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公子吃颗葡萄?”
“葡萄怎么能这么吃,得喂着吃才有味道么。”
“那让奴家喂公子吃。”
“用手可不成哦,用手可是更没有味道呢。”
“公子坏死了,那奴家用嘴来还喂好不好?”
叶屠苏坐在青楼的包间里,左拥右抱倒是好不快活,张嘴吃着那些姑娘们送来的水果,随即大笑着喊了句打赏,苏澈便如同忠实的仆从一般,莫名的变出金银送到那些姑娘的手中,逗的人家花枝乱颤的直笑。
叶屠苏朝着苏澈道:“你就真不要来一个姐儿伺候一下?我可以让一个漂亮的给你。”
苏澈道:“你玩的开心就好,不用管我的。”
那青楼中忽然的一阵欢闹,叶屠苏顺着窗户向外看去,却是一名西域胡姬要上台跳胡旋舞,也只有盛唐之治时,万邦来朝才能见到这番异国情调,那时候,不光是西域女子,即便是昆仑奴,也时常能够见到,而眼下那名胡姬跳的胡旋舞也着实不错,只能勉强站上双脚的圆柱之上,身子飞旋着,却是怎么都掉不下来,难怪出场的时候有那么多人拍手叫好。
砰!
这时候,另一侧的窗户传来轰响,却是爆竹声声入春宵,长安成街道的两侧的纸灯都被点亮起来,将长安城渲染的灯火辉煌,也为这座雄城添上几分柔情。
“忘记跟你说了。”苏澈道:“今日是中秋节,恰逢中秋灯会。”
“啊哈!”叶屠苏道:“团圆日,我却不得团圆,得在这里喝花酒!”
苏澈道:“因为你已经死了,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都有想要团圆而不得团圆的时候,你并不是唯一的。”
叶屠苏沉默片刻道:“你能不能让我见他们,哪怕只是看一眼。”
“不能!”苏澈道:“我办不到,我不知道你的世界是何样的,自然无法带你去,如果你想看假的,那倒是可以。”
叶屠苏叹了声道:“那还是算了。”
苏澈道:“东西也吃了,酒也喝了,也喊姑娘陪你了,我们便走吧。”
周围的姐儿嗲声道:“公子,怎么要走?留在这里过夜可好?”
苏澈往桌上撒下金银道:“你们自己分了吧,他不能在这里过夜的,因为他有过夜的地方。”
离开那间叫做欢喜院的青楼,苏澈带着叶屠苏漫步街道,四周的人们洋溢着笑容,努力的猜着那些纸灯上的灯谜,只要能够猜出来,便能将那纸灯给拿走,虽说也没有什么用处,但拿到的纸灯越多,便越说明自己的本事,而且,这样的日子里,拿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热闹些。
长安城的中秋灯会本就是很热闹的。
而走过那热闹的街道,苏澈带着叶屠苏渐渐的越行越偏,周围不再有挂满的花灯,不再有莺莺燕燕的美人小姐,不再有争强好胜猜着灯谜的公子哥儿,四周渐渐的黑下来,显然的冷清起来,甚至慢慢变的渺无人烟。
苏澈一直带着叶屠苏走到城西,这里是长安城里最穷困的一侧,也是贩夫走卒贩夫走卒的聚居地,而在尽头的角落,则是一间破庙。
庙很破,很古旧,名字已经无人知晓,只是隐约能见到一个白字,于是,这庙就叫做白寺。
白寺是乞丐门的落脚之地,那些乞丐白日里出去乞讨,晚上回到白寺歇息,这里是他们唯一的遮风蔽雨之地。
苏澈道:“今晚你睡这里。”
叶屠苏愕然道:“你在开玩笑?”
苏澈道:“你看我的样子像么?”
“你狠!”叶屠苏道:“既然你都能忍受,我没道理受不了,睡这里便睡这里。”
“我想你搞错了件事情。”苏澈道:“是你要睡这里,我没说自己要一起。”
叶屠苏道:“凭什么!”
苏澈道:“你玩了姑娘,我没有玩!”
叶屠苏伸手指了指苏澈,随即甩手向着那破庙而去,刚刚进入庙门,叶屠苏便闻到一股恶臭,还混着馊水的味道,让人有些想吐。
那庙堂里,已经有不少乞丐在那里歇息,叶屠苏进去的时候,便引来乞丐们的注意,叶屠苏的打扮虽然算不得奢华,却也是整整齐齐,显的非常干净,怎么的也不像是要流落到这种地方的样子。
叶屠苏倒也显的坦然,直接找了没人的角落,靠着一根柱子便坐了下来假寐,他不想跟这些乞丐有什么交集,也不会跟这些乞丐有什么交集。
但是,偏偏有人不想放过他。
人穷疯了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那些乞丐渐渐的向叶屠苏靠拢,他们不想要叶屠苏的命,但想要他身上的钱,即便叶屠苏真的落魄到跟他们一样要住破庙,那身衣服显然也是很不错,若送到当铺里,至少也能值十几文钱,多少也能换两个白面馒头,而想到白面馒头,这些乞丐就直流口水,那可是白面馒头,他们已经有多久没吃过香喷喷的白面馒头了,即便馒头终究是馒头,无论如何也变不成包子,里面不会有肉馅,对这些乞丐而言也已经很奢侈了。
叶屠苏叹了口气,在那些乞丐靠拢自己前,突然的坐起身子,伸手摁向身边的柱子。
“看清楚了。”叶屠苏道:“如果不想让我将手摁在你们的身上,你们最好就识趣一些。”
叶屠苏将手掌挪开,那柱子上留下一道掌印,深两寸半,无数的木屑掉落。
那些乞丐大惊,随即跪下向着叶屠苏磕头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我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不要杀我们,千万别杀我们。”
叶屠苏看着那些乞丐叹了一声,这里是长安城,盛唐之初的帝都,今夜是中秋佳节,灯会热闹而喧嚣,却谁又知道在这如此热闹的节日里,在这座雄伟的城池间,有那么一群人可怜巴巴的苦苦挣扎,吃着拣来的残羹剩饭,只为让自己活下去。
活着真的挺不容易!
叶屠苏今日已经不知第几回这般想着。
“走开吧。”叶屠苏挥挥手,将那些乞丐赶开道:“不想死就别来烦我。”
那些乞丐立刻作鸟兽散,有些胆小的甚至直接跑出了破庙,剩下的则是恭敬的帮叶屠苏找来草席,尽管破旧不堪,但已经是那些乞丐最能拿出手的东西,也是唯一能讨好叶屠苏的东西了。
叶屠苏躺在草席上闭目不语,他可以想一想,苏澈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这些了。
人间疾苦么?
亦或者是其他的东西,那些欢颜,那些悲愁!
也许,这就是红尘?
思绪间,叶屠苏默默的睡去,在那充满着恶臭,布满泥泞跟破旧的佛像间睡去。
次日。
苏澈来的时候,叶屠苏便感应到了,所以,他起身走出破庙,站在苏澈的身边。
苏澈道:“要不要去洗一洗?”
叶屠苏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叹口气道:“即便我不在意,我也怕别人在意,还是去洗一洗吧。”
于是,苏澈带着叶屠苏在长安郊外找了条河,让他能够将自己身上的味道洗去。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叶屠苏道:“很多东西用嘴会更快些,对吧?”
苏澈笑道:“我说了,我只能带你看,但你能看到什么,能够看懂多少,那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如果你看不懂,我也无能为力,那么昨日里,你又看懂了多少东西呢?”
叶屠苏道:“我都不明白你要让我看什么?红尘么?还是人生百态?”
“差不多吧!”苏澈道:“你斩不断的红尘是你自己的红尘,因为那些人都跟你有关系,你不想失去他们,你在意他们,你无法忘记他们,所以,你斩不去,但是,红尘不是你红尘,红尘是世界,而这个世界是天道的,你看着这世界,会不会觉得很没意思?”
叶屠苏想了想道:“很没意思!”
苏澈道:“那你有什么斩不去的?斩红尘不是斩你的世界,而是要斩了这整个世界,所以,斩了红尘,你就能站在天道之上,既然没有意思,你又为什么不愿意去天道的上头呢?”
叶屠苏叹口气道:“原来你还没有放弃。”
苏澈道:“我只是在说真理。”
叶屠苏道:“天道就是真理?”
苏澈道:“天道是唯一的,当然就是真理。”
叶屠苏道:“我要是将天道也斩了,那我是不是就成了真理?所以,你讲的不是真理,而是歪理。”
苏澈道:“罢了,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执着的人,你昨夜是在破庙过的夜吧,你觉得修佛怎么样?和尚都是清心寡欲的,要当和尚得剃了三千烦恼丝,还得戒了贪嗔痴三毒,斩了红尘俗世的尘缘,所以,有很多高僧都是大德。”
叶屠苏惊讶道:“你不会想让我当和尚吧?”
“你想当便当,不想当便不当。”苏澈道:“你觉得佛如何?”
叶屠苏想了想道:“不敢说。”
苏澈道:“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有那么些意思,为什么不敢说?”
叶屠苏道:“那些话只怕不是好话,说了只怕对佛主不敬。”
苏澈道:“不敢说也是一种敬畏,既然已经敬畏了,自然没什么不敬的,你且说来听听。”
“我倒并非对佛有成见,只是不喜欢和尚罢了。”叶屠苏道:“你就看这大唐盛世,和尚免赋税,却不知生产,靠天下百姓养着,而他们能给百姓什么?他们在庙里吟经颂佛,修的是自己的佛,而不是天下人的佛,他们能让天下人幸福么?黄河泛滥的时候,他们只能念佛,西北干旱的时候,他们只能念佛,边境争战的时候,他们只能念佛,我就不明白念佛有什么用,修佛又有什么用,而到了后世,鸡鸣狗盗之辈甚多,连真和尚跟假和尚都分不清楚,他们打着佛家名号,骗人钱财而为己用,看看那庙里的和尚个个吃的比我还好,穿的比我还贵,那小日子过的甚为舒心,你让我怎么信他们?既然和尚都信不过,你又让我怎么信佛?”
苏澈笑笑道:“看来你对佛家还是有些了解的,既然如此,看完了人间,我们便去佛国看看吧。”