽一切保护你的。”白玥茹肯定道。
“纵使老师可以为了我不顾副帅恩情,我也不能陷老师于不义之地。”白岚斩钉截铁道。
“你重情重义本是好事,但也该多为自己打算一些。”白玥茹微一蹙眉,替白岚多了几分担心。
白岚心知白玥茹是真的关心她,不愿出言相争惹她不悦,只得道,“我知道姑姑是为我好,但我现在毕竟年轻,还不欲考虑这些事情。或许过上几年,想法便会改变了呢?”
“也罢!是我太着急了。”白玥茹缓缓松开了眉心,和颜悦色道,“此事便留待日后再说。此时夜色已深,你明日还要出发前往水云,快去歇着罢!”
“是。姑姑要多保重,此次一别,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相见了。”白岚毕恭毕敬地向白玥茹行了个大礼,这才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院。
白玥茹并不知她心中想法,以为她言下所指是任务调动,也不在意,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慕轻歌闭目坐在自己调制的药浴盆中,面色古井无波,脑中则反思起这两日的事情来。
这两日,他因伤势的缘故闭门不出,将堂中之事系数交给了几名长老,其中便包括对于府之事的处理。
杨泉担下了此次行动的主要责任,被堂里判了死罪,如今暂且关押在暄竹之中,等待慕轻歌拍板执行;邢冉琼则落了个从犯轻罪,受到了囚禁十日、剥夺堂中所有职务的处分。虽说因于夜风的突然归来没能拿到账本,亦没能从水无笙身上获取到重要情报,但也算基本坐实了于府与炽焰教勾结的罪名。只要将此事所得抛给拂晓,他们定然会拿出行之有效的应对措施来。护国堂也算是对安如梦的协助要求有了交代。
庚清每日前来将当日要务汇报一番。此事本应金雅来做,但她因为妹妹之死向堂中告了假,留在家中陪伴父母。庚清又因为没能管束好杨泉、使其闯下大祸、心生愧疚,不惜放低姿态,一应相关事务都亲力亲为。
看起来,一切都已渐渐平息,但慕轻歌的心中却并不平静。一者是因为要决定杨泉的处理办法;二者则是对自己的反思。
一直以来,他都平和亲切、云淡风轻,对属下十分温和。因此,除了庚清、沈襄濡等几位长老因金溟的叮嘱而对自己保留着必要的恭敬以外,大多数堂众与他相处都如同朋友一般。他很乐意这样的情形,因为他确实不喜欢严格的等级制度。但,经此一事,他才深深意识到,自己缺少了身为一个领袖的觉悟。
杨泉此次行动是在他明令禁止的情形下执行出来的,充分说明他的命令约束不了对方。从这点上来说,他难辞其咎。于府小巷中的一切也同样证明了自己根本没有威信可言。他最终意识到,原来平日间众人所表现出来的恭敬都只是刻意做出来的、或者说是基于对长老们的尊敬而满足他们要求的行为,并非是发自心底的,关键时候便失去了作用。
‘为王者当刚柔并济、恩威并施。不可过度严苛,亦不可太过柔和。你需时刻把握此度。’前圣王曾教导他的话从脑中浮现了出来。当时他年纪尚幼,对此话还有些懵懂。但此时倒是有了些领悟。
……
离开白玥茹之处,白岚来到了月汐小院。整个小院寂静无声,所有人似是皆已沉沉睡去。白岚站在院中,默默看着吴凡的房门,许多思绪再次从脑中冒了出来。她很想再见老师一面,却又觉得还是不见的好。经过与唯氏兄妹和白玥茹的对话,她对二人之间的事情竟有些避之不及起来。再想到自己与于夜风之间的事情,想到自己即将要离开拂晓投奔炽焰教,她便觉得无法面对他。
吴凡今夜并未入睡,而是静静坐在书桌前,如白岚一般默默看着房门,等候着她的到来。他知道她今天到了寅城,也知道她去见了白玥茹。他心中笃定对方终会回来见他一面,因此他就这样静静等着。
他感觉到了白岚进入小院,又感觉到了对方的离去,心中微感失落。
‘她应是以为我睡了,不愿打扰我罢?’他暗暗想到,很快便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