汎镇西的山林之中,正有一个灰白的身影在草木从中跃纵疾驰。所过之处一道细弱的灵气波动如同轻舟过水一般漾散开来。忽然间,他止住身形,回望着汎镇的方向,神色凝重起来。
此人正是前往营救白岚的陆轩然。奔行间,他再次感觉到了曾经在戚巍山深处所感知过的气息——与法典之术同源的气息。这个气息令他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不安感。
难道黎图亲自前来?他心中想到,转而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此次距离如此之近,他已能清晰地感知出这术法非同寻常,虽说同源,却并非法典之术,而是更加高深凶猛之法。这种程度的术法,决不可能是黎图所施展,否则自己便不可能同他周旋斗法五年而不败了。
正当他犹豫之间,一个噩梦般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陆教法,别来无恙啊。”
陆轩然猛然间回过头,一个令他感到莫名恐惧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
“于夜风!”
……
白岚在灵蛇阵的帮助下同范迁激烈的战在了一处。有了阵法辅助,面对灵修仅仅高她两级而武修全无的范迁,她有了一丝胜算。
武者擅近战,灵者擅远攻,灵武兼修之士的战斗方式则灵活多样了许多。白岚本因自己灵修强于武修故而一直使用远距离灵术作战,可是当她意识到范迁灵修高她两级的时候,心中渐渐有了明悟。
若是他灵武功力皆比我高,不可能追我许久而不及。白岚心想。但是他的灵修的确是比我高的。若是如此,便只有一个可能:他武修低微,远不如我!白岚回想着从开始逃亡到现在的整个过程,直至她起身破千蛛之阵,范迁也仅是远远地施术阻拦,却不曾近身前来。如此,她更加确定了心中推测。于是大胆地欺身上前,与他近身搏斗起来。
其实灵者与武者单纯从体格上就具有一定的差别,灵者孱弱、武者硬朗,若是身经百战之辈大多第一眼看去就能对对方修灵修武有个直观判断。只是白岚身形幼小,又是女子之身,故而范迁并未察觉出其身兼具武修;而白岚从未与人战斗过,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故而也没能及时看出范迁并无武修。
此刻,看着范迁被她逼得左摇右闪,白岚心中暗自高兴起来。若按如此势头,说不定能将其斩杀于此,我们的行踪就不会暴露了!可想到要动手杀人,白岚又有些忐忑起来。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她都从来没有杀过人。别说杀人了,就算是伤人都没有做过。但转念间,她又给自己鼓起气来:此人害死了娘亲,害得爹爹同我一起跌下山崖,取他性命以祭泾华,也算是慰藉娘亲在天之灵!
下定决心,她的进攻更加猛烈起来,范迁奋力施术抵挡着,一面不动声色地向着洄滟谷退去。
哼!好凶狠的丫头,小小年纪,竟然迸发了杀意。你当真以为我范迁拿你毫无办法?就让你再多嚣张一时,等到了洄滟谷,看我怎么收拾你!范迁心中冷哼一声道,他已经不再将白岚当做年幼女童看待,而是当做一个正常的对手来看待了。此刻,他准备借着白岚猛攻之势将她引到洄滟谷中。此谷地势他十分谙熟,何处便于布阵早已了然于胸。也正因如此,他才让白岚带话给陆轩然,说在洄滟谷等他。而白岚当时也猜到了洄滟谷或许对陆轩然不利,故而并未让李宝将此地名带回,却只是说了“汎镇西边”。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老老实实的跟着范迁到洄滟谷去。
洄滟谷是一处由灰岩组成的山谷,其中有许多锥状尖石横竖不一地林立在谷底。其间河水倾泻,蜿蜒薄流,别具异景。
忽然发现周围地貌有变,白岚心中不由一紧,直觉上她感到了一丝异样。不对,事有蹊跷!静下心来,仔细思考间,她不由大惊失色。糟了!着了他的道!我怎么能忽略了他是军阵师这件事情?!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只见范迁振臂一甩,五根锥状的法器分散着向五个方位直射而去,钉进了五根等距相隔的直立尖石之上。
一时间光芒大盛,五个法器散发出的五行光华瞬间连成了一个圆环,即刻间便有五道光线从法器中直射而出直奔另一法器而去,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图案,缓缓转动了起来,而白岚正是在这五角星的正中。
随着五角星转动,白岚感到一股大力从身周汇聚而来,将自己挤压得动弹不得。五角星转动越快,这种挤压感就越是明显。以虚入实,这是高阶阵法!
单人战阵同样分为四阶。以山水花木为原型的为低阶阵法,运算简单,威力较弱,例如:百花千叶阵、松涛千澜阵、移山幻形阵等;以鸟兽虫豸为原型的为中阶阵法,运算较低阶复杂,威力中等,例如:灵蛇阵、千蛛阵、玉蝉阵等;以天地之力为基、以虚入实的为高阶阵法,运算更加复杂,威力更加强悍,例如:独枢千罗阵,五行灵环阵,九星杀阵等;而以天地圣兽和神明为原型的便是圣阶阵法,这类阵法已经不单单是运算的问题了,还涉及到魂息共演,故而对布阵者的魂灵要求十分之高,例如:九天凤羽阵,青雾玉麟阵,漓神千流阵等。故而陆轩然虽说已久居高阶日级,且十分接近圣阶却无论如何无法跨入圣阶,所缺的就是魂息共演。
此刻,范迁所施展的就正是高阶阵法之一的五行灵环阵。
“小家伙,你小小年纪竟能逼我施展出高阶战阵,已经十分值得引以为傲了。”早已飞身立于一旁的范迁朗声笑道。此刻,他连圣女都懒得叫了,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将她当做圣女看待。再经此长时间的战斗,心中仅存的一点因教主余威而产生的恭敬也荡然无存。在他看来,这就像是他辛辛苦苦追捕的猎物,直至此时方才落进了陷阱,任他宰割。
施展出全力的他根本不担心白岚还能有什么手段。身为高阶月级军阵师,他对自己的阵法还是颇有自信的。他引动灵力扬手一挥,万蛇束缚之术再次出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白岚身上,将她绑了起来。
白岚这次也确实再没了办法。虽说身上还有一个未用的卷轴,但是此刻她连抬手都做不到,如何施展呢?她望了望天上的月亮,都这个时辰了,爹爹怎么还没来救我呢?他不会真的放任我当圣女去了吧?
范迁见白岚被缚,收起了施阵法器。正要走上前去提起白岚,却忽然间异象突起。他只觉得头中一晕,面前仿佛飞来了无数细线,瞬间将目光割得一片缭乱。
独枢千罗阵!他心中警觉骤起,但还不等他出手反应,便觉一股大力撞在了身上。范迁只觉身上一轻,紧接着便是成片的剧痛袭来,仿佛身体变成了一个冰片,在撞击中斑驳碎裂。
白岚看着朝她走来的范迁脚步突然一顿,刚将手伸进袖中,便如同被按了暂停键般停在了那里。不过片刻,他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失去了神采,整个身体也跟着轰然倒地,显然是魂飞魄散之象。
随着范迁倒地,白岚身上的束缚之术也消散在了空中。
“爹爹!!”白岚惊喜地看着不远处走来的陆轩然,眼中泛起了泪花。
“爹爹!我终于等到你了!”白岚含泪笑着跑了过去,正期待着陆轩然像往常一样将她拥进怀中,夸她做得很好,却只听“啪”的一声,自己的身体就应声倒飞了出去。
白岚脑中一懵,嘴角渗出血来。她捂着疼痛灼辣的脸颊,满眼惶悚地看着陆轩然。从小到大,陆轩然从来没有打过她,连厉声喝骂都没有过。
“爹爹?”她这才看出陆轩然眼中那股深深的阴霾。
“我不是你爹爹。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爹爹,我错了!”直到此时,白岚才反应过来,陆轩然是真的发怒了。急忙哭着跑上前去,一头跪在陆轩然面前。
“爹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拽着陆轩然的长袍,失声痛哭道,希望陆轩然能够看在她痛心悔过的份上原谅她。
可是,陆轩然却冷冷地抽出了衣摆,阴沉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
“你走吧!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陆轩然的冰冷深深地刺痛了白岚的心。她听到陆轩然的话,整个人都如坠冰窖之中,一时之间愣愣跪坐在地上,失了反应。
陆轩然看着失神的白岚,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但他依旧运起了身法,几个腾挪间便消失在了谷口的树林之中。
“不!我不要!不要丢下我!”在陆轩然离去的那一刻,白岚清醒了过来,她慌忙起身,施展身法向陆轩然所去的方向追去。
“爹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爹爹!!你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敢了!”
“爹爹!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别不要我啊!爹爹!!!”
她一路追着,一路哭喊着,无助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林之中,令暗中紧随其后的于夜风也不禁黯然。然而,无论她如何追赶,却始终看不到陆轩然的影子。
远处的陆轩然听到白岚的呼声,不禁皱眉闭目,掩住了眸中的悲伤。
“岚儿,爹爹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陆轩然默默叹道,“从今往后,就要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