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华州城东五十里的杨家铺子镇,临近年关的最后一个大集。
一个清丽若仙的紫衣姑娘领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乡野百姓何曾见过这等美貌姑娘,纷纷停下脚步,直勾勾地望着她出神,这姑娘见了不由脸飞红霞,更现出另一番美态来。
这姑娘和少年正是萧韵兰、郭亮二人,萧韵兰稍一驻足便有人来围观,索性脚步不停,带着郭亮走入远离市井的一个饭馆,二人在饭馆僻静处坐下。
郭亮道:“萧姐姐,看来你真是太美了,外面这么多人都盯着你看呢!”
萧韵兰微露贝齿一笑,道:“小孩子家不许乱说!”接着,又秀眉微蹙道:“不知道你卢大哥是否已逢凶化吉到了华州?我们虽见到‘鹰军铁骑’空手而归,但四处遍寻始终不见他的踪迹。”
郭亮道:“卢大哥福大命大,应该在华州等我们呢,不过还有个问题!”
萧韵兰面露关切,道:“快说,什么问题!”
郭亮道:“我卢大哥是萧姐姐的小师叔,将来又是萧姐姐的夫君,不知道到时我是叫他姐夫呢,还是叫他师叔呢?”
萧韵兰满面羞红,道:“小亮子,你是不是耳朵痒了?”说着佯装拧向郭亮的耳朵,吓得郭亮连忙捂住耳朵,萧韵兰这才格格娇笑着缩回玉手。
萧韵兰和郭亮各吃了一碗素面,一碟五香豆,又让店家包了几个馒头留作路上干粮,出店时拿出五钱银子与店家结账。
那店家却将银子递还萧韵兰,笑道:“姑娘,你的饭钱已经有人帮你付了!”
萧韵兰奇道:“无功不受禄,谁帮我付的饭钱?”
店家道:“就是街对门的那位大爷!还额外赏了我三两银子呢,嘿嘿!”
萧韵兰向街对面看去,见一个青布稠衫的提剑男子,看上去有三十岁上下,除了剑鞘上挂着的那个翡翠玉环清亮夺目,全身上下满是尘灰,他头上的青巾已拢不住凌乱的长发,乱发中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向萧韵兰。
萧韵兰看了不禁打个寒颤,当即数了三两五钱银子交给店家,道:“我的饭钱照付,他赏你的银子,帮我还给他!”说着拉着郭亮,头也不回地出店门向西而去。
走出二里多路,萧韵兰和郭亮回头一望,那提剑男子竟紧跟而来,那双血红的眼睛始终盯着萧韵兰。
萧韵兰道:“想不到这人如此轻浮,竟厚着脸跟踪我们!”
郭亮道:“萧姐姐,这家伙分明心怀不轨,让我射他四个透明窟窿!”
萧韵兰道:“不可伤人性命,必要时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难而退吧!”
这时,路上迎面走来一个挑担货郎,边走边叫:“窖藏的雪花梨哎,又脆又甜,二十文一个,先尝后买了啊!”
郭亮道:“萧姐姐,咱们买几个梨子路上解渴,好不好?”
萧韵兰道:“也好!”言罢招呼货郎过来,货郎乐呵呵地放下梨担,郭亮眼疾手快,挑了几枚色鲜个大的雪花梨放入行囊。
这时,四周突然有一群人向梨担围拢过来,萧韵兰机灵地秀目一扫,见来人是二十多个彪形大汉,清一色裹臂绑腿的武师打扮,忙把郭亮拽到一旁。
为首的是个马脸肥汉,嚷道:“卖梨的,没交利事就敢在这里卖梨,是不是活腻歪了!”
卖梨的货郎吓得两腿打颤,道:“大爷,小人刚挑梨来未曾开张,能否等小人凑齐了利事一并奉上!”
马脸肥汉气急败坏道:“等!等!等!你当老子是观音菩萨呢,整天坐着干等?”话音刚落,他一脚踹翻了一担梨,梨子叽里咕噜滚了一地!
萧韵兰娇声冷笑起来,道:“世间若真有你这般肥头大耳、蛮横无理的观世音菩萨,寻常百姓还活不活了?”郭亮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马脸肥汉怒目圆睁转向萧韵兰,一望之下却大吃一惊,立即堆起一脸横肉,呲着大牙淫笑,道:“哎呦呦,骂的好,骂的妙!原来我惹这位仙姑生气了,哈哈!仙姑青春多少啊?”说着便伸出长满肮脏长甲的右手,往萧韵兰身上抓去。
见那马脸肥汉伸手抓来,萧韵兰“噌”地抽出腰间的寒月刀,只在身前一掠,一道紫青色光芒闪过,马脸肥汉的右手长甲已被齐齐削断!
原来萧韵兰自打出世来,整整十八年,无一日不见父亲操练“萧家刀法”,早已耳濡目染,她天资聪颖,经长年模仿修习,竟已有小成,萧青松曾赞赏她虽运刀力度尚欠,但准头却分毫不差。
马脸肥汉缩回右手,惊出一身冷汗,怪叫道:“哥几个操家伙!上啊!”那二十多个大汉闻声一起从腰间掣出了钢刀,闪着白森森的刀光,向萧郭二人砍去。
萧韵兰和郭亮一起抽身后退,郭亮手握宝雕牛筋弓连珠箭发,一枝枝雕翎箭呼哨飞出,所有举刀者右臂中箭,大声惨呼,但那马脸肥汉大声咒骂,喝令众汉换作左臂举刀,再次蜂拥般砍杀过来!
郭亮大感无奈,屏气凝神,又射出二十多枝雕翎箭,箭箭皆中众汉左臂,二十多把钢刀叮铃哐啷坠了一地!
“好俊的箭法!”一个青影从萧郭二人身边掠过,撞向那一群双臂插箭的大汉,正是那青布稠衫的提剑男子,他兔起鹘落般在二十几人中腾挪穿梭,青光闪处皆是一剑封喉,所有恶汉如枯枝朽木般纷纷倒地,乱挣了几下便气绝而亡!
这提剑男子杀人如草芥,招式冷酷至极,令人不寒而栗!
萧韵兰道:“这些人毕竟有父有母,如果能够将他们逼退是最好,怎好如此残忍夺人性命?”
提剑男子挥剑在一个死尸的头巾上擦净血迹,才倏地回剑入鞘,冷笑道:“残忍?姑娘,你二人江湖经验太少,都只希望恶人知难而退,怎知这二十几人都是是刀头舔血的狂徒,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块软羊皮,旁若无人地擦拭起剑鞘上挂着的翡翠玉环来,直到它没有一点血迹和灰尘,重新变得青翠欲滴、亮丽夺目为止。
萧韵兰心知无法反驳,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还望尊驾不要再厚脸跟来就好!”言罢便拉着郭亮便向西走。
这时,萧韵兰却听到背后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原来一群远远观望的百姓都笑逐颜开地奔来,跪在三人面前捣蒜般磕头致谢,道:“我等都被这些街头恶霸害苦了,多谢三位大侠为民除害!”
萧韵兰带着郭亮,默默的从致谢的百姓中走过,心中升起一个天大的疑惑:“这乱世之中,难道容不得半点的仁慈?到底我是对了,还是错了?”
萧韵兰此刻想到了她的家,那个曾经无比温馨的山间篱落!
每次她打草归来,畜栏里的青山羊总是咩咩叫着,温柔地蹭向她的罗裙,这种山野农家的幸福让她沉醉!
她又想到了曾呆立在篱门外的卢玉峰,衣衫褴褛、满面污垢,却自称愿做个雪人为她和爹爹看家护院,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
她也想到了穹洞中的一幕,巨蟒的缠绕让她和卢玉峰几乎窒息,两人“死在一起”的誓言犹然在耳!
她更不能忘记爹爹临终之际,用尽余力把她的手放到卢玉峰手上,叮嘱二人夫妻同心,让她永生难忘!
她当然忘不了卢玉峰为引开“鹰军铁骑”驾马东去的身影,那一刻卢玉峰宁愿选择死,也要换取她生的可能,怎能不令她心碎?
于是,萧韵兰心中再没有疑惑,她相信天地间总有一杆衡量善恶的天平,无论是清平盛世,还是烽烟乱世,都不会改变,易变的只是人心。
萧韵兰默念着卢玉峰临别时的赠诗:“空谷幽兰香成韵,冰心不移永为峰!”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卢玉峰,于是和郭亮加快脚步,全速赶往华州,因为那里有一个令她虽历九死亦非要赶赴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