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卢玉峰和萧氏父女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石洞赶回山间篱落时,遍野的雪光再也不能延迟夜色的到来。
再望那篱院之内,先是堂屋大厅的松油灯亮了起来,俄而柴房里的炉火也暖烘烘地燃起,萧青松杀鸡宰羊,卢玉峰帮忙鼓风烧火,萧韵兰则巧手烹饪起来。
入夜还不到半个时辰,一桌丰盛的农家美味就热气腾腾地摆在三人面前,他们一边品尝着萧韵兰烹制的佳肴美味,一边畅谈着白天的奇遇,不觉已夜色阑珊。
当萧青松提及明日黄昏前的一战时,卢玉峰和萧韵兰深情对望了一眼,显是心有灵犀地回忆起洞中二人生死不离的誓言。
由爱而生的强大信心,瞬间驱散了卢玉峰心中临战的阴霾,他见堂屋西北壁上挂着一张花梨木琵琶,雕镂古朴而精致,心中豁然一亮,道:“有了!萧师哥,韵兰,你们是否也常奏琵琶为乐?”
见萧氏父女点头,卢玉峰从容道出了一个令人拍案叫绝的好主意,并与二人商定了紧急状况下的应变措施。
山间篱落四更时就已灯火通明。
及至五更时分,三人已将云真子的“孙武刀法”烂熟于胸,萧青松立即将两册竹简付之一炬,以绝后患。
晨光熹微时,卢玉峰不仅和萧青松在院门内外挖了大小数十个陷坑,坑底插满火烤过的尖竹,上覆杂草籍以惑敌,还和萧韵兰一起动手做出了二十多个“竹筒惊雷”和三十多个“竹筒黄烟”,此刻天空却扬扬洒洒地筛下一场瑞雪来。
吃早饭时,萧韵兰笑吟吟地捧出一袭皂色新棉衣交给卢玉峰,卢玉峰见她秀眸之上添了血丝几缕,既感动又心疼,道:“韵兰,是不是熬夜做的?教我怎么谢你才好?”
萧韵兰道:“还不知道穿上合不合身呢,我只是比着……”话没说完,脸上却红霞顿生。
卢玉峰心思细密,早想到穹洞之中二人的深情一拥,不由心中一荡,憨笑三声道:“哈哈哈!原来如此!”
他当即裹上新衣,只觉宽窄合体,不由地啧啧称赞,再看萧韵兰时,她那清秀若仙的脸上浮现羞色,更添一种别致的风韵。
正午时分,院内凉亭旁的一株老松下紫光闪动,原来是萧青松兴致大发,在漫天雪花中舞起了寒月刀。
但见萧青松左右斜劈,继而旋风般转身横扫,周身紫光一闪而逝,借着劲势身形一矮,冷不丁双足一蹬斜掠而上,手中寒月恰似一颗紫色流星,刹那间插入那株老松树干上方,卢萧二人望见一起叫好。
不想萧青松刀势不停,抖腕把寒月刀搅做一团紫色光轮,“蓬”的一声,一大团木屑从松干后迸射而出,老松竟中空破了一个大洞!
卢玉峰和萧韵兰一起心道:“这招破甲式,正如刀法上所写避实而击虚,犹以石掷卵,威力果然惊人!”
这时,老松本就冠覆重雪,此刻上下树干又仅剩树皮相连,竟“格轧”一声如泰山压顶般向萧青松倒去,卢萧二人大声惊呼“快躲!”
眼见老松倾倒,松枝如千白根长枪乱刺而下,谁知萧青松竟不避不躲,逆着来松闪到一侧,滚身钻入树冠,只见瞬间紫光闪烁不断,乱枝碎针“哗啦啦”响成一片,如飞蝗般没入松后积雪之中,他身前的大小松枝已被齐齐削断,这时松冠像是一条千足齐断的巨大章鱼卧倒在地!
庭院中雪花霏霏而下,萧青松仰天一声长啸。
萧韵兰走过去倚靠在父亲肩头,道:“爹爹,您是不是怀念起了多年前的边塞生涯?”萧青松老目含泪,黯然点头。
卢玉峰油然道:“萧师哥纵横沙场数十载,刚才这招‘断刃式’已被师哥使得炉火纯青,不知道曾夺了多少敌兵的士气,又夺了多少敌将的心魂!”
萧青松收拾情怀,举起寒月刀道:“师父所授的前两式,如果换成是寻常兵刃,威力自然大减。不过,昨日洞中与蟒蛇之战,反倒大大启发了我!”
卢玉峰略微思考,道:“是否蟒蛇用尾部横扫碎石的反戈一击?”
萧青松赞道:“师弟果然悟性过人!我之前把‘破甲式’和‘断刃式’生硬地割裂开来,以致在洞内见蟒尾击来碎石只能格挡退守,直到今天才把两式融会贯通,看来师父要我们‘拾阶而上’正是此道!”
萧韵兰道:“爹爹,这本刀法当真是博大精深,只怕等全部练成了,玉峰哥哥,不,玉峰小师叔,哈哈,他的胡子也和您一样花白了吧?”
卢玉峰看了看斜倚在自己腰间的鸣鸿刀,苦笑道:“韵兰莫再取笑了,别说练成刀法了,我现在就连双手托起它都勉强的很!”
萧青松道:“这九十多斤的鸣鸿刀比一般的马刀重得多,比关公所使的青龙偃月刀也不过八十三斤,据老夫所知,除了大唐时漠北的突厥曾有人使用过类似重量的大刀,此后已无人再用,玉峰师弟要想驾驭它,还须下一番苦功才行!”
卢玉峰听到很少有人用,反而高兴道:“好,既然它是独一无二的大家伙,我偏要把它征服,否则就不是我卢玉峰了!”
萧韵兰看着卢玉峰信心满满的样子,格格娇笑了起来。
恰在此时,萧氏父女却见卢玉峰眉头微皱,两个耳廓一轮,齐声问道:“是不是他们来了?”
卢玉峰一边凝神倾听,一边道:“正是,大约有一二百人,与我们相隔一个山头的距离,距我们两个山头的距离隐隐有一群马的嘶鸣!”
萧青松镇定自若,道:“大家尽快布置,依计行事!”
卢玉峰和萧韵兰一起道:“好!”
在华山东麓的一片松林里,二百多匹全套战甲鞍辔的契丹马被系着松树上,林子里马鼻喷气声、马蹄点地声、嘶鸣声此起彼伏,十几名契丹武士手执弯刀,警惕地在林子外围往返巡视。
距离这片松林一个山头,一百二十多个契丹人背挂长弓箭筒、手执长矛、腰挎弯刀迅速行进。
行走队伍最前面的是两名头戴紫貂裘帽的契丹将领,队伍正中是一位髡发垂肩、魁梧凶悍的黑汉,手抓一杆五尺狼牙棒,左侧是一名瘦脸隼目的老者,手握一把三尖两刃刀,右侧却是一位虎目浓髯的汉将,手提一柄红缨长枪。
当契丹人行至萧氏篱落外一箭之地,猛见篱院中黄烟四起,刹那间掩盖了整个篱落,所有契丹人立刻一阵骚动,前方两名契丹将领立即发令,契丹兵迅速四散潜伏。
契丹黑汉仰天大笑道:“萧老将军,刀决写好了没有?快交出来吧!别只顾忙着做饭,小心把房子烧着了!”
此语一出,引得契丹人发出了一阵奇腔怪调的大笑。
篱院中却无人回应,而是响起了一阵嘈嘈切切的悦耳琵琶声。
契丹黑汉见此情形,与瘦脸老者和那名汉将交换了一下眼色,给两名契丹将领做了个拉弓的手势。
这群契丹兵显然训练有素,一百多人一时间齐刷刷拉弓如满月,瞬间飞蝗般的利箭“嗖嗖嗖”向篱院铺天盖地而去。
然而,篱院中的琵琶声依旧,只是声音由散渐快,那节奏听起来像是金鼓战号齐鸣,军士列阵迎敌的场面。
契丹黑汉越听琵琶声越不耐烦,给两个契丹将领做了个斩首的狠辣动作,只见其中一个契丹将领口里呼哨一声,当先挺矛奔出,约有一半契丹兵从东西两翼紧随其后向篱院迅猛冲刺,木桩篱笆瞬间被凶悍的契丹兵如潮水般冲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