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韬从济福记药店出来,在临清城里逛了一圈后回到江淮客栈,第二天一大早他结账出城,临走之前他告知江淮客栈老板,要是有人留下书信,就给他好好收藏起来,现在他要往北继续前行,等他从北方回来的时候会再来江淮客栈的。然后结算完账后又多给了五钱银子给那江淮客栈老板。
胡明韬又风尘仆仆的往北赶,已经快到了冬至,很快又要时入最寒冷的三九时节。那九九歌唱得好:“一九二九,相逢不出手;三九四九,围炉饮热酒”。就是说,到冬至后的第一个九天起,人们在外面相逢相遇的时候,见面不敢把手伸出来做揖行礼,为何,天气太冷受不了,只好把双手搂在怀里。到了第三个九天的时候,人们寻常情况已经是不出门了,只围在火炉边喝那烫热的酒。可想而知,这个时候还在外面奔波,那是何等的辛苦,也只有胡文刀有这样的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叔父,对他的疼爱不下于他的亲爹。
不过这胡明韬身体也是十分强健,二来这防寒措施也做得十分周全,是以虽然又冷又冻,他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一路行来,这路上饿死倒毙的人,倒是隔三叉五的见到,虽然地方上时不时有大户人家出面施粥施衣什么的,不过这些远远不够,胡明韬看了十分感慨。
赶了几日,即将进入德州城,那德州府正在重修城墙,被官府征召的百姓都在那里紧锣密鼓的干着,是以比平常的人要多很多。只是那些修城的百姓,一个个兴致不高,胡明韬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也不会注意这些事情。一路打马进城,找了家客栈落脚,接着又去了城中最大的几家药铺,就像在临清城的济福药店一样,打听成形的千年何首乌的消息。至于结果吗,和以往一样,都是没有。胡明韬并不气馁,也不在意,出了药铺继续再接再厉继续寻找,不言放弃。
这天傍晚,胡明韬回到落脚的客栈,正在吃着晚饭,隔壁桌传来一阵谈话。
“匡老哥,这次你从南京回来,收获应该是不少啊!”
“哪里,老子跟着那孙太监的手下,力气出了不少,可是恶气也受了不少,可是到手的钱财,就是没有捞到多少!”
“哦,那又是怎么回事!”
“你有所不知,那****的武管事,定了个限额下来,规定每人要收多少税,可是我们拼死拼活的,从那些大户手中捞到的,也达不到那个限额,你说气恼不气恼!”
“哦,原来如此啊!”
“来来来,喝酒,喝酒!”
“秦老弟,你们在这德州城,日子过得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将就吧!”
“呃,匡老哥,我听说你们在江南那边弄到很多宝贝儿,是不是真的?“
“是啊,有不少好宝贝,不过没有我的份!”
“咳,匡老哥,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兄弟我又不怕打你的主意,放心好了,你尽管说出来听听,让我们也见识见识一下!”
“说就说呗,反正这些宝贝也没有落到我的口袋里面去,你听着啊,那稀罕的宝贝可就多着了..“
胡明韬从那两人的谈话中得知,这姓匡的人乃是跟着皇帝派出的税监,在那税监手下做爪牙,不过看这情况,这人混得不如意。至于那姓秦的就是德州本地的一名江湖人物。胡明韬听得他们谈了一会,并没有什么让自己感兴趣的事儿,就不再理会,吃得个七八分饱,就准备结账上楼休息。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两个人,胡明韬细一看,却是以前在江湖上认得的一个朋友,名叫刑熙,使得好一手柳叶镖,又善飞檐走壁,乃是一名专作那劫富济贫的好汉。胡明韬正要站起来打招呼,谁知隔壁桌的那二人也看到了,站起来相迎道:“关老弟,我们在这里呢!等你好久了,快过来,快过来!”
胡明韬心中奇怪:“不是姓刑吗?这二人怎么称他姓关?”不过胡明韬也是在江湖上跑过得,知道其中必须原由。这时那刑熙也看了过来,朝他使了个眼色,胡明韬心中明白,那刑熙必有缘由。
“哈哈,害两位老哥久等了,小弟我自罚三杯!”
“啊,古兄弟,你也在这里啊,真是巧合啊!来来来,大家过来都见个面,认识认识一下,正所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胡明韬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姓古啊,可是看这情况,这刑熙又是朝我打招呼啊!”
这时那刑熙一把拉过胡明韬,和那两人坐到同一桌上,介绍起来,胡明起得知那匡的叫匡胜祖,另外一人姓罗的叫罗仁有,至于自己,则变成了古一特,至于刑熙,则成了关利雄。
胡明韬不知刑熙玩的是什么把戏,所以也是尽量少说话,少喝酒,要是那匡罗二人问起什么来的,则是“嗯,是啊,不错,这个兄弟我不是很清楚啦,呵呵”含混过去。
胡明韬就陪着那刑熙和匡、罗二人,喝了一个把时辰的酒,那酒桌喝完后却是由那刑熙,连同胡明韬之前的饭钱一并结了账。
刑熙说道:“匡老哥,罗老哥,听说那群芳楼来了一位广东那边来的粉头,皮肤虽然黑了点,但是那活儿却是十分的不错,小弟就今天做东,请二位去群芳楼,乐呵乐呵一下!”
匡胜祖和罗仁有一听说刑熙请他们去嫖妓,来了精神,口中却道:“关老弟,我们相交不到几日,却叫你如此破费,实在是愧不敢当!”
“大家兄弟在一起吗,这叫有有福同享,小弟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二位老哥呢!”
胡明韬就装做不胜酒力,推辞不去,那刑熙也不挽留,说道:”好让匡、罗二位哥哥得知,我这位古兄弟,却是不怎么近女色的,所以我就不拉上他一起儿去了,他也不会在意我们撇下他的!”然后转过身来,对胡明韬使了个重重的眼色,交待道:“古兄弟,你明天中午就来城南边的二郎庙里来找我!哥哥还有点小事要和你说!”说完也不理会胡明韬,径直和那匡、罗二人,往群芳楼去了。
胡明韬上楼去歇息了,第二天一早又出去跑了几家药材铺,打听何首乌的事。快到中午时分,他就直奔城南二郎庙而去。
到了二郎庙,问得清楚,来到庙中后院一个幽僻安静的厢房里,那刑熙早已买了好几个精致的小菜,一坛好酒,坐在那里相等,旁边还有一人相陪,一看,也是以前的老相识。
胡明韬呵呵笑道:“关兄,不知召我古一特过来,有何事要想说啊!”
刑熙笑道:”胡兄莫怪,昨天那事也是迫无无奈,急智之下,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旁边的那人笑道:“胡兄,我听说昨晚刑偷儿没有你去群芳楼,这刑偷儿也真是的,忒小气了一些,不过胡兄,你好像也不是不喜女色之人,现在你改性啦!”
“孟兄,想不到你也打趣我来了!”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了起来。胡明韬就把昨天的疑问提了出来,那刑熙说道:“这事还是由孟兄说出来吧,兄弟我昨晚的酒还没有醒过来了,嘴里干得很。”
那位叫孟兄叫孟星,河南开封人,使得一杆有名的杨家枪法,又奔跑如飞,轻功了得,日行百里不在话下,于是江湖上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草上飞,也是一位侠肝义胆的人物,最好是打抱不平,之前那孟星因为流落江汉一带,胡明韬无意中想遇,二人一见如故,谈得十分相投。后来又遇上那惯偷刑熙,三人一起惩治几户地方上横行乡里、穷凶恶极的豪强。也在长江上杀了几名不开眼的水寇,收缴了不少不义之财。后来胡明韬因要回家省亲,三人分别之后就一直没有联系上了,没有想到今天三人又在这德州城里碰上了。
孟星清了清嗓子,就把他们在来德州城的真实目的简要的说了出来。原来孟刑二人在南京城就盯上了皇帝派出的矿监税使孙隆。那孙隆十多年前就在苏州城做税使时搞得整个苏州城天怒人怨,苏州一众机户不堪其扰,于是走上街头,众相反抗驱逐孙隆及他的众多爪牙,那孙隆因为被万历皇帝责骂,说他办事无能,把皇帝的税收工作搞得一团糟,后来虽然万历皇帝没有惩处他,但是把他冷藏好几年,才又派到南京来征收商税,经营皇店。
那孙隆上次被百姓反抗过了一次后,虽然吃了个亏长了经验,但是其贪婪之心未改,只是换了其他方法,因此搜刮了不少大商贾的钱财。这次北上乃是到了年底,赶回北京给皇帝进贡那些搜刮来的钱财,不料被孟星和刑熙得知。他俩知道后就起了心思,动了打劫的主意,是以跟了下来。只是这一路上,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现在又到了德州,离北京城越来越近,机会越来越少,心中已是有点焦躁。他们俩正在想方设法时,未料到居然又遇上昔日的同伙好友。
胡明韬听完之后,大笑道:“好啊,想不到你二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我向孙太监告发去,必能获得一笔赏银!”
“胡兄,你就别开玩笑了,我们俩现在是力穷智竭,无计可施啊!你一来,我们就有乌云拨日的感觉,这下可有办法了!”
“不瞒二位说,我今日来德州,却不是和二位去搬金山银山的,我另有其事,这事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哦,胡兄,你有啥事啊,要知道咱们干上这一票,就又能救活很多贫苦大众的啊!”
“你从徐州一路走来,你应该有看到啊,路上不知有多少贫苦百姓,因为官府的强征暴敛,全都身无分文,贫困不堪啊。现在你去德州城里随便走一圈,那卖儿卖女的老百姓,数不胜数啊!”
“哈哈,你们二人就不要拿这些话来哄我了,这还不是你们的借口。说吧,你们自己是不是没有钱过穷奢极欲的日子了是不,我和你们说啊,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终究不是长久之道,你们之前干了那么多票,有点钱就应该回家买地过正经日子啊!”
胡明韬一针见血的就戳穿了二人的幌子,一点也不给二人面子。二人老脸一红,挂不住了,只是嘴上还是不住的争辩:“嗨,胡兄,你就别这么打脸了,我俩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有了钱只会就大手大脚的花,你叫我去做个地主老爷,我真的不是那个料..“
“是啊,叫我做生意,我也不在行,上次做了几生意,还不是给亏了个一干二净,让我做其他生意,门道都摸不到,还不是这个来的快..”
“我就早金盆洗手了,要知道我现在也是有家小的人了,再出来做这个是不行了,你们另寻高人吧!”
“啊,胡兄什么时候结婚了啊,也不发喜柬请我们喝喜酒,你也真的是太不够义气了!”
“对啊,胡兄,你来德州可是为了何事啊?”
孟星和刑熙一唱一和,纠缠着胡明韬不放,就是想办法要把他拖下水。胡明韬这下头都大了,最后干脆不理二人,就只用筷子一个劲的夹菜吃,不理会二人。
孟、刑二人见状,心中十分气馁。也只好跟着吃菜喝酒。胡明韬见孟、刑二人不说话了,这才开口说道:“孟兄、刑兄,不瞒二位说,孙隆这等敲骨吸髓、横征暴敛的阉贼,我也恨不得一刀把他劈做二截,只是我现在身有急事,万万耽误不得,不然我定要和二位一起做了那狗贼。再说二位身手了得,多我一人,你们二位就要少一份红..”
“有你胡老哥在,我们还怕担心银子不够分吗?那孙老贼的银子,多着去了呢!胡哥你就算拿一半,剩下的还够我们奢侈三年!”
“我的亲哥啊,我俩再厉害,也啃不下这个硬骨头啊,你不知道那姓孙的,里三层外三层,保护得周密着呢,我们又搭不上那护卫里的线,所以一直从南京跟到这德州来了呢,再跟下去,就时了北京城,那这一路可就白忙了,不但如此,那就还要倒贴大把的银子呢!”
“既然如此,那加多一个我也是顶不了用的啊!”
孟、刑二人默然,情知是实,只好转移话题问道:“胡兄,那你来德州又是所为何事?”
胡明韬这才把自家侄子需要成形的千年何首乌一事,说了个大概,孟、刑二人想了一下,说道:“胡兄,这我们也不知道哪里才有这种宝物,实在也是见多识少,也是爱莫能助啊!”
胡明韬不以为意,他根本没有期望孟、刑二人会知道哪里有成形的千年何首乌,所以接着说道:“无妨,孟兄、刑兄,我早就做好了寻到北京城的打算,我在这德州城再待上一两天就要继续动身北上,明天下午我请二位在城西的鸿运酒家请二位畅饮一番。”
那鸿运酒家乃是德州城里排得上号的大酒家,不过孟、刑二人根本是心不在焉,提不起神来,只是随口应付道:“算了,胡兄,你那顿酒比起孙贼的那个金银珠宝来,再好的美酒都实在不值一提,我们也没有心思了;再说了你现在也是穷哈哈一个,身上的银钱还要给你侄子买药,那就免了吧!”
“哎,那成形的千年何首乌是要买的,金银珠宝更动人心,但那酒还是要喝的;再说了,我们三人自上次一别就快一年了,这次一别,又不知要到几时才能相见,理当要畅饮一回啊!”
胡明韬就和二人约好次日下午在城西的鸿运酒家相聚,不见不散,然后孟、刑二人就无精打彩的送他到门口,分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